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寧府,清涼山。
wωw ttκā n CO
晨光瀰漫崖頂,初升的東曦照耀山間,氤氳霧靄,雲深無盡,恍如仙境。
王語嫣從夢中忽然驚醒,猛地坐起,額頭沁滿了細密汗珠。
“好嚇人,爲何會有這樣的夢境?”她拿過絲帕擦了擦汗水,輕輕咬脣,臉上猶帶著一絲驚悚。
夢裡她似乎並不在這個世上,而是居住於一座不知何處的島嶼。
臨堤綠柳轉黃鸝,傍岸夭桃翻粉蝶。雖然別是洞天景,勝似蓬萊閬苑佳。
島上雲霧繚繞,奇花異草遍佈,實乃修行的絕佳之地。
她並非一個人住於島中,還有兩個妹妹,三人一同生活,一起修煉,島內無歲月,寒暑不知年,傲嘯雲霄,不勝快活。
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兄長,兄長乃是義兄,但卻感情深厚,堪比同胞手足一般。
夢中她並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另外一個名稱,兩個妹妹也與她此刻的姓氏並無關聯。
至於那位義兄則姓趙,不但是義兄,也是同門的師兄。
她們幾個分數一位師尊的外門傳人,義兄則是外門的頂樑大弟子。
而島外之界似乎慣稱這位義兄爲趙大。
本來她們姐妹三個在島中生活安寧,可誰知世上風雲變幻,發生了不少是非,就如走馬燈一般輪轉,自己三人出島入世,歷經許多危機,最後遭逢了從未有之的劫難。
一想起走馬燈中的各種景象發生,王語嫣不由打了一個冷噤,雖然是夢,但卻恍惚親歷,想一想便浮現在眼前。
要不要和曾祖父說?畢竟曾祖父也做了古怪的夢,說不定能推測出這夢境的預兆。
王語嫣心慌意亂,急忙下牀,待穿上鞋子剛走至房門之處,卻猛然停下腳步。
她的臉色霎時變得雪白起來,肩頭甚至在不停地顫抖,她想到了夢中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叫做封神榜。
夢中有一物名爲封神之榜,自己姐妹三人,還有大師兄都遭逢不幸魂魄登上了此榜,被封做神祇。
可誰又願做有著種種束縛的神?她原本可是仙啊,朝遊東海暮蒼梧,袖裡金斗膽氣粗。五嶽三山誰不識,金蛟飛過洞庭湖。
本是無拘無束的仙,誰又願做肉身被毀,魂魄受到拘束的榜上之神?
而封神榜……曾祖父此刻日日都在描畫祭煉的那一物就叫封神榜??!
曾祖父究竟是什麼人?是夢中那個世上,走馬燈輪換情景內的誰?爲何會煉製封神之榜?
那些人可都是仇人啊,生死大仇,殺身之恨,不共戴天。
王語嫣不由朝後退了一小步,如果曾祖父真是仇人轉世,那自己要怎麼辦?
曾祖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夢中哪個?如果知道還留自己在身邊是想幹什麼?如果不知道……那麼以後一旦知道了又會怎樣?
夢境裡的一切是真的嗎?
還是說曾祖父的夢纔是真的,自己只不過每日觀他修行畫榜,日有所見,夢有所想?所做的不過正常之夢?
曾祖父的夢是真的,自己的夢是假的,還是自己的夢也是真的,自己也覺醒了前世?
王語嫣身子繼續往後退去,直退到牀邊,腦內思緒滾滾,心中紊亂如麻。
自己……不能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了,如果夢是真的,那實在是太可怕了,曾祖父不會是打算將自己煉上封神榜吧?
就算曾祖父此刻不知道自己是夢中誰人,可一旦知道後說不定便會翻臉,出手無情,曾祖父性子喜怒無常,就連對母親都時時說要一巴掌拍死,並非做假。
王語嫣兩隻手攥起,盈潤如玉,輕輕咬脣。
就算夢是假的,就算……可並不像是假的,裡面那些功法,那些法寶,那些事情都如真一般無二,就似前世經歷,痛徹心扉,歷歷在目。
真耶,假耶?夢兮,幻兮?
王語嫣神色猶豫不決,十幾息後逐漸變得堅定,自己必須要離開這裡,自己拖延的時間已經太過長了……自己,自己要去尋找殿下。
殿下,不會都忘記自己了吧?
