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本就被這一系列的事情攪得頭昏腦脹,經(jīng)它這麼一喝,登時手酥腳軟,惶惶不知所謂了。諦聽一見她這樣,語調(diào)也軟了,氣兒也不敢大出:“喂!你不是這麼不經(jīng)嚇的唄……”
藍曉怔怔轉(zhuǎn)臉看它:“你是渺渺嗎?”
諦聽神氣的勁兒頓時沒影兒了,它軟趴趴地垂下爪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藍曉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外面。
白夜停在半空中,黑球迎面朝他飛過來,他沒有再讓,斂眉垂眸,輕輕展開摺扇,在黑球到達身前的一刻,他霍然擡起手,扇鋒重重一劃!
黑球剎時裂開一道縫,突然間四散裂開,君皇羽陰笑著飛出來,雪亮的長劍從他手裡刺向?qū)γ妫灰凰查g,劍已到胸前。白夜摺扇一揮,堪堪攔下了這一劍。
“承影?”他眼內(nèi)一動。
君皇羽冷笑:“死在自己的劍下,你也早點超生。”
白夜目光一凜,他發(fā)現(xiàn)剛纔被他劈開的那些黑霧正一小團一小團地聚在一起,只片刻間,已然出現(xiàn)了幾十個長著觸角的東西。他沉聲道:“魑魅。”
“不愧是天人,見多識廣。”
諦聽一骨碌竄起來,直著脖子叫囂:“果然下作!居然找出這種東西!有本事單打獨鬥……”想了想又道,“當然了!你就算找出這些東西也不是清淵的對手!手下敗將盡會弄些沒用的!”
君皇羽斜斜一瞥:“久聞諦聽威武剛猛,現(xiàn)在看來,嘴皮子上的功夫卻是世無其二!”
“臭殭屍說什麼?!”諦聽怒了,抖開蹄子要衝上去拼命。跑了兩下卻發(fā)現(xiàn)跑不動,一回頭,藍曉正坐在它的尾巴上,仰面認真地看著天空中的兩個人。
“你……”諦聽立馬泄了氣。
白夜揮開扇子擋開一波企圖接近他的魑魅,原本這些東西根本不敢靠近他的身,只是有一隻純血殭屍在這兒,這些魑魅便心存僥倖地膽大了起來。
而在魑魅攻擊的時候,君皇羽更是沒閒著,他的劍一刻不歇地攻向他,他躲過一劍,喝道:“滾開!”
攝於天人之威,那些魑魅的身形便緩了緩,君皇羽卻立時輕笑:“不用怕他,殺掉他,他的道行就是你們的!”
魑魅們瞬間雀躍起來,天人的道行,誰不想要?得到了,說不定再也不用受這無形之苦。
“一羣混賬!”諦聽又忍不住罵起來,它知道清淵的封印還沒有完全解除,獨自對付君皇羽已屬勉力而爲,再來這些東西,真是活活要命!這樣想,它更加急躁的罵,“都是一羣趁人之危的東西,你們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落到老子的手裡,否則不將你們扒皮抽筋……”
“你去吧。”一聲柔和的話語響起。
諦聽猛地回過神,看見藍曉呆呆望著它。“你去幫他吧!”
諦聽愣了,它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不用!這點小事清淵就對付過去了,犯不上我出馬……”
藍曉仍是望著它,彷彿沒聽見它絮絮叨叨的許多話。
“再說了,”諦聽一本正經(jīng),“我受命保護你,我堂堂地藏座下神犬,也不能聽你一個凡人的調(diào)遣!”
“我是你的主人。”藍曉淡淡的聲音,“你應(yīng)該聽我的話。”
諦聽一本正經(jīng)的臉頓時露了破綻,裝不下去了。不論如何,不論揹負著怎樣的使命,它曾經(jīng)是這個女子養(yǎng)著的,這一點永遠不能改變。它甩過頭:“現(xiàn)在這種關(guān)係解除了。”
藍曉
看著它,忽然湊近前去。諦聽警惕地盯著她。她貼著諦聽的臉,一字一頓:“那,把你吃我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諦聽眨了下眼,好像沒明白藍曉話中的意思。半晌,它跳起來,口裡叫著:“這,這怎麼可以呢?!”
