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巖頓時一愣,目光炯炯看向褐衣青年:“絮哥說什麼?秦寡婦生了一堆小和尚?”
趙倜不由雙眼微微瞇起,長春谷內(nèi)有幾條谷規(guī),分別是不能提和尚,不能言僧事,不能學(xué)佛門的武功。
長春谷爲(wèi)崑崙一脈,崑崙山與和尚有仇,大抵是那種宣揚舊日的僧人,所以這裡禁止此類事情倒也正常,但寡婦懷孕,還生了一堆小和尚是什麼情況?
褐衣青年麪皮抽搐:“西門大哥,外面人都這麼說,許多跑去那邊觀看,春娘也過去了。”
西門巖眉頭皺緊:“這是什麼妖孽事情,生便生了,谷內(nèi)也不是一遭兩遭,但怎麼可能生出和尚來?”
趙倜瞅向西門巖:“西門兄,這是……”
西門巖臉色難看:“秦寡婦的男人去年失蹤,谷內(nèi)判定死了,因爲(wèi)他喝了長春泉水,就算有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出去谷外,也是活不了的,可後來秦寡婦卻懷了孕,也不知是誰的,可這足足都一年了才生產(chǎn),居然生了什麼小和尚?”
趙倜思索道:“這好像有點不可思議了……”
西門巖搖了搖頭:“就是不可能啊,哪怕生猴子出來,也不會生什麼一堆小和尚,簡直荒謬至極。”
他說著站起身形:“趙兄弟,恕爲(wèi)兄不能再做相陪,這等事情必要過去瞧瞧,看是怎麼個究竟。”
趙倜笑道:“西門兄都不喝了,在下二人怎好繼續(xù)?可是心中好奇,不如與西門兄同去看看是何事情。”
西門巖點頭:“如此也好,趙兄弟一起來吧。”
說著朝門外走,這時酒館外的青石板路上依舊有不少人在往鎮(zhèn)子西邊而去。
這些人有男有女,大多生得面貌年輕,衣袂飄飄,勁氣撲蕩,腿下步履飛快,顯然都有武功在身。
其中甚至有腳足似乎不挨地者,恍如一陣清風(fēng)吹過,身影只是一閃就已經(jīng)到了遠方。
西門巖見狀不由道:“趙兄弟武功如何?”
趙倜面露慚愧道:“在外面或還稱得上有些本領(lǐng),這谷內(nèi)卻是不夠瞧了。”
西門巖道:“趙兄弟才練多少年,這裡都是些老東西,不好相比較的。”
趙倜點了點頭,心中琢磨,崑崙那邊肯定有一些年老壽衰者過來隱居,以圖多活些年,但必然也有不願意在此茍延殘喘,寧可於外自由,也不想自囚等死的。
西門巖此刻怕兩人跟不上,壓著腳步前行,但鎮(zhèn)子本來就不大,片刻就已經(jīng)到達鎮(zhèn)西。
那秦寡婦住處距離趙倜的小院並不算遠,這時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除了人聲嘈雜之外,那房子之中還傳出陣陣的淒厲慘叫。
西門巖吸氣道:“這是秦寡婦的聲音,這麼久了還沒有生完嗎,難道真生了一堆?”
說著他帶頭擠進人羣,人們紛紛道:“西門兄來了,趕快進去看看吧,是不是什麼罕見的病癥,好給治上一治。”
趙倜聞言不由看向?qū)Ψ剑瑳]想到此人居然會岐黃之術(shù),是名大夫。
西門巖覺察趙倜目光,搖頭道:“家傳些醫(yī)術(shù)而已,也不算高明,接生什麼的不會,若是妖邪撞體,同樣沒有辦法。”
趙倜道:“西門兄實在太謙虛了,妖邪入體本來也非是正常的醫(yī)術(shù)。”
幾息後來到門前,就看屋內(nèi)站了不少人,春娘也在其中,都往裡面的地上望著。
西門巖招呼了一聲,春娘回過頭來神色莊肅:“並非普通生產(chǎn),過來瞧瞧吧。”
三人上前,只看地面上正躺著一名女子,在不停哀叫。
這女子容貌有幾分秀麗,衣衫不整,肚子鼓起,露出大片肌膚,而就在她的身上旁邊,正有不少氣泡漂浮,這氣泡金光閃閃,每個裡面都影影綽綽似乎盤膝坐著個小和尚。
而這氣泡此刻依舊在不停產(chǎn)生,從這女子身上各處穴道往外面鑽出,每生一個,她的肚子就微微塌下一點,已經(jīng)有幾十個氣泡圍繞在她周圍。
“這,這……”西門巖瞪大眼睛:“這是什麼玩意?”
