李哲謙其實覺得鬆了口大氣。追本溯源,他只要白夜沒有忘了初衷就好。
在初來桑海那段日子,他們日夜最擔心,談論最多的事情,便是關於拉胡,關於這賣家。白夜還爲此做過不止一次推測,如今這一切的源頭就要來了。
李哲謙晃著手裡的茶杯,這些天的小心不是沒有回報的,他們的謹慎,可以換來幾日後悄無聲息的離開。
白夜卻沒有李哲謙那麼樂觀,他問:“你確定這個人會來見你?”
李哲謙看他:“你什麼意思?”
白夜淡淡道:“出於這個人之前的表現,他從來沒有露出過一絲一毫的行蹤,你也沒有見過他。那麼你怎麼知道,明天來的人,一定是他。”
白夜就擅長抽絲剝繭,一陣見血的分析。
李哲謙微微地笑了,他的心情倒似乎沒有被這番話影響:“那又怎麼樣,來的是誰我根本不關心,只要把佛牌帶來。”
白夜看了他良久,道:“如果這次你真的找到了佛牌,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找拉胡的原因。”
李哲謙蹙眉:“你之前不是不關心嗎?”
白夜緩慢道:“你也說了是之前。”
李哲謙默默看他一眼。
顯然,兩個人都有各自的秘密,而各自,都不願意去談。如此倒是省了事,互相都不再探對方底線。
李哲謙說道:“今天我會早些休息,拍賣會定在明晚的八點,順利的話,到明天我們就功德圓滿了。”
白夜面無表情:“是你的功德,我只是旁觀者。”
李哲謙彷彿不置可否。
他自顧推門進了屋。只要將佛牌拉胡找到,他和白夜,也就可以順理成章離開。桑海發生的一切,就再也和他們無關係。
不管白夜,願與不願。
背抵著門,李哲謙微微笑了起來。
至少一切,都還沒有太偏離軌道,離開了桑海,不管是張家還是什麼,都不會構成干擾。
藍曉回房之後就沒有再主動出來,連吃飯也是打電話叫人送到了房間。金三爺的事自然打擊到了她,她以爲找到的那些線索,瞬間被打回了原形,不得不推倒重來一遍。
這讓她感到沮喪。
當傷口隱隱作痛的時候,這種沮喪,就更加強烈了,漸漸衍生出了挫敗感。
聽到有人敲門的時候,她也沒有從這種挫敗感裡走出來,一打開門,看見是白夜站在門外。
白夜首先說:“我有些發現,你要不要聽。”
藍曉很驚訝,還是把他讓進了屋。
白夜手裡端著的,還是前臺小文她們專賣的山上地形圖。
這不由得勾起了藍曉的好奇心,她探腦袋過去:“福爾摩斯,你分析出了什麼。”
白夜彷彿不介意她的稱呼,招了招手,讓她過去。
兩人在沙發邊的茶幾旁坐了,白夜把地圖平展,鋪在透明的茶幾上。藍曉並沒有仔細看,因爲這份地圖,她現在背都背的下來。
“我剛纔
把這張地圖給研究了一下。發現了一點問題。”
藍曉在邊上洗耳恭聽。她絕對算是個好的聽衆,在該傾聽的時候,她不會插一句話。
白夜指尖彈出了一支筆,在地圖上整個兒那麼圈了一下:“這裡的山脈,地形非常的複雜。”
地形非常複雜?這難道就是他的發現?
藍曉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
白夜說話也沒有停頓賣關子的習慣,不管聽衆作何感想,他按自己的講下去:“一般形成時間越久的山脈,其內裡的結構越是複雜。這一片,尤其符合這個特點。它的複雜之處,已經超過了人們的想象。或者說,超過了僅是爲了觀光遊玩的人的想象。所以即使是資深的嚮導,也從不會帶著遊客進山的深處。你昨天憑著記憶走出了山谷,除了你反應過人以外,還有就是那位三爺,並沒能真正把她帶往深山去。”
只有這最後一句話聽進了藍曉的心裡,她咋舌:“昨天我足足走了三四個小時,那個地方,你沒去過,已經是很荒涼了。”
不要說荒無人煙,連鳥叫聲都聽不見。
白夜看了看她,沉沉道:“三四個小時,遠遠不夠走進這片山。”
這句話的份量,立即讓藍曉僅有那點疑問也收進去了。
白夜繼續看著地圖講解:“正因爲這地形如此複雜,所以我推測,這裡的嚮導,不管擁有多深的資歷,都不可能將這裡的每一座山,都瞭若指掌。他們充其量,只能對其中一座山,可以做到有深刻的瞭解,就已經是不錯了。”
似乎有些繞口,但是藍曉聽懂了。
她額頭突突地跳,心也跟著加速:“這麼說來、沈,先生當初找遍滿山的嚮導、不是隨意這樣做的?”
