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太湖賊寇
日落時分,蘇州治下官員方纔到齊。
城中的雖然早便來了,但外面幾縣的知縣、縣丞等人因爲(wèi)距離較遠(yuǎn),哪怕騎馬趕路,亦是不免來遲。
還有太湖水營的指揮,人在城外,也來得較晚。
大宋有水軍,太湖、鄱陽、洞庭這些大湖都設(shè)有一個營的水兵,沿海也有,但海邊水軍的建制比這些湖泊要高。
這時知州大堂內(nèi)紅燭高燃,照得一片通明,猶如白晝。
趙倜在椅上目光掃過兩旁,左文右武,個個神情不同。
左邊第一個是蘇州通判,臉色顯得歡喜,向來府州主官都和通判不合,通判有監(jiān)督地方之權(quán),可以直接向皇帝打小報告,府州主官須得防備,且這個蘇州通判還是名新黨。
右邊第一個則是蘇州兵馬鈐轄,黝黑臉膛,絡(luò)腮鬍子,神情有些懵,嘴角硬擠出絲笑,顯然平日不是慣於諂媚之人。
至於轉(zhuǎn)運、押獄,平倉、推官等表情各異,大多謹(jǐn)慎,目視前方,不敢有絲毫不妥動作。
趙倜掃了一圈,淡淡地道:“蘇州治下賊寇滋生,王仲琓不問不查,放任自流,已經(jīng)被本王下去了大牢,你們有什麼說的嗎?”
衆(zhòng)官之前多多少少已經(jīng)知道消息,但此刻聞言還是未免心中一沉。
蘇州雖然不是首府之地,卻繁華無比,又有漕運水運,知州乃是正四品的官職,已經(jīng)和一些窮僻軍路的首府品級一樣了。
更重要的王仲琓乃三朝宰相王珪的兒子,王珪雖然前幾年死了,但家族之中爲(wèi)官者甚多,門生故吏遍地,燕王卻是說動就給動了。
這事沒有轉(zhuǎn)圜,聽說人是直接從衙門內(nèi)擡著丟出去的,然後當(dāng)街打掉了官帽,直接押往大牢。
燕王是新黨,王仲琓是舊黨,此刻所有人想到的都是黨爭二字。
黨爭就是你死我活,不但要搞倒對方,還要把對方男丁搞得黥面發(fā)配,女子充進(jìn)教坊司,不叫對方徹底無翻身之力,不會罷休。
趙倜看著衆(zhòng)人,觀其色而知其意,哂道:“都沒有說的嗎?”
文官不語,這種事情不管真假也是知州扛著,和他們手中職司無關(guān)。
右邊兵馬鈐轄卻實在有些憋忍不住,張了張嘴,最後小心翼翼站起身行禮道:“王駕,下官在蘇州地界爲(wèi)官多年,未,未曾見過什麼大賊啊?”
他此言一出,四周衆(zhòng)人皆是一驚,心說這憨貨怕是要官職不保了,被趕出兵馬鈐轄司事小,下入牢獄事大,又非舊黨,摻合這種事情做甚!
趙倜瞧了瞧他,道:“孫鈐轄說說看?”
這鈐轄姓孫,名叫孫統(tǒng),在這個職位上已經(jīng)多年,一直沒有晉升,本來武官升職就難,地方武職位置有數(shù),往上的路兵馬鈐轄就那麼多,一個蘿蔔一個坑,他再性子憨耿些,便更無法升官。
孫統(tǒng)其實站起來時便有些後悔,但此刻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道:“王駕,下官在蘇州不短,日裡軍兵也配合州衙捉賊,江湖蟊賊市井惡人確有,可,可沒看過什麼盤踞賊人,坐地滋大的……”
趙倜瞅了他幾息,淡淡地道:“太湖上的賊人你也去剿了?”
“啊……”孫統(tǒng)聞言便是一愣,頓時神情尷尬起來,原來說的竟是太湖,不由暗道自家莽撞,這下恐受責(zé)罰,太湖之上確實有賊,他可從未上去剿過。
太湖水營直屬路一級鈐轄,和州府雙下管理,不是他的屬下。
這地方自古水賊多如牛毛,有些漁民兇悍,捕魚之時爲(wèi)民,不捕魚時就做起了水寇,向來無法清除乾淨(jìng)。
太湖方圓兩千多公里,湖岸有長四百公里左右,西邊起伏丘陵山地,東邊平原水道縱橫,大島近百,小島無數(shù)。
太湖河港河口衆(zhòng)多,進(jìn)出有名字的河流就多達(dá)五十餘條。
這種地方想要徹底剿滅水賊,其實難比登天,遠(yuǎn)不是鬼樊樓能比,鬼樊樓滅了一遭之後,只要派人日夜把守水口,嚴(yán)防死守之下,不許進(jìn)入,那麼就幾乎不會死灰復(fù)燃。
而太湖的面積是鬼樊樓無數(shù)倍多,無數(shù)倍大,又是露天的,根本看不住,也守不了,別說無法徹底剿滅,就算真能費盡滔天之力清除這一遭,沒過多久下一遭便又來了。
“王駕,下官,下官……”孫統(tǒng)訥訥不知說什麼纔好。
趙倜壓了壓手,孫統(tǒng)如蒙大赦,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回椅中,額頭汗水噼裡啪啦掉落。
後面的太湖水營指揮這時卻咧了咧嘴,慌忙站起身子,心道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太湖水賊怎麼可能剿得乾淨(jìng)?別說他手下五百人撒到湖面上水星都看不見,就算五千、五萬也沒有用,那水賊可是會跑的,軍兵不可能一直在水上不動,離開後水賊就又回來了。
“姜指揮,太湖上有賊嗎?”趙倜道。
“回王駕,這個……有的?!彼疇I指揮誠惶誠恐道。
“有多久了?”趙倜面無表情。
“王駕……這個,這個好久了?!彼疇I指揮琢磨自家也不是舊黨,似他這種品級,還是個武官,就算想加入舊黨都不夠資格,太湖水賊哪怕朝代更迭,都沒剿乾淨(jìng)過,怎麼就要拿此問罪呢。
其他官員全都變了顏色,一時間噤若寒蟬,但凡水地,黃河長江,哪裡沒賊?若拿湖泊水賊做爲(wèi)由頭,那麼此事無解,豈不是想拿捏哪個便拿捏哪個?上合律法,還叫對方啞口無言,燕王果然高明啊。
“可,可王駕……”水營指揮看衆(zhòng)人臉色,頓時打了個激靈,這些文官可都是一肚子壞水,這些人都青了臉,那必然大事不好,官職丟了事小,千萬別腦袋不保。
“可是王駕,這太湖上,太湖上的水賊剿不沒啊……”水營指揮只好分辨,他不是文官,犯錯多數(shù)貶謫了事,武官可是要問大罪的。
“本王知道!”趙倜打斷他的話語,道:“太湖自古多匪患,難靖平。”
“啊?”水營指揮立刻愣住,衆(zhòng)人也皆愣住。
“本王說的是坐地多年,滋養(yǎng)勢大,行走江湖,狼子野心之輩?!壁w倜淡然說道。
衆(zhòng)人聞言面面相覷,水營指揮呆了呆,忽然間似乎想起什麼,臉色不好看起來。
“本王問你,太湖河道,蘆葦深處,有一座燕子塢參合莊,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