“那你就去,聽我的話。東西吐不出來,我就還是你的主人。”
諦聽苦著臉:“藍曉……”
藍曉面色淡淡的,眼睛也越來越沉靜。
“誒,你不能這樣,”諦聽抓耳撓腮,顯然那句話觸到了它的軟肋,“你要對清淵有信心嘛,他可是妖魔鬼怪聞風喪膽的天人,雖然現(xiàn)在封印沒有全都解開,不過也差不多了……”
諦聽驚訝之下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又說漏了嘴,已是恨不得把舌頭拔了。它心虛地看向藍曉,卻見她搖搖晃晃,臉上表情木然,輕飄飄倒了下去。
君皇羽被扇風逼得退了一步,白夜擡手,想將扇子再次揮下,卻在此時手腕一陣劇痛,西藏天珠彷彿要生生將手腕勒斷一般,他吃不住力,手一鬆,扇子便掉落下去。
君皇羽見狀冷笑:“地藏王的西藏天珠發(fā)揮作用了吧?”
白夜身體微微搖晃,他伸手想去碰那串珠子,伸到一半時卻驟然沒了力氣。緊繃還在持續(xù),血從手腕間流出來。這串珠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哈哈,原來你所有的力量都是來自於那一串珠子!”這時一個剛纔被扇子重傷的魑魅突然大笑,開始撲向白夜的手腕。君皇羽察覺它的意圖,阻止時已經(jīng)來不及,只聽清脆的一聲響,西藏天珠被生生扯斷,珠粒簌簌落下來。
白夜慘白的脣角緩緩露出一絲笑,珠串從他手腕消失的瞬間,他周身似乎有微風輕起,他的頭髮如水紋一樣層層蕩起,籠罩在淡淡的光華里,悄然褪色。如同蠶蛹的蛻變,透出幾許風華之色。
那隻魑魅覺察不對,撒腿跑向旁邊一臉陰寒的君皇羽:“救命啊殿下!救命……”它沒有能說完,雪亮的劍鋒刺入它體內(nèi),它的身體被瞬間切碎。
“蠢材,就是因爲天人法力太強,地藏王擔憂驟然解除封印會對夜清淵自身造成反噬,所以才用九尾狐的玉羽衣和西藏天珠推遲封印破除的速度,你倒好,去助他一臂之力!”君皇羽狠狠冷笑,“你叫救命,你指望誰救你?!”
長劍一劈,屋瓦橫飛。
魑魅的叫聲不絕於耳,白夜緩緩擡起頭,雪衣華髮在清風中徐徐飄蕩。“魑魅魍魎,回你們該回的地方。”淡淡的話語,扇子一揮間,所有的黑影盡皆消失。
君皇羽恨聲笑著:“果然天人之力!驚天泣鬼!”
藍曉模糊地看著那襲白衣,腦子昏昏沉沉的重,看著他瞬間白髮,她覺得自己好像遁入了一個空茫的夢裡。
“清淵你動作快點!藍曉要撐不住了!地藏王的血失去了作用,她的魂魄馬上就會飛散!”諦聽焦灼的聲音彷彿來自千里之外,她眼前的一切逐漸消失,睡了……
疾風,寸寸都是利刃,毫不留情地捲住君皇羽,如絲網(wǎng)死死咬住獵物,白夜的眼冷如冰雪寒天。
風過去,君皇羽擦著嘴角的血,哂笑:“夜清淵,你恢復(fù)天人之力,也不可能一時半刻打敗我。想救她,枉然!既然我得不到,不如毀得徹徹底底。”
白夜收攏摺扇:“對不起,我不喜歡玉石俱焚,你也不配。”
“我不配,好,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就看你能不能趕上她魂飛魄散
之前擊殺我。”
白夜猛然擡頭,摺扇宛如利劍,筆直地穿了過去。君皇羽冷笑讓過,然而,他的瞳孔急劇收縮,這一下目標卻不是他!
