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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曲折而荒涼的小徑行走時,鬆晴又一次想起了牧野。
該怎麼形容自己與這男生的關係呢?從幼稚園到現在,都在一起。青梅竹馬?顯得太過曖昧。兩人之於對方都是可怕的“毒舌王”,抖落對方的糗事成了閒來無事的消遣。無秘不可宣的期待,所以無所顧忌。
就像空氣一般的存在,自然而形若虛無。但一旦失去,便是鼓滿心臟的疼痛與不適。
那些日子眼看著就要成爲回憶這樣一個沉重的字眼,於是拼命地想抓住什麼。牧野是在去年的暑假旅行中忽然失蹤的。彷彿水氣一般蒸發,從此影蹤寂滅。搜索了一年,卻依然是絕望的結果。而鬆晴卻固執地懷抱著海市蜃樓的希望。
於是女生再一次來到了這座偏僻的山,希望可以尋得蛛絲馬跡。
記憶與現實在寂靜的密林裡漸漸吻合。就是這裡了。最後見到牧野的地方,便是在密林外。當時他只對自己說了進去看看,便再也沒回來。“進去看看”這樣的廢話,一點離別的悲悽也無,真是令人氣憤啊。
忽然,背後生起涼意,有種被監視的感覺。迴轉過身,卻只有空曠的風聲。鬆晴狐疑看了看,毫無發現。
而就在轉頭之際,卻瞥見一個黑影一閃,朝林子深處去了。
“誰?”鬆晴陡喝一聲,隨之也追了過去。那黑影,讓鬆晴莫名其妙地直覺那是否是牧野。已顧不及危險與否,只是拼命地追過去。
那黑影時現時沒,彷彿在刻意保持著距離。真的會是他嗎?情緒也在不斷加緊。
在一個空地那黑影驟然停了下來。而鬆晴也停頓下來,與它無聲地對峙著。
那黑影形如一匹狼,褐亮的眼裡投射出惡意寒光。黑氣不斷從它周身冒出來,而周圍的植物在接觸黑氣的瞬間,全數枯萎。刺鼻的氣息,讓鬆晴不自覺地摒息。
忽然,那黑影忽然朝女生兇狠地衝過來。滿口銳牙的嘴裡,發出陣陣冰寒的低吼,似要將人撕碎。鬆晴趕緊側身躲閃。而一個閃身不穩,就趔趄著向後摔下去。
而就在未著地之際,斜下方忽然出現一個深邃的黑洞。裡面的涌動的幽暗讓人害怕。鬆晴意外地一路跌墜進黑洞裡。風一圈一圈,向著深淵流去。
鬆晴閉上雙眼,隨著漩渦流向不知名的深處。
被莫名其妙地襲擊。掉進一個莫名其妙的空間裡。這應該,就是所謂之“莫名其妙的倒黴”吧。
當睜開眼睛時,鬆晴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裡。而那個黑影,驀地消失了。
這是哪裡?鬆晴抱著迷糊的疑問打量著周圍的景物。木製的龐大建築。清光漣漪的池子?;《葓A滑的小拱橋。錯落有致的花草。古雅的氣息觸手可及。
似曾相識?恩——
而屁股上忽然傳來的柔軟觸感,讓女生尖叫著如彈簧般跳了起來。一個衣著奇怪的清秀少年站起來,拍了拍沾染衣面的塵土。他前額清爽的短髮,在月光下泛著亞麻色的光澤。一根細長的辮子隨意地搭著。
“你、你、你……”幾個你還是未能你出個什麼東西來。鬆晴此刻窘迫到極點,語氣裡又有些氣急敗壞的不安。無恥這個詞如烏鴉一般在她腦海裡盤旋。任誰也會無措氣憤吧。
“誒。你總算肯起來了?!鄙倌甑哪樢褟内厔萦频剞D成通紅。
“誒。女人果然是最麻煩的?!币粋€聲音忽地從下面飄上來。女生立刻下意識地低眼朝下看去。
“??!寵物居然說話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相繼發生,女生曾經的世界觀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誰跟你說我是寵物,???”果然是不滿,語氣裡有了威脅的意味。而女生眼裡帶著“明明你就是寵物嘛”的委屈表情。
忽然,一團憑空爆烈的火散發熾烈的紅光映紅了整個夜空。耀眼炫目的紅光中,一個英俊男子緩慢地走出來。那一頭火紅色的頭髮,光澤明亮,宛然地獄而來的紅蓮孽火。
“你是十二神將的騰蛇!”女生終於醒悟過來這種奇怪的熟悉感,這不就是《少年陰陽師》裡的場景和人物嗎?那這,不就是安倍昌浩?女生感覺世界華麗地破碎掉了。
“恩?!鞭D眼間又恢復到“寵物”的形態。而那睥睨的眼神,讓鬆晴不由得一顫。
“那個、這個……”女生忽然扭捏起來。
“啊?”少年依舊一副繼續迷糊到死的茫然狀態。“這個年紀的女生都很奇怪吧”貌似疑問實則陳訴語氣的句子在心裡滾過。
“你可以讓我摸一下嗎?”
