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回屋取了背囊,馬上就氣勢雄雄出門了,自從前兩日下了雨,這兩天的天氣就比較給面子,一直是晴空萬里。
藍曉明顯的行動派,想到了就要馬上去做。她根據陳剛的指引,一路順著走向山脈主峰的山腳下。這裡方圓百里的確是沒有住戶人家的地方,但是藍曉打聽出來,山裡的嚮導,通常是就地紮營,在山腳下,可以看見他們的許多帳篷。
藍曉一身輕便裝束,她的背囊裡,裝著最合用的登山設備,一切從簡,但也一切齊全。想到母親在病房裡的樣子,藍曉就覺得渾身都充著一股勁兒,一定要找到沈書倫的勁兒。
陳剛說的地方並不難找,拐過一道山隘,藍曉又向前走了幾步,就知道到了大致的地方。
在一個山包下,藍曉只看見了一頂帳篷,在帳篷門口,是一個瘦小精幹的老頭在抽旱菸。
她走了過去,那老頭擡眼看了看她,將手裡的旱菸放在石頭上磕了磕,道:“姑娘,找嚮導嗎?”
藍曉笑了笑:“我剛纔走過來,好像沒有看到有人。”
老頭笑了兩聲,露出一口因常年吸菸的黃牙來:“你來的可不巧,這個點,嚮導都已經帶人上山去了,哪兒還有人吶。”
藍曉心裡一咯噔,道:“所有嚮導都走了?沒有人留下嗎?”
老頭看了看她,明顯也看到藍曉身上鼓囊囊的那個揹包,嘿笑道:“姑娘,你還打算今天就上去啊?第一回來吧?連事先跟嚮導約好了都不知道。”
藍曉心裡忐忑,難道她事先做的功課還是太少,來之前,沒聽說這裡的嚮導還得提前找啊。藍曉正在猶豫:“那,他們進山,有沒有提前回來的?我可以在這裡等。”
老頭直接笑了出來:“還沒見過像你這樣急著進山的人,怎麼著,山又不會跑了,你明日早些過來,嚮導們就都在了。”
藍曉的確想的不全面,她今早吃完早飯出門,根本沒覺得有多晚,更不知道還要趕早出來。但是她此時站在帳篷前,心裡忽然就有些焦躁,或許她不願意相信,又要白白多等一天。
藍曉正要再央求一下老頭,忽然就見面前的帳篷門抖了抖,似乎是有人在裡面。
她頓時就多了個心眼,看了看猶自拿著旱菸吞雲吐霧的老頭,藍曉想著,就算不能夠進山,也可以從別的地方問出些什麼。主意打定,藍曉就裝著很內行的開口道:“這位大爺,我想問一問,這裡的嚮導,經驗都還成嗎?進山幾年了?”
老頭果然擡頭看了她幾眼,說道:“在這兒幹活的嚮導沒有沒經驗的,姑娘你要進哪座山?”
藍曉拿眼看了看裡面的那座帳篷,卻還是在跟老頭說著話:“哪座山我不知道,但是我聽說前些年,曾有一個人來這,把這山裡所有的嚮導都請了一遍。”
這句話剛說話,藍曉就見到那帳篷的門,再次抖動起來。這次裡面還傳來了些許聲音。
藍曉心裡露
出一笑。
那老頭看著藍曉的眼睛瞇了起來,口中吸了一口煙,問道:“姑娘你從哪打聽的這些?”
藍曉故作沉默,片刻後,才緩緩說道:“我是聽朋友提的。”
“朋友?”老頭笑了笑,似乎有些不信,“看你這一身打扮,明顯不是本地的,你個姑娘家,遊覽的話怎麼身邊也沒個伴。”
這年頭,單身的姑娘都成了被懷疑的原因了。藍曉看著他的臉,慢慢露出笑來:“大爺,您太多慮了。登山這回事,體力不夠的又不敢來,這山上也不浪漫也不啥的,誰出門散心,還帶個伴來這種地方。”
老頭似乎被她這番話逗樂了,乾笑道:“姑娘還想學那些專業的人一樣,來挑戰個極限啊。看你身子骨也是柔柔弱弱,能登到山頂上嗎?”
藍曉當即還真就站直了腰桿踢踢踏踏了兩下:“大爺,您還別看外表,我以前登泰山的時候,可是把四五個壯漢都甩在了後面。”
談話到了這會兒就活躍起來,老頭閒著也是閒著,頗有興趣道:“哦,看不出來你還這樣厲害?”
