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瞧那醜妞,雖然相貌平平,額頭上還有個疤,但是言談舉止倒還中意,也很乖巧,進得屋來就沒閒著,一直幫著收拾屋子,在廚房做飯炒菜,一看就是經(jīng)常操持家務(wù)的人。鐵蛋的娘年紀大了,身子又比較弱,收拾家也就沒那麼從心,鐵蛋又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只會亂扔,不會收拾,下面的兩個弟弟又還小,有這麼一個勤快的操持家務(wù)媳婦兒倒是很不錯的。
鐵蛋娘認了這門親之後,當(dāng)然就開始商量怎麼成親的事了。
因爲(wèi)是花錢買來的,所以按規(guī)矩,這婚事也就與醜妞她娘和家人沒什麼關(guān)係了,一切由鐵蛋家來操辦,甚至不需要叫他們來出席婚禮,只不過鐵蛋的娘心地善良,想著他們一家人也不容易,因此還是跟醜妞娘商議婚禮,讓醜妞的娘在婚慶那天帶小孩到家裡來參加婚宴。
鐵蛋家也沒有錢大操大辦,只是拿出了原來準(zhǔn)備娶媳婦兒的二兩銀子置辦了幾桌酒席,擺在自家院子和堂屋中,請了親朋好友來慶賀。還專門請個會出主持婚禮的司儀來主持拜天地。
當(dāng)然,請的座上賓除了他師父之外,再就是楊仙茅的一家人。能娶到這個媳婦全是楊仙茅出的錢。
婚慶的這一天中午拜天地,楊仙茅帶著丫鬟紅裳兒跟著父母來到了鐵蛋家。坐在了堂屋貴賓席。
正午時分到,在司儀高聲唱禮中,一拜天地,二拜父母。當(dāng)司儀正要說夫妻對拜的時候,就聽著院子門外有人高聲大:“等一下,彆著急,先把錢還了再拜!”
隨著話音,院子裡闖進來七八個大漢,都是袒胸露背,一身的腱子肉,瞪著銅鈴一般的眼睛,有幾個手裡還拿著棍棒,一看就是準(zhǔn)備打架的架勢。
當(dāng)先一人,身材高大壯實,一雙眉毛倒吊著,給人哭喪著臉的樣子,只是臉上兇兇巴巴的,看著著實有些讓人膽寒。
正披紅掛綵跟醜妞準(zhǔn)備拜天地的鐵蛋,一眼便認出當(dāng)先的這位和後面幾個正是那天在小巷裡逼迫醜妞的娘,讓醜妞去賣身賺錢還債的獅子頭的幾個徒弟。
這吊眉壯漢大大咧咧的抖著健壯的胸肌走到了屋檐下,將唱禮的司儀一把推了個跟斗,然後邁步進了堂屋,來到醜妞的娘面前,瞧著簌簌發(fā)抖的醜妞的娘,說道:“怎麼著?債還沒還清楚,就想把你閨女嫁了?你閨女要嫁出去,我這債到哪去收去?——從你身上找?你人老珠黃的,賣得出錢嗎?”
在古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旦女兒出嫁就與孃家斷絕了法律上的權(quán)利義務(wù)關(guān)係,孃家的債權(quán)債務(wù)與嫁出去的女兒就沒有過任何瓜葛了。即便是孃家犯了十惡不赦的重罪,出嫁的女兒也不會被株連,這就是出嫁從夫。
所以,如果醜妞嫁給了鐵蛋家,那醜妞孃家的債務(wù)就與醜妞沒有關(guān)係,債主也就不能找她來索要債務(wù)了,這就是爲(wèi)什麼獅子頭的徒弟要在她拜天地完成之前阻止的原因。
鐵蛋立即搶上前,怒道:“不是欠了你們五十兩銀子嗎?錢已經(jīng)還你們了呀。”
吊眉壯漢上下打量了一下跟他一樣高大的鐵蛋,鼻孔哼了一聲,說道:“五十兩銀子?在哪呢?拿來給我!”
鐵蛋心頭吃了一驚,扭頭望向醜妞的娘,急聲道:“錢你沒拿去還嗎?”
醜妞的娘打了個哆嗦,畏畏縮縮的又充滿是無奈地道:“我正準(zhǔn)備拿錢去還的時候,剛好債主老張頭還找我要債,說他渾家病得很重急著要錢治病,讓我一定要想辦法把錢先給他然後,生拉硬拽地把欠他的三十兩銀子給拿走了,我也擋不住,便只有二十兩還他們……”
鐵蛋在心中叫苦不迭,原來醜妞的娘不僅欠了高利貸獅子頭的錢,還欠了其他債主的錢。而這五十兩銀子的大半?yún)s被其他債主強行拿走了,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這樣,當(dāng)時應(yīng)該直接拿錢還給高利貸獅子頭,了結(jié)這事。
鐵蛋的娘不幹了,站起身著急的說道:“我們是買的媳婦,醜妞是我們家花五十兩銀子買回來的,他們別的事我們管不著,我們買回來的人就是我們家的,你們憑什麼要阻止我們兒媳婦跟我兒子成親?”
吊眉壯漢眼睛一瞪,指著鐵蛋娘吼道:“你這老太婆說什麼?他們家欠了我們的錢,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便是去當(dāng)窯姐賣肉,也得把帳還上。沒還清之前便想嫁人?門都沒有!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別人不打女人我可不管那套,老人小孩,不管是誰,誰惹我照打!”