“啊?嚇!”少年回過神來對方說什麼時,臉上擺出“你究竟要做什麼?”的防備表情。
“那個,就是想摸一下?!斌犌绲哪槤q滿紅暈。她不過想確定這夢幻般的事究竟有幾成真實度。雖然面上寫著“實在難爲情”的表情,手還是輕輕地在少年臉上觸碰了下。溫暖。柔軟。
嚇!原來這是真的。彷彿一路踩空的腳,忽然落地。鬆晴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其實任誰遇見這些奇怪的事,也會冒出“這不是在做夢”的想法吧。
少年害羞地別過了頭。女生指間殘留的細微溫度,灼熱了他的面容。
“接到你了,我們,回去吧。”少年語氣裡依舊很彆扭啊。
“接我?”鬆晴近似夢囈般呢喃。
“啊?!鄙倌暌艳D身疾步離開。鬆晴只能無奈地跟上。
果然當成是夢才能算正常吧。
進入後半夜,也就是一個瞬間的事。就連月光,也安靜得悄然無聲。
是錯覺嗎?應無人才正常啊。而一個少女,姿勢略微僵直地朝前走去。眼裡已不復白日裡的清明,而是被一片灰紫的茫然所代替。在這寂靜的黑暗裡,會讓人無端地聯想到“殭屍”這類毛骨悚然的詞。
她在清冷流瀉的月光裡,安靜地行走著。穿過長長的迴廊。穿過寬大的前庭。穿過潮舊的木門。來到了平坦卻清寂的街道上。
一輛製作精良,流蘇低垂,錦緞兩行的馬車靜靜地佇立在黑暗裡。而詭異的是,馬車前竟無馬的身影。
女生直挺挺地走到馬車前,被一雙憑空出現的白皙纖細的手給牽了進去。
“來。到這裡來。到這裡來”的低語遠遠近近,如這半夜縹緲的霧。女生隨著聲音,來到了這裡。
忽然,聲音戛然而止,鬆晴忽然醒轉過來。半夜沁心的涼意讓她渾身一凜。
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赫然眼前。他的臉被面具隱去,如瀑的橘黃色頭髮散漫地低垂著。安靜間,已有股清雅的貴族之氣油然自生。而那被遮掩的嘴角,彷彿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然笑意。
“你是誰?”鬆晴驚呼。會是夢裡那個他嗎?熟悉的感覺纏繞,女生在心底輕聲自問。而對方似乎並不急於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雙手握住了鬆晴略微冰涼的手,彷彿在虔誠起感受著什麼秘密。
柔軟的觸感。曖昧的溫暖。鬆晴忽然紅了臉,呼吸也急促起來。那盤旋在心底的疑問皆被堵了回去。
不時,對方只是輕微地搖了搖頭。這種貌似失落的擺動,竟讓女生心裡衍出害怕的悸動。自己這是怎麼了?
“不夠。還不夠?!甭暰€清越,低若絮語,輕若鬼魅。在女生聽來,卻是害怕。
“什麼人?出來!”騰蛇的聲音。與此同時,馬車似受了什麼突然的重擊猛烈地搖晃起來?;穑讣驳芈拥杰噧取?