沈書倫當年那個舉動,看似驚世駭俗,讓人費解,但其實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白夜點頭:“你說的那位沈先生,應該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不會做任何多餘事。他去找這許多的嚮導,顯然就是因爲,一個嚮導的能力,最多隻能瞭解一座山。而他,想要走遍的,是整座這片山脈。”
那沈書倫的目的就太明確了,他只需要一座一座山的找過去,找到一座山,就去找對這座山瞭解的嚮導。
想了解一個人,先了解他做事的動機。困擾了藍曉無數日子的沈書倫的讓人費解的找嚮導舉動,輕易地就被白夜破解了。
藍曉嘆口氣:“白先生,你要是不當醫生了,還可以改行當偵探去。”
白夜笑了笑:“你遇見的那對父子,和那個三爺,實在大有可能,就是被沈先生請過的嚮導。”
這一點在藍曉心中,早已是板上釘釘一樣認爲了。
藍曉顯得有些躍躍,望著白夜:“還有呢?”
白夜道:“還有……我在猜他一定要走遍山脈的原因。”
藍曉眼睛終於亮起來,這纔是最關鍵點,她更認真地盯著白夜:“你說吧,他最有可能是爲了什麼?”
白夜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地圖上面,緩慢說:“這片山,太大了。
他實在沒有任何理由,需要靠一人之力,把這裡的山脈給走遍。我猜、他非要把整個山脈都走完的理由……應該是有不得不這麼做的苦衷,以至於這麼一片龐大的地域,他也不惜花大把時間。”
藍曉一下子揪緊了手裡的軟枕,她盯著白夜臉上,壓下心裡的起伏,儘量平靜地問出口:“爲什麼這麼說?”
白夜卻有些幽深地看著她:“你說這個沈先生當初是在這裡住了多久?”
“兩個月。”藍曉把自己打聽來的消息說出來。
白夜攤手:“他一座山一座山,每一座山想要爬完,最快也要兩至三天。你有沒有數過面前有多少座山峰,大約是在二十座,這樣算下來,他只是在趕路一樣,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哪怕看一看山裡的風景。”
藍曉沉默著想。沈書倫又不是登山者,他沒必要這樣賣力地毫無理由去爬一座山,爲了在山頂留下他的英姿。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白夜繼續說:“而且他這樣一座座走,真的有點漫無目的的意思,這片山,太大了。”
白夜再次強調了這一點,他在想,除非連沈書倫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座山。
藍曉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立刻起身,來到牀前,伸手進揹包裡面一通摸索,卻是拿出了自己的那張地圖。
重來來到沙發前,她把自己的地圖也平鋪在茶幾上,和白夜的地圖並列。
這就看出區別來了,藍曉的地圖之上,標記出了很多處紅點,那些,都是沈書倫曾經走過的地方。
從這片紅點看,沈書倫幾乎是走過了整片山脈,但是,地圖上還是有幾座山,是他不曾去過的。
藍曉有些隱隱不安,用手指著那些沒有用紅筆標出的地方:“爲什麼這些地方,他沒有去過?”
白夜也不大明白,他盯著地圖看了半天,腦中有什麼閃過去,又抓不住。
藍曉看著他,慢慢地說道:“難道說,他還沒有來得及?”
後面的想法,就有點沉重了。她知道沈書倫六年前失蹤了,出於對母親的私心,她當然希望只是失蹤。但是失蹤的背後,都有可能蘊含的不測,如果沈書倫六年前,是因爲突然發生了什麼,而不得不終止他登山的計劃呢?
白夜沒有接藍曉的話,他仍是盯著面前的兩份地圖,在長久地凝視藍曉圈出的那些紅點以後,他目光不可抑制閃了閃,他看向藍曉:“你標記出這些地方的時候,還記得順序嗎?”
藍曉看到他神情變化,就像是心有靈犀,她立刻去桌上拿來了筆,拔下筆帽以後,看向白夜。
白夜掃了一眼,正是那隻“符筆”。他神色未動,牢牢盯著那張地圖:“你試著按照順序,把這些都連接起來。”
藍曉心中有些期待,她按照白夜的說話,儘量回憶著這些山,這些地點在她腦海中印象深刻,手下的筆如游龍,在地圖上飛動。很快,那些雜亂無章的圓點,就變成了立體鮮明的線條。
帶著驚訝、呈現在兩人眼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