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陛下！”

崇聖寺內(nèi)，一個面白無鬚，聲音尖銳的僧人來到段正明面前，恭敬道。

要是敏銳之人定然能夠發(fā)現(xiàn)這個僧人正是一名太監(jiān)，太監(jiān)出家，恐怕在任何地方都極爲罕見，畢竟他已經(jīng)成爲太監(jiān)了，根本沒有必要再出家了。

然而在大理，卻稀疏平常，大理國曆代帝王皆有出家的傳統(tǒng)，每當一個帝王出家，身邊的親信太監(jiān)都會跟隨，久而久之，在崇聖寺內(nèi)，就有了一批特殊的太監(jiān)僧人。

“貧僧早已經(jīng)出家，不問世事，還是叫我法號：本塵！”段正明小心道，哪怕是在崇聖寺內(nèi)，他已經(jīng)出家爲僧，他依舊小心謹慎。

在大理當皇帝乃是一個高危職業(yè)，被迫出家甚至被殺都是常有之事，段正明繼位之後，大理國內(nèi)的大權(quán)早已經(jīng)被高家所掌控，而他就是高家手中的傀儡罷了。

即便如此，高家父子依舊不甘心，竟然鼓動羣臣逼迫他禪位給高升泰，爲了保命，段正明只能將皇位傳給高升泰，到了崇聖寺躲避殺身之禍，自然格外小心。

太監(jiān)僧人躬身道：“本塵大師，大理傳來了消息，高家父子想請陛下復位。”

“復位！”

段正明臉色霍然一變道：“高家父子在玩什麼把戲，朕已經(jīng)出家爲僧，不問世事，高家父子還不願意放過朕。”

他根本不相信高升泰會如此好心，若是其是忠臣，就不會出現(xiàn)謀權(quán)篡位的事情了。

太監(jiān)僧人搖頭道：“陛下有所不知，陛下復位的機會終於來了，大宋出兵大理，要求痛斥高家亂臣賊子，謀朝篡位，責令高家歸還段氏皇位，前往開封城負荊請罪。”

“什麼？大宋出兵了！”段正明頓時呆住了，難以置信的看著北方。

他在崇聖寺禮佛，不問世事，自然對外界的情況不靈敏，誰能想到大宋竟然主動爲其出頭。

大宋雖然是大理的宗主國，兩國只有一些經(jīng)濟上的往來罷了，並從未有過聯(lián)姻，並無太大的交情，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大宋竟然會爲他出兵。

“哈哈哈，高家父子還有今天？”

段正明再也難以保持高僧的平靜，不由暢意大笑道。

雖然大理歷朝歷代帝王有出家的傳統(tǒng)，然而都是傳給下一代之後再出家，而他卻是被高家父子逼迫出家，同時還丟掉了大理段氏的江山，成爲末代帝王，自然心中極爲不甘，如今大宋出兵干涉大理內(nèi)政，頓時爲段正明出了一口惡氣。

“那高家那邊？”太監(jiān)僧人擔憂道。

段正明冷笑道：“就回復說，貧僧早已經(jīng)出家，不問世俗之事，大理國和貧僧無關(guān)。”

這一次，他決定不再配合高家父子，借用大宋的武力，徹底滅掉了高氏這個威脅。

…………………………

“啓稟陛下！段正明藉口已經(jīng)出家，拒絕了復位。”

大理皇宮中，有下人帶回了段正明的回覆，頓時讓高家父子怒不可遏，他們在大理國一手遮天，就連帝王興廢都在一念之間，而段正明卻當衆(zhòng)駁了他的面子。

“段正明簡直是不識擡舉！”高升泰怒不可遏道。

歷朝歷代篡位哪有留前朝帝王一條命，他高升泰能夠容忍段正明在崇聖寺出家爲僧，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卻沒有想到段正明竟然如此不配合。

“父親莫急，孩兒這就帶兵去崇聖寺，他段正明若是不配合，那就別怪孩兒刀下無情。”高泰明一臉狠辣道。

攘外必先安內(nèi)，如今高家已經(jīng)掌控了大理大權(quán)，正好藉機除掉段正明，徹底消除隱患，再對抗大宋。

“萬萬不可！”高升泰連忙勸阻道。

“父親，此刻萬萬不可心軟。”高泰明不解道。

如今大宋兵臨城下，若是再放任段正明，讓其裡應(yīng)外合，高家恐怕必敗無疑。

高升泰無奈道：“你以爲段正明爲何選擇崇聖寺出家，而是崇聖寺內(nèi)除了段正明之外，還有大理其他帝王在此出家爲僧，甚至活著的還有三位，你若出兵殺了段正明，定然會引起了大理國內(nèi)劇變，再加上大宋在外虎視眈眈，恐怕你我父子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高升泰並非是心軟之人，而是段正明實在是殺不得，否則他篡位的時候，又豈能留他性命。