“??!”鬆晴驚恐地尖叫。這刻死亡的絕望逼得這樣近。而須臾間,女生已發現自己無恙地站在平地上。方纔的害怕一瞬間轉換成了憤怒:“喂,死寵物,拿著火亂放。你想殺了我,是吧!”
已是人形的騰蛇無謂地聳聳肩,一臉“我怎麼知道你在裡面”的欠揍表情。
“你還真是記仇呢?果然不愧是寵物。”鬆晴已從驚慌中迴轉過神來,又恢復了“毒舌女”的模樣。而騰蛇在看清另外一個人後,神色忽然緊張戒備起來。手掌間,那來自地獄的紅蓮烈火灼灼燃燒。他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是你!”
“十二神將的騰蛇,好久不見了呀??磥砬缑魇冀K沒調教好你,脾氣依舊如此暴烈。如今更墮落到與這種小孩爲伍?!彪叺L輕的語氣,卻是藏不住嘲諷口吻。騰蛇手裡的火焰更加熾烈。
“紅蓮,他是……”一旁的昌浩雖然在爲被形容成“這種小孩”而斜線三條,卻還是冷靜地問出了核心問題。
“影魅王,夜宮辰?!彬v蛇的語氣近似兇狠,而視線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妖邪亦貴氣的男子。
“還好,有人還記得我的名字。我自己可都快忘了呀?!蹦凶虞p輕一哂,“但是,那個名字已成爲過去。如今,我已無名。”
“無名?看來你的胃口越來越大,竟想以無名取天下麼?”
“死過一回的人,當然口胃更大。對了,替我向晴明問好啊。欠我的,終究要還的?!蹦凶雍鋈晦D向了鬆晴,“小公主,當時機成熟後,我就會來接你了?!弊钺嵋粋€尾音還在冷寂的空氣裡顫動,只見清影一閃,那男子便消失了,彷彿被黑暗隱沒一般。
“他到底是誰?”昌浩琥珀色的眼此刻也凝重起來。
“他是二十年前被晴明封印的妖怪。當時的他妄圖以己之力打開異世界,獲得力量,從而控制這世界。但是卻因缺少必要的媒介失敗了。晴明怕他再生事端,便拼盡全力將其封印。他也是晴明遇見的最棘手的敵人。如今他捲土重來,怕是想繼續他未罷的野心?!彬v蛇說著,視線落在了鬆
晴身上。這道眼光清冷,交織著複雜的情緒。
鬆晴低下頭靜默了,對騰蛇若有所思的陽光全然不在意。她隱隱覺得,這一切,與自己有著千絲完縷的聯繫。
安靜,在這夜半無人的街道,被無限放大。
“你們是掃帚星沒錯吧一定是?!迸鋈婚_口,朝裡走去。另外另人看著她碎碎唸的背影,一臉茫然。果然是個奇怪的女生。
而無人注意到,鬆晴眼底那一抹神色的悄然轉變。
忽然墜入一個陌生而詭譎的世界,就如同滄海並列了桑田,巖漿融蝕了高山。所有曾經構築的世界觀在一瞬間崩潰得一乾二淨,原本的自信也被無可奈何地摧毀。當鬆晴第四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迷路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鬆晴站在原地,等著昌浩來找自己。到了異世界,腦子就會理所應當地不好用嗎?如果牧野在身邊,一定會拿“你本來就是路癡吧”的惡毒眼神斜覷自己。大夏天,有種被詛咒的冰冷。
所以,可以理所當然地依賴著那名爲昌浩的少年。其實,有多麼蠻不講理。那個少年呵,真讓人溫暖呢。
灼熱的日光下,琳瑯的人羣。繁華的街道。來往的馬車。平京果然是天子腳下,市井日日都如此熱鬧。
鬆晴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周遭一切。忽然,人羣裡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即沒。而鬆晴如遭雷擊地全身僵硬,思維瞬間空白。