白色的身影清清灑灑的,越過他,悠然地進了那扇敞開的門,進入了……珠簾內(nèi)。
君皇羽不顧一切地衝進去,失卻了冷靜。
棺材的蓋子靜靜打開在一邊,白夜的手中執(zhí)著扇子,扇骨輕輕劃在白衣美人如白玉的頸項上,像一把隨時能割斷脖子的利刃。
君皇羽渾身發(fā)抖:“想不到你竟也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你在乎的人,始終都只是蕭婉。”白夜淡淡地說,“又何必苦苦執(zhí)著於另一個不相干的女子。”
“放了她!”
“藍曉,她不是蕭婉。”白夜手指摩挲著白衣美人的臉,“除了這張臉,她們沒有一點相似。即便是靈魂,經(jīng)歷了六道輪迴的洗禮,也早已不是當初的靈魂,君皇羽,你的做法,有用嗎?”
君皇羽只剩冷笑了:“不用講那些漂亮的大道理,能超度我,千百年前的你就做了,你就沒有新鮮一點兒的花招嗎?!”
“清淵你快點!藍曉真的快受不了了!”諦聽滿頭是汗,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女子,眼裡只剩驚恐。
白夜眼裡的神色一變再變,他手下用力:“好,我就毀了蕭婉的身體,斷你一輩子念想!”
“夠了!”君皇羽臉色死白,他抖著手向前,“把她還給我……”
白夜面無表情,扇子卻瞬間切下去。
君皇羽“哇”一口血,“你……你贏了,把她還給我,我走!我不打擾你……不打擾藍曉,你的藍曉!”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他齒縫間擠出來。
白夜緩慢鬆手,似是嘆息:“那一縷魂,我是要帶走的。”
“帶走!都帶走!我不要!”
君皇羽此時狼狽凌亂,他跪在棺材邊,溫柔地撫摸著白衣女子頸上的痕跡,無限珍視地喃喃:“婉兒……我們走了……”
諦聽嘟著嘴:“死不悔改!”
白夜握著玻璃小瓶子,輕輕抱起了地上的女子。一顆淚,從藍曉眼角輕輕滑過,晶瑩清脆,悄無聲息地碎裂。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執(zhí)著,你可以不理解,但你改變不了。
藍曉從來沒覺得像此刻這般充實,彷彿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塞滿了,恍惚裡有人把自己放在了一個軟軟的地方,像是自己熟悉的牀。她抓住一縷頭髮,睜開眼,看見今生今世最熟悉的那個人。
那個人俯下身,軟軟的東西流連在她的嘴脣上,溫柔輾轉(zhuǎn),夢裡無數(shù)次的期許。她面頰酡紅,感到一股微涼的液體順著那人的舌尖滑進她的喉嚨,溫熱的舌尖又在她口中逗留了片刻,方纔漸漸地鬆開。
她懶懶地看著他;“你給我喝了什麼?”
他撫摸著她的臉,輕輕印上一吻:“一口湯,能讓你忘記憂愁的湯。”
她癡癡地看著他,彷彿眼裡除了他,再看不進任何的一切。“這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走了?”她問的那樣輕,彷彿生怕語氣稍微重一點,就要驚破了什麼不想知道的結(jié)局。
白夜溫柔地抱著她,抱著此生最愛,“睡吧!醒了以後,痛苦的記憶就不再有了……”
一旁的諦聽卻忍不住轉(zhuǎn)過臉,爪子擦了擦眼。幸福的記憶,同樣不再有了。
“今日以後,她會忘記前塵,做真正的藍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