藍曉的頭髮被綁在腦後梳了個馬尾,這會兒把馬尾甩了甩:“只要有嚮導帶我,我能把這幾座山全爬了遍。”
老頭面露驚詫。這時,聽到帳篷裡有人冷哼一聲:“姑娘家,口氣倒不小。”
藍曉心裡一跳,來了。
老頭也立刻回身朝帳篷裡看過去,只見帳篷的那門抖了兩下,從裡面伸出一隻手,把門拉開了。
藍曉當然不失時機地朝裡面望去,只能看見一張中年男人滄桑的臉。
老頭微微變色:“你怎麼出來了?”
帳篷裡的男人目光動了動,朝藍曉看了幾眼,淡淡就道:“你不是來登山的吧?”
藍曉微微一驚,但面上不露,含笑道:“不來登山幹什麼?這裡還有別的可觀賞?”
那男人垂下了眼:“至少,不是單純來登山的。”
藍曉心裡狐疑,她想往帳篷裡再看看,但是男人只是將帳篷的門拉了一半,並且只把臉露在了外面,藍曉想要再朝裡面看,卻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男人發現藍曉的目光,更是看過來,讓藍曉也不好再往他看了。
男人接著道:“這位姑娘,你要是想找嚮導,我可以明天爲你留下一個,但是今天,是不行了。”
藍曉注意到男人的眼神,總帶著一股子堅毅在裡面,這樣的眼神總覺得不會出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她再一次選擇了相信自己的直覺,開口對男人道:“何必找別人,其實你、就是個嚮導吧?”
話音落,男人冷電一樣的目光立刻望了過來。
藍曉心道,又賭對了。
可是還沒等她這樣想多久,就聽見男人又冷笑起來,然後耳邊傳來唰唰兩下的拉鍊聲,面前帳篷的門,被男人全部給拉了開來。
然後,就見男人伸手,把自己的腳擡了出來
。
藍曉暗叫糟糕,這下踩到雷區了。沒錯,只見男人用手把自己的左腳從帳篷裡搬了出來,這隻左腳是木頭的,就是所謂義肢。男人接著把另一隻完好的腳邁出了帳篷,然後冷眼看著杵在一旁的藍曉。
藍曉心中幾乎嘆了一聲,看著男人的左腿,由衷說了一句:“對不起。”
老頭抽著旱菸,坐在一旁沒說話。
男人的目光從藍曉臉上掃過:“你說的也沒錯,在過去,我的確是嚮導。只不過現在,我是沒法帶任何人進山了。”
藍曉簡直不知說什麼好,或許今天,真的不是適宜出門的日子。
男人看藍曉始終不說話,反倒先露出笑來,是那種讓人不太舒服的笑:“姑娘,你剛纔問有人請了滿山的嚮導,難道你也是想把滿山向導都請來的人?”
這中年嚮導的話讓人覺得有些不是味兒,換了平時藍曉一定不接這樣的話,但是這趟的特殊性,以及事關母親,都讓藍曉把平素裡的那些脾氣性格全都壓在了下面。
藍曉看向那抽菸的老頭,慢慢說道:“沒錯,我的確要找六年前曾經進過山的那些嚮導,帶我再進山。”
藍曉決定了的事,把它講出來就不會藏著掖著。直奔了主題來,反正她要找的是滿山的嚮導,遲早也不是秘密。
而聽到了藍曉的話後,那中年嚮導卻和老頭互相對視了一眼,好像瞬間做了什麼交流似的。是因爲藍曉的話中,直接點出了六年前,這個關鍵。
中年嚮導再次朝藍曉看過去,這次,臉上的嘲諷和揶揄都消失了,他盯著藍曉問:“你,是想找六年前失蹤在山裡的那個人?”
男人的這句話,也迅速讓藍曉收斂了神色,她說道:“你們知道這個人?也見過他?”
中年嚮導再次低頭沉默了些許時候,然後再擡頭,語氣就鄭重許多:“你是這個人的親人?還是朋友?”
藍曉知道面前的這兩個人肯定就是六年前那樁事的知情者,正在考慮怎麼回答他。
男人點著藍曉,已經又道:“你知道爲什麼我聽到你說,你聽說以前有一個人找了滿山的嚮導,就知道你不是來登山的嗎?因爲這件事情,除了這片山裡之外,沒有外人知道,所以,你要不是本身就認識這個人,你根本不可能會‘聽說’到。”
藍曉已經看出面前這個嚮導說話極爲有條理,談起六年前的事情,神情間也絲毫沒有模棱兩可的猶豫。藍曉馬上就知道,自己今天這一進山,這兩個留守在山腳下的人,很可能反而正是在六年前的事情中,瞭解的最深刻的兩個人。
她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馬上就盯著男人道:“是的,你可還記得那個男人叫的什麼名字?”
這回,臉藏在煙霧中的老頭,忽然緩緩吐出了一個菸圈,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記得,那個男人說過自己姓沈,同行的都叫他沈先生。姓名也挺文氣的,有什麼‘書’的字在裡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