春娘淡淡道:“本以爲(wèi)是懷孕,結(jié)果是一種詭異的佛門功法,這武功實在離奇,說生出小和尚也不爲(wèi)過,那氣泡有形有質(zhì),似乎是真氣化成,卻不知道爲(wèi)何這般形狀。”
“詭異的佛門功法?”西門巖愣道:“春娘,谷內(nèi)哪來的佛門功法?而且秦寡婦是谷中生長的,不可能從外面帶進來武學(xué)。”
春娘看了趙倜一眼:“我懷疑谷中……有邪教僧人進入了。”
“邪教僧人?”西門巖怔了一下:“這又怎麼可能,谷內(nèi)但凡進來外人不會不被知道,莫非……”
春娘搖了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此件事情另有別情,但谷中必然是進來了和尚。”
就在這時,那女子身體產(chǎn)生氣泡的速度陡然加快,肚子也急劇癟了下去,氣泡開始緩緩向外擴散。
“退後!”春娘冷聲道。
她話音剛落,就有個氣泡飄到一名圍觀男子面前,男子不由擡手一掌推去。
他的掌風(fēng)剛與氣泡接觸,那氣泡就“啪”地一下爆裂,裡面的小和尚分明是一篷有形有質(zhì)的真氣凝結(jié),這時恢復(fù)原狀,順著掌風(fēng)便侵襲過去,男子的整條胳膊瞬間變成金光閃閃。
衆(zhòng)人見狀都嚇了一跳,這名男子不由神色大變,但他顯然內(nèi)功深厚,吐氣開音發(fā)出一聲斷喝,立刻將胳膊上的金色逼退,轉(zhuǎn)眼只剩下指尖還有些金光閃耀。
就在衆(zhòng)人都以爲(wèi)沒有了事情,地上女子忽然一聲厲叫,已是絕氣身亡,她整個身體變做皮包骨一般,所有血肉精氣內(nèi)力都化成了包裹小和尚的氣泡。
而這些氣泡一起動了起來,剎那全部向著那名男子撲去。
這種變化來得極快,根本不叫衆(zhòng)人反應(yīng),氣泡霎時就將男子層層裹住,男子發(fā)出彷彿窒息掙扎一般的悶呼,運動功力想要掙脫,但卻將氣泡紛紛打碎,那裡面的金色立刻流散出來,他瞬間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無量金光來。
“朱太翁!”春娘不由雙眉立起,大聲喊道。
衆(zhòng)人皆是臉上失色,就要上前,便見那男子在金光之中拼命揮手,聲音嘶啞:“不要過來,千萬不要過來,這邪功有度化惡效,沾染,沾染……”
他話還沒有說完,金光中面龐上的神情漸漸收攏,從痛苦震驚變得平靜下來,甚至有一些寶相莊嚴(yán)。
就看他嘴角彷彿偶人一般微微翹起,手掌在胸前合什:“南無定光佛。”
“朱太翁,你……”春娘目光冷冽,緊盯金光中的男子。
男子看向衆(zhòng)人,聲音飄忽奇異:“我佛到時,衆(zhòng)生皈依,舉大慈悲,行大法力,普天同慶,世人極樂……”
“朱太翁,你還認得我嗎?”春娘大聲道。
“你是春娘,我又怎會不認得。”男子搖著頭:“你們般般個個,我都沒有忘記,我已是心中明悟了一切,洞察了這長春谷的奧秘,知曉如何才能走出而不會衰老死亡,能在外面生活。”
他聲音雖然平靜,但卻極具蠱惑之力,叫人聽來不由生出信服之感。
“你,你真的知道如何離開這谷了?”人羣中立刻有聲音驚訝問道。
“別聽他說,他已經(jīng)不是朱太翁了!”春娘焦急喝了一聲。
但卻依舊有人開口:“怎麼可能不是,我纔不相信賊禿的功法會這般厲害,能夠憑空度化於人。”“就是啊,秦寡婦練這邪功已經(jīng)死了,難道她都死了,留下的功力還能惑人不成?”
