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四海酒家給錢他當(dāng)然不能要，但是用打折扣的辦法能緩解還債期限，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他當(dāng)然不會拒絕。他們四海酒家只要這兩個少爺不敗家，還是很容易恢復(fù)元氣的，畢竟生意一直都很不錯。

既然不用著急著還債，就有錢過年了。

楊明德和張氏喜滋滋去買了幾刀牛羊肉回來，外加一小壇楊梅酒，準(zhǔn)備過一個滋潤的新年。

自打楊仙茅去京城太醫(yī)院之後，他們生意每況日下，新年就沒有怎麼好好過了。如今一家人團(tuán)圓了，也有些錢過年了，都很高興。

酒菜擺好之後，楊明德帶著張氏和楊仙茅給祖宗牌位上香禱告，跪下磕頭唸誦祝文，儀式完畢，這纔開始吃年夜飯。

這頓飯吃得甚是暢快，因爲(wèi)有酒有肉，身上穿的是保暖的絲綿夾襖，一直吃到起更時分，天已經(jīng)黑了。

過去幾天一直沒下雪，而到了大年三十傍晚，終於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起了雪花。下雪纔有過年的氣息，所以楊仙茅一家人見到下雪都很高興，站在藥鋪門口看著漫天的雪花，看見街上不時跑過的小孩，手裡身上穿著新衣服，手裡拿著焰火爆竹，追著追著撲倒在雪中，又爬起來咯咯笑著繼續(xù)追打玩耍，感受著濃濃的年味。

便在這時，風(fēng)雪中來了一個壯漢，頭上鋪滿了雪花，肩頭的衣服也被雪花變成的水浸透大半，可見這人走了很長的路，一路冒著雪來到了他們藥鋪門前，擡頭看了看匾額，頓時一喜，看了他們望見門口站著的三個人，又瞧了瞧藥鋪旁邊牆上貼著的無痛拔牙的告示，更是高興，上前拱手道：“請問哪位是楊郎中？”

楊明德趕緊拱手對那壯漢說：“敝人正是，你是來看病的吧？今天是過年，如果不是急癥，還請過了年之後，大年初二再來。抱歉抱歉！”

那壯漢也不多說，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包碎銀子打開了遞了過去，大概有二三兩之多，楊明德一看，不由有些心動，即便今天是過年，如果給人看病能掙上兩三兩銀子，那這個生意是不能放過的。

當(dāng)下楊明德微微點頭，說道：“不過你能在大年三十來求醫(yī)問藥，想必也是急診，那好吧，你請進(jìn)來，我給你看看。”

壯漢邁步進(jìn)了藥鋪，將來碎銀放在了桌上，然後在凳子上坐下。楊明德則在那把舊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先前在藥鋪門外天已經(jīng)黑了，只能藉著街道兩邊窗戶透出的光亮大致看個朦朧，所以沒人細(xì)看，而現(xiàn)在坐在了桌前，桌上點著燈籠，燈光之下便看得真切，見這大漢臉上一道道的都是傷疤，手上也有傷痕，說道：“你是被人打傷了？傷在何處？快讓我看看傷勢重不重，這個可耽誤不得。”

那壯漢搖搖頭，沉聲說道：“這些傷都是皮外傷，你不用管，我來找你不是爲(wèi)了這個。”

“那你找我是要看什麼病呢！”

“不是看病，我想讓你給我拔牙。”

楊明德愣了一下，說道：“你牙齒怎麼了？哪一顆牙壞了，我先瞧瞧，不過拔牙最好不要在大年三十，不然會痛得你年都過不好的，年過完之後再拔也不遲。”

那壯漢皺了皺眉，說道：“我可聽說你擅長無痛拔牙，沒有任何痛苦就能把牙拔掉，卻又說痛得年過不好，難道是別人胡說的嗎？”

“無痛拔牙？” 楊明德一時沒回過神了，

一旁楊仙茅立刻就知道這壯漢要找的其實是自己這個楊郎中，趕緊對楊明德說：“今天是大過年的，你老人家就別辛苦了，還是回房休息吧，天寒地凍的，在屋裡烤火暖和些，我來給他拔牙。”

楊明德這之前也看見了楊仙茅貼在藥鋪門外的那個招牌，只不過無痛拔牙、點痦子之類的是很多江湖郎中弄的噱頭，其實根本做不到。他還以爲(wèi)楊仙茅也是搞點噱頭出來好招人過來看病，因此並沒有問。而現(xiàn)在聽到楊仙茅說要他親自上手，這才估計到可能是楊仙茅從太醫(yī)院學(xué)來的醫(yī)術(shù)，能夠使拔牙痛苦少一些，相對而言才叫無痛拔牙吧，他當(dāng)然不會相信世界上真的沒有任何疼痛就可以把牙拔掉的道理。

於是，楊明德點了點頭站起身，跟張張氏兩個人回裡屋去了，大年三十應(yīng)該守歲，所以他準(zhǔn)備看醫(yī)書度過這個大年三十的夜晚，迎來春節(jié)。而張氏此前已經(jīng)納了個鞋底，準(zhǔn)備給楊仙茅做一雙新鞋子，讓他第二天能穿在腳上，這樣要熬一晚上，同時也就守歲了。

見他們倆進(jìn)了屋，楊仙茅這纔在椅子上坐下，對著壯漢說：“我們家是會無痛拔牙，絕對一點都不痛，我問你想拔哪顆牙呢？”