那是牧野,絕對不會有錯!女生激動得差一點哭出聲來。她撥開人羣,疾步朝身影隱沒的方向跑去。身處陌生世界,牧野對於自己有了比“青梅竹馬”更重大的意義。
然而,人影早已被淹沒。
不甘心到漸漸絕望,追逐那一閃即沒的女生終於蹲下身來。忽然細細而來的雨讓世界一片悽然的朦朧。
忽然,紅色錦緞的少年爲她撐開那一方雨水,肩膀,濡溼大半。
“晴子,回家吧。”溫和的笑意,伸出的手掌。鬆晴終於忍不住,撲到了他的懷裡,放肆地哭起來。
瞥見過牧野的身影后,鬆晴便開始仔細地尋覓,卻一無所獲。但她篤定地相信,牧野肯定與自己一樣來到了這世界。這樣他的無端失蹤也就合理了。
與此同時,整個平京忽然蔓延出濃厚的恐怖氣息。郊外有五處墓地被全數破壞,裡面安息的靈魂忽然暴躁地跑了出來,被邪氣所侵蝕成了怨靈。每晚,都有人無辜地死去。
昌浩眉頭深瑣,完全不得要領。
“會是那個人做的嗎?”昌浩忽然開口。
“不可能。我想影魅才破封印不久,力量還未恢復。就算從前,他也無法催動如此強大的怨氣來複活那些死靈?!庇忠粋€假設被否定,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五處墓地被破壞,我想他一定會破壞掉第六處墓地。這幾晚我便和你去守著,他一定會出現?!?
“這六處墓呈六芒星排列。雖然不知道對方目的何在。若六處都被破壞,後果將不堪設想?!彬v蛇亦臉色凝重地看著昌浩。
“我也要去?!斌犌绾鋈婚_口。她的心裡此刻飄滿了不安,感覺將有什麼與自己有關的事發生。昌浩看了看她,點了頭。
於是,鬆晴隨著昌浩在這正南的墓地守了幾夜。遇見一些遊魂,卻無大的暴動。鬆晴等得有點灰心了。昌浩朝她溫和地笑笑,那琥珀色清澈的眼裡裝著鼓勵。鬆晴忽然振奮。而當她看到騰蛇與昌浩如臨大敵的樣子,“撲哧”笑了出來。
“女人,你……”騰蛇惱怒的樣子在一半戛然停止,露出一副快成內傷的表情。鬆晴又忍不住嘲笑一番。
“噓,有動靜。”果然,朦朧的月光下,有一個身影一點一點地變大。終於,走近了。一個渾身散發著血一般暗紅氣息的少年立在了墓地中央。一滴血,落下,滲入了泥土裡。
忽然間,幾道細長的裂縫迅速地蔓延開來,裡面迸社出暗紅色的光芒,使得夜更加濃黑如墨。大地劇烈的顫抖起來。沙啞而刺耳的吼叫聲從地底下冒出來,撕裂了寂靜。
昌浩與已與烈焰裡化成人形的騰蛇衝了出去。咒聲輕起:“九曜順行 元始徘徊 華精塋明 元靈散開流盼無窮 降我光輝 上投朱景 解滯豁懷 得駐飛霞 騰身紫微 人間萬事 令我先知 急急如律令 封!”清明的光在昌浩周圍灼灼燃燒,躁動也漸漸平息。而那些跑出來的怨靈,被騰蛇的火焰瞬間燒成灰燼。
而鬆晴看著那少年熟悉的眉眼,僵直在原地。是牧野!他雙眼凹陷,神情空茫。彷彿早已是一具沒了靈魂的軀體。
牧野,怎麼會弄成如今這副模樣。這與女生心裡那個活潑到有點白癡的少年形象大相徑庭。雖然曾經被對方威脅著也死不承認他有陽光氣質,但心裡其實早已認同這種說法。而眼前的少年毫無生氣,散發著可怖的暗黑氣息。
不,這怎麼回是記憶裡那個牧野?如今的他,更像地獄來的少年。那眼神裡駭然的空洞,彷彿將鬆晴的精魂也吸了進去。
牧野已向昌浩發起了猛烈的攻擊。他周身的黑氣瞬間化作數十條影狼向昌浩與騰蛇奔過去。
昌浩迅速地移動著,催持著咒術抵擋密而烈的攻擊。一匹一匹的影子在斑斕的空氣牆前化作虛無。昌浩已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大滴的汗順勢滑落。他依舊在快速地沿著弧度移動著,等待時機。
影狼?從牧野身上跳出的影狼同那日的一模一樣。難道……鬆晴已不願再往深處想。
“影之傀儡術!”騰蛇驚叫,“昌浩,快,用光包圍他!”