“天下哪裡有這般厲害的武功,那便已經(jīng)不是武功,而是妖法了,和尚若有此種本領(lǐng),早就天下都崇佛了,還有道士們什麼事情。”
“春娘,你別忘記了,我可是外面進來的,外面的和尚我見得多了,中原的少林僧人我也見過,何曾會有這種功法,讓他說說怎麼才能出谷好了。”
“你們,你們根本不懂!”春娘這時頗有幾分急迫,聲音也嚴(yán)厲起來:“有一些事情你們並不知曉,不要再添亂了。”
就在此刻,便聽得遠處傳來長嘯之聲,聲音一下近過一下,幾息之間,就到了小院中。
外面人紛紛道:“張副谷主,是張副谷主來了。”
只見門外身影一閃,進來一名黑衣男子,這男子中等年紀(jì),留著短鬚,目中精光四射,一眼就瞅見朱太翁。
朱太翁此時身外金光已經(jīng)沒有剛纔那麼強烈,似乎都被他收入了體內(nèi),不過還是有些金燦燦的,且神情愈發(fā)慈悲莊嚴(yán)起來。
黑衣男子見狀並不講話,直接上前一拳轟出,往對方胸口打去。
他拳勢極爲(wèi)兇猛,發(fā)出爆豆一般的“啪啪”聲音,似乎空氣都被打爆。
朱太翁身子不動,嘴角裂出一絲笑容:“張副谷主,我佛慈悲,普度衆(zhòng)生,無處不慈航……”
黑衣人這一拳直中他胸口,卻彷彿打上一團絲絮,毫不著力,而朱太翁身上的金光順著他的拳頭,直往他胳膊蔓延。
黑衣人冷哼一聲,忽然身上清與濁兩種氣質(zhì)出現(xiàn),交相變換,那已經(jīng)蔓上手臂的金光立刻被逼退了回去。
朱太翁見狀原本慈悲面龐一瞬間變成猙獰,聲音也不再平靜若水,而是轉(zhuǎn)瞬變成了暴怒:“張副谷主入了魔道還不自知嗎?”
“佛亦有大忿怒,既有低眉慈悲之態(tài),又有忿怒降魔之舉。”
“佛之慈悲心堅固如磐,智慧光明耀眼,卻以怒目圓睜、獠牙外露之相示人,只因世間魔障橫行。”
“佛性廣大,舉手間可遮蔽日月光輝,口中呼吸皆能形成雲(yún)霧,令妖魔膽寒,將一切邪穢不淨(jìng)之物統(tǒng)統(tǒng)降伏!”
朱太翁口中喋喋不休,身上金光再次照耀房中,就如金身一般。
黑衣人的那隻拳頭陷在他的胸口,進不得進,出不得出,似乎被粘住了一樣。
黑衣人神情一半清矍,一半污濁,突然之間彷彿崩裂,都呈現(xiàn)出赤紅顏色。
他忽地張開嘴,一口鮮血噴出,直噴到朱太翁那一身金光之上,隨後發(fā)出宛如獅子咆哮之聲,全身上下都響起了爆豆聲音。
他陷在金光中的拳頭猛然一個震顫,發(fā)出細碎的若禽鳥破殼般的動靜,但勁氣卻肉眼可見的爆炸開來,那些金光全部被震散,朱太翁的身體在這一刻也被震得四分五裂,飛向各處。
“張副谷主……”春娘在後面鬆了一口氣。
“不要過來。”黑衣人臉上金光忽閃,隨即坐在地上,開始吐納運功。
半晌之後,他悠悠吐出一口氣,站起身形:“好邪門的佛家功法。”
春娘道:“張副谷主沒事了嗎?”