如今更是大中國危急關(guān)頭，大宋點名讓其還位給大理段氏，他這邊直接下手將段正明殺了，豈不是正中大宋之計。

想要破局，那就必須得到大理段氏的配合，單單依靠高氏的力量，再加上國內(nèi)不穩(wěn)，必敗無疑。

“爲今之計，恐怕只有扶持段正淳上位了。”高泰明無奈道。

如今大宋兵強馬壯，連續(xù)滅了青塘和吐蕃，更是擁有威力無匹的震天雷，高家父子若是和大宋對抗，恐怕兇多吉少，只有聯(lián)合段氏，集結(jié)大理舉國之力，纔有可能擊退大宋，既然段正明不配合，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段正淳配合了。

“傳段正淳！不，請鎮(zhèn)南王段正淳前來。”高升泰無奈點頭道。

他原本計劃等到自己死後，擔心高家控制不住局面，讓兒子還位給段氏，而如今大宋橫插一腳，他恐怕只能主動退位，他恐怕是有史以來最憋屈的篡位的帝王。

“草民段正淳見過大中陛下。”

段正淳應(yīng)召而來，心中忐忑至極，如今高家已經(jīng)謀朝篡位，他作爲前朝皇室身份極爲敏感，自然不能再自稱王爺了。

更別說他的地位更爲特殊，哥哥段正明並沒有子嗣，而他則是大理皇室的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對於高升泰的召見，他自然心中沒底。

“段王爺客氣了，保定帝退位之後，原本應(yīng)該是段王爺繼位，卻沒有想到竟然禪讓給朕，朕得位之後夜不能寐，自認爲德不配位，決定主動退位，擁立段王爺?shù)腔！备呱B(tài)度恭敬道。

“啊！”

段正淳不由愣在那裡，他沒有想到高升泰召見他，竟然是擁立他登基。

若是四年前，他得到這個消息定然會欣喜若狂，而如今高升泰已經(jīng)篡位，自立爲大中國皇帝，再想到擁立自己繼位是什麼意思？

“莫非？”

段正淳心中一動，想到了大理國內(nèi)傳的沸沸揚揚大宋出兵的消息。“正淳何德何能，又豈能擔此大任，依我看還是太子殿下繼位最爲合適。”段正淳連忙推辭，同時將皇位推給了高泰明。

如今大宋大兵壓境，爲他段家出頭，高升泰的擁立很顯然迫於形勢，並非真心實意。

若是自己配合高升泰，宋軍一氣之下退走，那段家豈不是又成爲砧板上的魚肉。

高升泰冷笑道：“段王爺不會是等大宋兵馬打過來，準備在大宋的扶持下繼位吧！”

“不敢！不敢！”

段正淳連忙推辭，然而任誰都看得出來段正淳正是如此打算的。

一旁的高泰明冷然道：“段王爺真的認爲大宋是真心實意的幫助段氏，其不過是趁機圖謀大理罷了，你且看看大宋最近的行動，先是敗西夏，後滅青塘，如今又滅吐蕃，繞了一大圈其最終目標依舊是大理。也就說，無論大理的皇帝是誰，大宋都會滅掉大理。”

當下，高泰明將最近大宋的動作一一道來，甚至連大宋在吐蕃的所作所爲都一一道來。

段正淳眉頭一皺，他自然也從大宋的一系列動作中看出了危機，畢竟大宋這一路不停的滅國，沒有理由會留下大理。

“段氏已經(jīng)不是大理之主，既然陛下已經(jīng)改國號爲大中，理應(yīng)擔負起對守護大理的重任。”段正淳硬著頭皮道。

既然大理要亡，那他又何必要做這個亡國之君，相反，大宋如果佔領(lǐng)大理，反而會藉助段氏來統(tǒng)治大理，那時大理段氏反而因禍得福，反而大理段氏已經(jīng)失去了皇位，已經(jīng)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的了。

高泰明勸說道：“大理乃是段氏先祖所創(chuàng)，如今段氏王室尚在，又豈能坐視大理滅亡，這天下同時也是段氏的的天下，曾經(jīng)高氏和段氏齊心協(xié)力，開創(chuàng)了大理，如今大理再次遇到危機，是時候到高家和段氏再次精誠合作，定然能夠?qū)⒋笏螕敉耍藨?zhàn)過後，高家可以對著蒼山洱海立誓，高家永世爲相，竭誠輔助段氏皇位，若有違背，定然羣起而攻之。”

“對著蒼山洱海立誓。”