“浩精生法 氤氳凝天中 兩曜共澄澈 五緯相交通 三光煥已明 金華照光景 急急如律令 生!”隨著浩響的咒語,一團金光萬丈的光球自昌浩手中驀地升起。耀眼的輝照得墓地亮若白晝。牧野忽然驚叫著,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破裂!”一聲喝起,緋色光芒幻化飛鳥直朝牧野而去。一個身影忽然衝了出來,擋在了少年身前。輕哼之後,女生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而此時,喚作牧野的少年黑氣大作,熄滅了那閃耀的光輝。
同時,鬆晴的身體隨著一股吸力猛然後退。牧野將她拉到了身側。轉過臉看著她。鬆晴聞到,來自少年身上腐朽的氣息。
他盯著她,卻無絲毫迴轉清醒的跡象。鬆晴絕望地閉上眼,眼淚流了下來。難道,真要死在這嗎?但有牧野和昌浩陪著,也不能算是孤獨吧。那人,是否找回自己的記憶了呢?思緒瞬息萬端,女生的臉上不起一絲漣漪。
忽然一股推力將自己摔倒在地,睜眼時,只見昌浩焦急地跑向自己。而牧野,又沒了身影。擦肩而過的遊戲,果然不適合自己。
鬆晴忽然感覺疲憊快將自己湮滅。
回來後,鬆晴卻忽然陷入了昏迷裡。痛苦的呻吟自她嘴裡斷續地飄出。想必,是牧野在拉過去的那一瞬間將詛咒種進了女生的身體裡。
昌浩日夜守護,卻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矛盾裡。不解詛咒,他不忍見鬆晴如此痛苦。而解,卻會對那個叫牧野的少年造成極大的傷害。咒的反噬之力,恐怖至極。
最後,少年握著女生冰涼的手,眼裡閃出凜然的光芒。
鬆晴在昏迷了四日後醒轉過來,當得知自己受詛咒後先是驚訝,爾後眼神忽地黯淡下去。而當她得知昌浩爲自己解咒後,卻忽然憤怒:“你應該知道詛咒的反噬力有多強,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他!”已近乎歇斯底里。
少年只是沉靜地看著他,琥珀色的眼裡流光暗轉,心事徒生。
“我已知道他的所在,今晚,我們就去找他吧?!闭f完便折身出了房間。
女生的眼淚,砸碎在被子上。
終於還是跟了去。只因爲,那心裡埋藏的一絲希望吧。卻又怕這惟一的期待落空。鬆晴懷著矛盾的心情,跟隨著昌浩來到了西郊一個破敗不堪的木屋外。
路上,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幾次想開口,話到嘴邊卻又哽咽回去。心裡清楚昌浩這樣做亦是爲了救自己,是無可奈何的舉動。但若因此傷害了牧野,女生始終無法立刻做到釋然吧。
爲什麼,會到如今這地步?