“要是我惹你呢?”
楊仙茅站了起來,揹著手瞧著他,淡淡的問。
吊眉壯漢瞪眼瞧著楊仙茅,上下打量了一下:“就憑你這秧雞仔?敢跟你小爺動手,來試試……”
啪!啪!
也沒見楊仙茅如何出手,吊眉壯漢左右腮幫子已經(jīng)各中了一巴掌,頓時十個鮮紅的手掌印出現(xiàn)在他圓胖胖的臉上,脆響的聲音鎮(zhèn)住了全場所有的人。
吊眉壯漢疼的捂著嘴退後兩步,他也沒看清楊仙茅是如何出手的,動作太快,不由又驚又怒,他倒也不是個莽撞的人,對方出手如此之快,便知道是高手,即便是自己這一夥人加起來只怕也不是對手,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所以捱了兩記耳光,也沒敢上去動手。指著楊仙茅說:“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的徒弟?——你究竟是誰?”
楊仙茅淡淡說道:“回春堂小郎中楊仙茅。——這位新郎官是我兒時的夥伴,我來參加他的婚慶,你們卻來搗亂,而且對我朋友的母親出言不遜,還當(dāng)衆(zhòng)逼良爲(wèi)娼,還是對我朋友的媳婦。我不打你打誰?”
吊眉壯漢一聽對方居然是宣州城現(xiàn)在名聲在外的能開膛破肚的小郎中,不由吃了一驚。他們放高利貸的對宣州場面上的人那都是要必須關(guān)注的,這才能夠趨利避害,八面玲瓏,順風(fēng)順?biāo)駝t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可能就沒法再混下去。因此,但凡宣州城大小的事情他們都要了然於胸,當(dāng)然對楊仙茅家的事也不例外。
聽說這人很有些本事,不僅買下了回春堂藥鋪的門面,還把一大塊地皮都買下來了,沒有雄厚的財力根本做不到這一點。儘管前些日子新來的知府大人對他不待見,打壓了他們一個月,但好像後面突然態(tài)度發(fā)生逆轉(zhuǎn),不僅當(dāng)衆(zhòng)讓侍從將辱罵回春堂的張博士強行攆出酒樓,拳打腳踢,弄得這張博士發(fā)了瘋,更是人前人後的誇讚他敢爲(wèi)人先,是醫(yī)者的楷模。看來,回春堂的水很深,輕易不要得罪。
於是,吊眉壯漢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吞,也不提自己捱揍的事情,捂著臉說道:“他們欠了我們的錢,沒還清之前便想把閨女嫁了逃脫債務(wù),哪有這樣的道理?但是告到衙門裡我們也不怕。”
這吊眉壯漢都還聰明,揪住這件事不放,從常理上說,作爲(wèi)債主的角度,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因爲(wèi)父債子還也是符合中國人的規(guī)矩的,只要閨女沒出嫁,就對父母的債務(wù)有償還的義務(wù)。
楊仙茅點點頭,說道:“他們還欠你多少錢?”
“還欠三十兩。本來總共五十兩的,只還了二十兩,還差三十兩,而且,三天之內(nèi)必須還,否則利滾利又要算利息了。”
楊仙茅道:“這件事我攬下了。叫你師父獅子頭來找我,我會跟他談。今天是我朋友大喜的日子,你們幾個沒有人邀請你們來,所以立即滾出去,要不然我就把你們直接從牆頭扔出去。”
那幾個隨從眼見吊眉壯漢被對方快如閃電的抽了兩記耳光,也知道對方身手如此了得,說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都縮了縮脖子,面露懼色。
吊眉壯漢當(dāng)然也不願意吃眼前虧,正好藉著楊仙茅的話下坡。便悻悻的說了聲:“好,這麼多人面前,你應(yīng)允了替他們還債,那就好,我會……”
“我是說讓你師父獅子頭來找我談這件事,不是答應(yīng)的替他們還債。至於這個債怎麼辦,我會跟獅子頭來談。而現(xiàn)在你們需要做的,就是馬上滾出去!”
吊眉壯漢不敢多說,咬牙切齒哼了一聲,捂著臉轉(zhuǎn)身就走,可是剛走到院門口,只見人影一晃,楊仙茅已經(jīng)堵在了院子門口雙手抱肩,冷冷瞧著他們,說:“我讓你們滾出去,而不是讓你們走出去!”
吊眉壯漢倒退一步,惡狠狠對楊仙茅說:“朋友,不要太過分了,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朋友大喜日子你們上門收債,當(dāng)衆(zhòng)侮辱我朋友的媳婦和丈母孃,到底是誰欺人太甚?既然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都給我都跪下!”
說罷,楊仙茅手指連續(xù)彈出,幾枚細若毫髮的梅花針射出,吊眉壯漢和他幾個隨從頓時哎喲慘叫,一個個跪倒在了地上。卻是楊仙茅的梅花針射入了膝蓋穴道,雙腿無力,頓時跪倒。
前來參加婚禮的鐵蛋的親戚朋友和街坊們一見這些人居然真的這麼聽話跪在地上,都是又是驚訝又是好笑,有大膽的甚至起鬨起來。
楊仙茅伸手抓去,一抓一個,直接從牆頭扔出了院門,這些人落在地上,摔得慘叫不一,一個個成了滾地葫蘆,好在門外這些天都是暴雨,有不少積水,整個泥地都泡軟了,倒也沒摔傷,不過一個個跟落湯雞似的十分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