壯漢用手指按了按自己左右兩邊腮幫子，說道：“上下兩排槽牙全都拔掉，一顆不留。”

楊仙茅瞪大了眼睛：“全部拔掉，你瘋了？這些槽牙可是咀嚼食物必備的，你沒有這些牙齒，怎麼咬碎米飯菜餚？難道光用門牙？”

“那就留下最後一顆，其餘全部拔掉，這樣嚼東西勉強(qiáng)也就勝任了”

“你這兩上下兩排槽牙都已經(jīng)爛了嗎？我先瞧瞧。”

“不用瞧，我的牙好得很，我只是不想要了，所以要完全拔掉。”

“這是爲(wèi)什麼？”

壯漢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對楊仙茅說道：“我聽人說，如果把槽牙上下兩排拔掉，整個臉頰就會變形，容貌就會大變樣，即便是父母也未必能認(rèn)得出來，是不是這樣的？”

楊仙茅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上下打量了一下壯漢，說道：“你把槽牙都拔掉，目的是爲(wèi)了讓別人認(rèn)不出你來？”

“是啊，你若能幫我達(dá)成這個願望，那三兩銀子只是定金，我會再給你十兩，怎麼樣？——我要拔掉的牙齒你都要拔掉。另外，你還要替我保密，不許告訴任何人。”

楊仙茅忽然感覺到後脊樑一股涼氣冒了上來。這人要拔掉牙齒改變相貌，究竟是爲(wèi)了什麼？

他忽然想起了前幾天在城外亂墳崗發(fā)現(xiàn)的幾具被人用重手法擊碎要害打死的乞丐，又看了看這人手掌關(guān)節(jié)粗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人。不知怎麼的，他把這個人跟那五具屍體聯(lián)繫在了一起，一個怪念頭便冒了出來：難道，眼前的壯漢就是打死那些可憐的乞丐的兇手嗎？

如果不是，他又爲(wèi)什麼要改變自己容貌，即便不是打死那些乞丐的兇手，見此人相貌不善，又要改變?nèi)菝玻蛟S就是一個衙門通緝的在逃犯也未可知啊，最好還是讓雷捕頭來查看一下，是否是在逃重犯。

於是楊仙茅點了點頭說：“的確是這樣的，只要把這上下兩排槽牙都拔掉的話，人的面頰會往下塌陷，便會改變整個臉的，輪廓面容，就可以讓人的外形大變樣。如果你堅持讓我這樣做，我也可以幫你實現(xiàn)這個願望。而且保證不痛。但是我要警告你，牙齒拔掉了就沒辦法再裝上去，你可要想好了。”

壯漢緩緩點頭，陰著臉說道：“我已經(jīng)想了很久，只有這個辦法，就麻煩小郎中你了。”

楊仙茅說了：“你稍坐片刻，我去準(zhǔn)備一下。”

“好，有勞小郎中。”

楊仙茅便起身去櫃檯配好藥之後便到廚房去煎藥。

煎藥的過程中楊仙茅在藥鋪大堂跟那壯漢搭訕，摸他的底，但這壯漢卻不怎麼理睬楊仙茅的說辭，楊仙茅問上七八句，他也未必能回答一句，只是呆呆坐在那兒發(fā)呆，搞得楊仙茅到後面也沒了興趣繼續(xù)盤問了，便想著等一會兒交給雷都頭來處理。

藥水很快就好了，倒了大半碗出來，等稍稍涼了之後，端出來讓他服下。壯漢毫不猶豫咕咚咚一口氣將一大碗湯藥全都灌進(jìn)了肚子裡。

楊仙茅開始準(zhǔn)備手術(shù)器械，他將牙鉗、牙挺都拿了出來清洗消毒。

就在他清洗時，壯漢喝下的麻沸散發(fā)揮了作用，那壯漢撲通一聲，直接從凳子上滑落下來，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楊仙茅進(jìn)了楊明德的房間，說：“我懷疑外面那人是個逃犯，所以我把他打昏過去了，我現(xiàn)在去叫雷都頭來盤問此人，查看究竟是否是朝廷海捕通緝的逃犯。”

楊明德夫妻一聽這話，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出來查看，見了壯漢已經(jīng)昏倒在桌子下的一動不動。楊明德有些緊張，說道：“要不要把他捆起來？我去找繩子。”

楊仙茅剛纔那一碗藥麻沸散足夠讓這壯漢昏睡上一個時辰了，所以他搖搖頭示意沒必要，讓父親盯著就行了，然後他匆匆離開了藥鋪，直奔衙門。

衙門的班房在衙門前院的角落裡，一個單獨的院子，這裡面有衙門的衙役、馬步弓手，分別由幾個都頭負(fù)責(zé)統(tǒng)領(lǐng)，捕快是專門負(fù)責(zé)偵破案件的，衙門的馬步弓手，則相當(dāng)於現(xiàn)在的武警部隊，裝備有樸刀、弓箭等禁止百姓擁有的遠(yuǎn)距離攻擊武器，是專門用來抓捕強(qiáng)賊和鎮(zhèn)壓大規(guī)模騷亂的。

楊仙茅來到班房跟門房說了要見雷都頭，說有重要事情。那門子趕緊進(jìn)去通報。

過了片刻，門子出來，請楊仙茅進(jìn)去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