“到了?!辈坪鋈煌O铝四_步。鬆晴擡眼,看見一所陰森腐陋的小屋,一條小徑曲折地延伸到門前。而此時,小屋前面的空地上黑霧瀰漫,宛若沉睡的怨靈。
“我們進去吧?!斌犌邕t疑了下,還是隨著昌浩的腳步向屋子邁去。
忽然,呼聲大作。沉睡的怨靈甦醒過來,張牙舞爪地朝他們撲了過來。一團烈焰,滅掉了幾個先行者。
而怨靈數量太多,騰蛇根本應付不過。怨靈們圍成幾圈,一步一步向中央逼近。那低沉宛若呻吟的嘶吼,讓鬆晴毛骨悚然。那破敗乾枯的面容,令鬆晴想緊閉雙眼。
鬼圈越來越緊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此時,昌浩將一張白色的符輕夾指間,念起咒語:“吾之清明 敬請諸神 光明同行 三道清阻 ……”繁複的手勢,在虛空裡畫出軌跡。琥珀色的眼裡,閃爍著篤定的光彩。
“昌浩!”騰蛇驚呼。
少年置之不理,繼續催持著咒語:“臨 兵 鬥 者 皆 陣 列 在 前!”忽然,指向天空的指間綻放耀眼奪目的清光,延展成五星模樣。光輝耀及之處,怨靈們痛苦地利聲尖叫著消失。不時,連空地的黑霧也被淨化得一乾二淨。少年忽有頹然墜地的趨勢,一個趔趄後又重新勉強地站了起來。
“昌浩!你太亂來了!你現在怎麼可以施這個咒術!”從騰蛇焦急交迫的神情
裡,鬆晴感覺出一絲異樣。但如今已來不及多想。牧野已出現在荒涼的空地上。
“我沒事的?!辈埔讯ǘǖ乜聪蛄四烈暗姆较颉?
“昌浩,你……”女生驚呼中已有哽咽之音,雙眼也潮紅起來。眼前這不可思議的少年,竟是如此善良與慈悲呵。昌浩只是側過夠,琥珀色清明的眼裡盛滿鼓勵的笑意。
昌浩忽然邁動步子,朝牧野方向走去,雙手結成印。牧野周身忽然又憑空冒出兇惡的狼影,朝昌浩撲過去。
“天衝 天輔 天禽 天心 天柱 天任 天英!”昌浩絲毫不爲狼影猛烈的衝擊所動,步履沉穩,發出金色的光熠。忽然,他走過的足跡連結成北斗模樣,清光大盛。
“清陽爲天 濁陰爲地 伏請諸神保護 急急如律令!”指間幻化的光在牧野身上爆裂,與閃耀在昌浩周圍的光連成一體,形成光柱直衝雲霄。
牧野在盛光中痛苦地尖叫著。
“埋葬的傷,隱匿的暗,你心中所有的邪與惡,將由我來接收!”昌浩加重了懸於鼻前指的力道。瞬間,清光更盛。
在一陣駭然的尖叫後,一切歸於平息。兩個少年,同時頹然倒地。
“昌浩!”鬆晴與騰蛇同時衝過去,扶住已虛弱至極的紅衣少年。他的面容,浮著清淺的笑意。
“昌浩,你是不是,將我的詛咒轉移到了你自己身上。你這個傻瓜?!迸穆曇粢咽请y以抑制的顫抖,淚光泫然,“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多冒險!”
“一切都解決了,沒事了,不是嗎?”
女生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
爲何會一先一後來到這世界?操縱牧野的是什麼人?那個影魅王似乎與這相關,但究竟有何相關?
夜半,月涼如水。經過扶蘇的枝葉的月光,被分割成破碎的光影打落在地上,宛若一場靜默的盛宴。鬆晴被一堆問題纏繞,睡不著,索性出來散步,卻在池子邊意外地遇見了已恢復得差不多的牧野。
清澈的月光打出他單薄的側影,水的波光映照著他線條氤氳柔和的面部線條。曾經的兒時同伴,竟彷彿一夜之間長成這清水少年美好的模樣。鬆晴有著微笑的詫異。心底柔軟的部分,在這月光裡泛起透明的漣漪。
鬆晴走過去,安靜地站在牧野的身邊。誰也沒有開口。與牧野在一起,難得有這樣安靜的時刻。平日都是這個白癡在製造喧囂。
忽然,一道清光閃過,溫熱的血從少年手中流下,染紅了一池清水。
昌浩曾說過,這池水是守護安倍家結界的源泉,不能受任何污染。此時,池水污紅,結界也被徹底打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鬆晴愣住了。
“牧野,你在幹什麼!”女生驚訝地看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少年眼裡的渾濁,讓女生漸生絕望。
“牧野,幹得不錯?!币粋€熟悉的聲音在頭頂炸開。鬆晴擡頭,看見影魅王懸浮在空中。
“是你!”女生驚呼。而後面的話還未脫口,鬆晴就在牧野沉重地一擊後昏了過去。與此同時,牧野抱著昏迷地女生忽然騰空來到了那魅惑男子的身邊。
“幹得好,牧野?!倍暰€裡卻無絲毫起伏。少年只是冷漠地直視前方。
“放她下來!”昌浩忽然出現,臉上憤怒與擔憂劇烈地交織著。
“少年,再見了?!闭f完一轉身便在靜寂裡消散了身影。
而紅衣少年望著虛空,忽然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柱子上。
鬆晴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堅硬的石牀上。身體,卻無法動彈。有股力量,封住了自己的行動。
“你醒了。”影魅王忽然出現。
“爲什麼?”