不會不會,幽草那小丫頭不是一直跟在殿下身邊嗎,見了幽草,豈會不念起自己?
自己要去開封,去東京,一別經年,就不知殿下有無什麼變化。
想到這裡,王語嫣開始在房中收拾東西,本就沒有太多隨身之物,片刻即好。
接著她往門外走去,出了房舍,就看見逍遙子正在前方不遠之處的桌前繪製封神榜。
“嫣兒起來了。”逍遙子沒有轉身,語氣和藹地道。
王語嫣聞言身子一抖,目光瞅見桌上那張金光閃閃的榜單,不由神情改變。
“曾祖父,我要去東京了……”
“哦?”逍遙子手中筆不停,道:“等曾祖父將此榜繪製完成,陪你一起去如何?”
“孫女不要,孫女現在就要前往,一刻都不能再呆。”王語嫣語氣斬釘截鐵。
“這麼堅決嗎?”逍遙子放下白狼毫,轉身笑道:“一刻都不能等?”
王語嫣用力點頭,晃了晃掌中的包袱:“孫女東西都收拾好了,現在就走,孫女要去見殿下,再也不和殿下分離。”
逍遙子目光落在她手裡碎花小包上,微微沉吟:“真的不再想想,不和曾祖父一同前往嗎?”
王語嫣眼眸眨動,道:“孫女先去,曾祖父若是想念孫女,隨後再去便好了?!?
逍遙子思索片刻,道:“我之前教你的武學不說,從夢中得到,傳與你的萬朵金蓮,諸天慶雲,玉清神雷,五行仙光都記熟了嗎?要記得勤加修煉,有些境界不到暫時不能練習的,等境界到後莫要忘掉,即刻修習。”
王語嫣點頭:“孫女記得了,孫女不會忘記,對了曾祖父,房中還有小半簍蘑菇,曾祖父可以晚上煮來吃?!?
逍遙子道:“我已練至辟穀之境了,多日不食都無事,你既然執意要走,那便下山去吧?!?
王語嫣衝逍遙子行了一禮,然後向山下走去,她越走心情越好,腳下越來越輕快,最後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鳥,簡直都要飛起來。
逍遙子望著她的背影,臉皮微微抽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天山,縹緲峰,靈鷲宮。
此時靈鷲宮之前圍了許多人,足足有數百號,全都高冠長袍,衣飾古早,有的還穿有木屐。
這些人的最前方是一名年紀在三十左右歲的公子,身穿淡黃輕衫,腰懸長劍,飄逸不凡,面目英俊,瀟灑閒雅。
就瞧他負著雙手衝宮門處大聲喊道:“天山童姥,我勸你不要再固執頑抗,還是趕快出宮投降吧。”
宮門之內毫無動靜,死寂沉沉,彷彿沒人存在一般。
公子冷笑道:“你靈鷲宮向來行走天下,滅人門派,收歸手底,順你者昌,逆爾者亡,此刻我以彼之道,還失彼身,天山童姥,你覺得如何?”
宮門內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大門死死關閉,連條縫隙全無。
公子旁邊一名鬍鬚花白,年老之人道:“慕容宮主,這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我看不如再給她們點厲害瞧瞧?!?
公子笑如春風洋溢:“上者伐謀,下者伐兵,這麼煎熬著她們比使用武力打壓,更叫她們難過,仿如度日如年一般,很快就會忍受不住,出來俯首投降了?!?
老者聞言點頭:“慕容宮主所言有理,宮主果然智計百出,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公子哈哈大笑起來,擡手向大門之處一指:“巫行雲,你也不想本公子發飆,強攻此處,將這靈鷲峰殺得血流成河,寸草不留吧!”
他話語落下,身後之人一起喊道:“強攻此處,血流成河,寸草不留,巫行雲趕快帶人投降……”
靈鷲宮大門之內,幾個九天九部的女子神色慘淡,目光落在一名身穿淺紅衣服的少女身上。
少女正是梅劍,此刻同樣表情難看,瞅著幾人低聲道:“你們繼續守著,我去見童姥,看童姥想沒想出什麼拒敵的法子出來?!?
幾女一起點頭,梅劍往內走出幾步,又轉頭道:“記得小心,對方若是強攻,趕快報告消息,這前面機關巨石若是抵擋不住那些崑崙之人,就往裡跑,且莫硬拼,白白損掉性命?!?