黑衣人點了點頭:“看來谷中真的混進僧人來了。”
春娘眼神猶豫:“外面進來似乎不太可能……”
黑衣人道:“外面哪裡有這種武功,但那個地方日夜看守,卻……並沒有發(fā)現(xiàn)什麼異常。”
春娘沉吟道:“總不能是憑空出現(xiàn)的纔對。”
黑衣人思索片刻道:“還是那個地方最爲(wèi)可疑,不行,我得去喚醒谷主商量此事。”
他說完後匆匆往外走去,春娘看他身影消失,掃視屋中一圈:“來人,外方架火,將這屋子燒掉。”
片刻之後,柴木堆滿院落,大火熊熊燃起,火木燒得“噼啪”作響,映紅了半面天際。
春娘站在火光之前,看著衆(zhòng)人:“有賊僧混入了谷中,污染了秦寡婦,又做嫁衣於朱太翁,眼下不知藏匿何處,十分危險,各位現(xiàn)在全部回家,不要在外走動了,長春堂會搜索谷內(nèi),查找妖僧。”
衆(zhòng)人面面相覷,都沒有吭聲,這種事情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個個都臉上一片茫然。
就聽春娘繼續(xù)說道:“搜索完谷內(nèi),也會去各位家中察看,事關(guān)長春谷安危,還請諸位見諒。”
人羣聞言傳來陣陣嘈雜,不過片刻就安靜下來,有人道:“這卻是應(yīng)該的,剛纔的情景我們都看到了,確實詭異莫名。”
又有人道:“之前是我等想的太簡單了,張副谷主都險些被污染,看來這妖僧的功法確實非比尋常。”
還有人道:“剛纔我們說的不對,春娘你莫見怪,我們也是從來沒見過此種景象。”
春娘神色凝重道:“無妨,長春谷也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事情,並不怪各位,各位記得千萬要小心,一但發(fā)現(xiàn)妖僧的蹤跡,即刻放出信號給長春堂得知,還請趕快回去吧。”
衆(zhòng)人聞言紛紛抱拳,然後各自往家中回返。
趙倜也和西門巖告辭,西門巖道:“趙兄弟新來谷內(nèi),小心爲(wèi)上,回去後將門窗鎖好,長春堂檢查完畢之前,便不要出來了。”
趙倜點頭,隨後帶著鍾靈向自家小院走,路上鍾靈小聲道:“殿下,剛纔實在太嚇人了,那是什麼邪門功法,居然還會彼此污染?”
趙倜笑道:“平時抓毒蛇都不怕呢,此刻怕了?”
鍾靈道:“殿下,這不太一樣,此種邪門武功實在是太駭人了。”
兩人這時走進了院落,趙倜道:“既然害怕,還不趕緊將門關(guān)上?”
鍾靈急忙關(guān)好院門,又道:“可這木門木栓能阻住邪僧嗎?”
趙倜道:“阻自然是阻不住的,起個防範(fàn)作用吧,若真是有什麼不妥動靜,大聲呼喚,那長春堂該會趕來救助。”
鍾靈想了想:“確是如此,殿下,那趕快回屋吧。”
說著兩人朝房中走去,鍾靈又將屋門也栓好,這才輕輕拍了拍胸口。
趙倜看了看她:“既然沒有旁事,抓緊練習(xí)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吧。”
鍾靈點頭,開始修習(xí)起功法,不知不覺間已至了傍晚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