段正淳不禁神色一動，蒼山洱海乃是大理的聖山和聖海，乃是所有大理人心中的聖地，一旦高家違背了誓言，定然會再無信用可言。

更別說，高家爲世代爲相的承諾，在大理的歷史上，高家一直都是段氏的鼎力支持者，如果能夠得到高家相助，段氏皇位方能坐穩(wěn)。

“如果大理滅國，段氏的子孫不少，未必輪得上段王爺，如果段王爺和高家齊心協(xié)力，擊退大宋，那段王爺非但得到了大理皇位，更是大理的中興之主。”高升泰蠱惑道。

“而且段王爺也莫要忘記了，當初南唐後主的結(jié)局，《嘗後圖》可是舉世聞名。”高泰明幽幽的說道。

大宋可是對末代皇后情有獨鍾，當初南唐後主李煜的結(jié)局可以說讓所有人都欷歔不已，《嘗後圖》更是傳的沸沸揚揚。

段正淳頓時臉色一變，他平時風流成性，處處留情，家中妻妾成羣，如今高氏逼迫他當?shù)腔峙乱捕悴贿^去，若是大宋佔領(lǐng)大理，那他恐怕就是大理末代皇帝，那他豈不是也要淪落到南唐後主李煜的結(jié)局。

段正淳開始估算得失，如果他和高家合作，可以輕易得到了皇位，失敗了就說自己被高家逼迫，將自己摘乾淨。

而如果他拒絕和高家合作，且不說目前性命能否保住，日後大宋攻佔了大理，恐怕段氏同樣也一無所有。

想到這裡，段正淳一咬牙道：“我可以登基，號召大理各族齊心協(xié)力抗擊大宋，然而高家必須遵守承諾，當衆(zhòng)宣誓永世爲相，效忠段氏。”

高家父子對視一眼，鄭重點頭。

高升泰登基數(shù)年間，方知爲帝者如履薄冰，高家世代爲相，非但大權(quán)在握，反而可以保住榮華富貴，哪怕段正淳登基爲帝，這大理的天下依舊是高家主宰。

“高某德才淺薄，自認爲不配皇位，今日特主動退位，擁立鎮(zhèn)南王段正淳爲帝，以振興大理。”

當下，高升泰立即召集大理各族，對著蒼山洱海立誓，宣佈擁立段正淳爲大理第十五位皇帝，大理皇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大理段氏一脈。

“大理皇室竟然又回到了段氏一脈。”

大理羣臣不由臉色古怪，段氏已經(jīng)擔任大理皇室百年，早已經(jīng)深入人心，高升泰謀權(quán)篡位，他們自然心中不服，可是誰曾想到高家竟然在大宋的逼迫下主動退位。

“臣等見過陛下！”

高家父子率先向段正淳叩拜道。

“臣等見過陛下！”

羣臣早已經(jīng)得到了高家的吩咐，紛紛配合道。

段正淳一身龍袍，意氣風發(fā)道：“高丞相忠心爲國，皇兄出家爲僧，高丞相暫代國事，大理國泰民安，實乃忠心可嘉。”

高升泰裝著感動不已道：“老臣一片苦心，然而卻被大宋官家誤會，還請陛下代爲解釋，消除誤會，讓大宋退兵。”

“理應(yīng)如此！”

段正淳配合道：“來人，準備厚禮，轉(zhuǎn)交給大宋官家，就說朕多謝大宋官家一片好心，大理定然銘記在心，日後大理和大宋親如一家，守望相助。”

段正淳雖然好色膽小，但是並不傻，如今雖然高氏退位，擁立他登基爲帝，但是朝中大權(quán)依舊在高家父子的手中，保留大宋作爲後手，足以震懾高家父子，再慢慢的將權(quán)力從高家手中奪回來，那他就是大理的中興之主。

當下，大理國內(nèi)一邊厲兵秣馬，準備抵抗大宋，一邊派遣使臣，準備厚禮，直奔大宋軍營，請求大宋退兵。

“好，果然不出範太丞所料，高家還真的推出一個段氏子弟當傀儡，意圖矇混過關(guān)。”親自來到川蜀前線的曾布冷哼道。

“大理不愧是化外之民，皇位竟然被一介權(quán)臣玩弄於股掌之中，簡直是可笑至極。”曾布一臉厭惡道。

在大宋君爲臣綱，君臣之間的不可越界，而高升泰先是逼迫段正明出家爲僧，又自立爲帝，如今又退位，轉(zhuǎn)頭立段正淳爲帝，這在大宋定然會史書恥笑。

“那大理使節(jié)該如何處置？”一個將領(lǐng)詢問道。

“將大理的使臣和貢禮送往開封城，同時繼續(xù)逼迫大理，高家父子乃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必須上交其二人的人頭，大宋方可退兵。”

曾布雖然繼續(xù)執(zhí)行大迂迴戰(zhàn)略，但是同時也遵循國之禮儀，依舊將大理的使臣送往開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