幾女稱是,梅劍匆匆而去,片刻穿過宮殿,來至宮內中間的廣場之處,就看聚集了不少人,個個神色焦急,看她過來紛紛詢問。
梅劍只是搖頭,嘴裡道:“對方暫時沒有進攻,我去找姥姥詢問一下?!?
跟著她過了廣場,往後面一叢大殿內走去,然後拐了幾拐,看見竹劍和菊劍正在一座殿門前站立,上前問道:“姥姥在嗎?”
竹劍道:“正在殿內和餘婆婆,符姐姐她們商量對策?!?
梅劍點頭:“我去看看。”說著踏入殿中。
只見大殿內有十幾個人在,都是九天九部的首領副首領,昊天部的餘婆婆,陽天部的符敏儀,朱天部的石嫂,鈞天部的崔綠華,程姊妹等等。
正中的椅子上則坐著個容色嬌豔,眼波盈盈的女子,生得貌美十分,但身材卻頗爲弱小,也就九、十歲孩童模樣,頭上梳雙髻,頸中還掛了一個白銀鎖片,穿了一件豔紅的衣衫,正是童姥。
就聽她此時聲如銀鈴地道:“崑崙之人來勢洶洶,想要我靈鷲宮投降他們,聽其號令,卻是萬萬不能?!?
餘婆婆道:“姥姥既然知道他們是崑崙來的,難道就沒有一點應對辦法了嗎?”
童姥看她一眼:“我知道崑崙,也是湊巧之下的事情,沒有更深瞭解,那回只見得武功高強,卻沒有發現會用法術?!?
“法術……”殿內衆人聞言立刻有些愁眉苦臉起來。
符敏儀道:“姥姥,後山牆壁上刻的那些法術實在難練,我練來練去也沒練成半點,怕不是假的吧?”
餘婆婆也道:“老身年紀大了,練了幾日實在吃不消,也沒有得到法力?!?
崔綠華低頭道:“我也沒練得法力出來,但我覺得不像假的,恐只是時間太短,再給我個一年半載,必然能夠練成。”
童姥淡淡道:“那些法術並非虛冒,我已經練成了一宗,就是威力不是太大,並非攻伐的術法,與崑崙之人的法術不能相比。”
衆人聞言紛紛喜道:“姥姥居然練成了道法,實在可喜可賀。”
童姥擺了擺纖細白嫩的小手,道:“練了也解決不了當前難題,外面那些崑崙人或高或低,都有法術在身,爲首的慕容復更是術法驚人,你們又不爭氣,只靠我一個也是沒有用處?!?
衆人聞言不由垂頭喪氣,崔綠華道:“那要如何辦纔好,總不能坐以待斃等對方殺進來,更不能投降這些惡徒纔是。”
石嫂道:“投降是不能投降的,我寧可死也不會投降他們!”
梅劍這時從殿門處走過去,開口道:“姥姥,實在不行就暫時離開靈鷲宮,去外面避上一避吧。”
衆人聞言都望了過來,餘婆婆道:“往外面避避嗎?老身倒記得殿後山洞內有一條通道,可以通向山峰北麓,必然不被崑崙之人覺察?!?
符敏儀道:“這避上一避,倒也並無不可,對方來勢洶洶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躲避一段沒什麼大不了,只是……”
“只是我們靈鷲宮人多不說,在外面江湖裡也沒有什麼交好的門派,能去哪裡修養一段時日,等待崑崙之人撤走呢?”程姊妹說道。
她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立刻安靜下來,針落可聞,所有人目光都望向童姥。
靈鷲宮於外名聲不佳,此刻九天九部又足有數百之數,即便離開了天山,避開崑崙之人,恐怕也沒有什麼地方容易安身。
童姥聞言面無表情,一雙眼眸動也不動,小臉緊繃,顯然也想到此種情形,不由冷笑了兩聲。
梅劍這時小心翼翼地道:“姥姥,蘭兒妹妹此刻在興州,我看,我看……不如暫時投往她那一段時間?”
“蘭兒?”童姥顰了顰眉,小臉上現出一副不悅神色。
“是,是掌門那裡?!泵穭σ姞罴泵Ω目冢骸罢崎T臨走時不是說過,叫姥姥遇到事情可以前往求助投靠嗎?”
“什麼掌門?”童姥聞言不由咬牙怒道:“那小賊算什麼掌門,就是個巧取豪奪,以勢壓人的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