“因爲,我要打開異世界。我要力量。”
“那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因爲,你是打開那世界的‘鑰匙’?!?
“那當初爲何你不抓了我,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甚至傷害我的朋友?!?
“那時的你,還不成熟。傷害。背叛。絕望。幸福。痛苦。快樂。憤怒。這些東西,你都擁有的不夠。而如今,你已全部都有了?!庇镑韧趼冻鲆粋€溫和的微笑,“現在的你,纔是我需要的?!庇镑韧醵⒅矍暗呐?,就彷彿在欣賞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你不會得逞的,昌浩會來救我的?!?
“救你?安倍家也不過是拿回一把‘鑰匙’而已。先救了你,再毀掉你。安倍家那種廉價的正義感,也將是毀滅你的途徑。”
“不!不可能!”女生狂叫起來。但是她心裡卻漸漸清楚,這或許,是另外一層真相。否則,昌浩又怎會如此巧合地來接自己。他,應該早已知道的吧。女生忽然平靜下來。
這時,牧野呆滯地走了進來。
“牧野,乾得很不錯呢。可惜啊,你現在已經沒用了。如何安置你,我真是苦惱啊。你,自行解決吧。”
“是,主人?!鼻骞饣亻W,頃刻間少年已頹然倒地,鮮血從脖子處汩汩流出。
“不!”
苦戰中的昌浩陡然聽見山頂傳來的女生日淒厲的尖叫,心裡一緊。指間的藍光灼灼燃燒,靠近的影魅全數散盡。他轉過頭對身手的十二神將說:“這裡就拜託各位了。太陰,麻煩你用風將我送往山頂?!?
“恩。昌浩,小心!”少年隨著一陣迅疾的風,落定在了山頂的大殿之上。影魅王優雅地站在大殿中央。而他身後的池子邊,鬆晴安靜地站著,眼神空芒。鮮血,自她的手腕,蜿蜒而下。一點一點滴落池中,沁開一團紅暈。
“晴明的繼承人,你已經來晚了。儀式已經啓動,無法再挽回了。
“晴子!”昌浩跑到了女生旁邊,使勁地搖晃著她。而她全然不動,依舊保持著滴血的姿勢。池水,漸漸詭異地紅成一片。強烈的氣息,快要噴薄爆發。
“沒用的。這個女孩的世界已經崩潰了,誰也無法再喚醒她。不過我這還得感謝你呢?若非你們的幫助,她的世界或許不會毀得如此徹底?!?
“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我只是說出了她是‘鑰匙’的事實而已。即便我不用她,其他邪惡力量也會想利用她。而你們安倍家爲了防止這樣的事發生,也會毀滅她?!?
“你!”昌浩無法再說出一句話。最不願見到的結局,終於還是發生了。不,事情已不再是原來的樣子。
昌浩溫柔地抱過鬆晴,輕啓咒術:“靈寶天尊 安慰身形 弟子魂魄 五臟玄冥
青龍白虎 隊仗紛紜 朱雀玄武 侍衛我軒 急急如律令!”隨著咒聲響起,兩人的身上也不斷流溢出溫暖而柔和的橘色光芒。女生內心的碎片開始重新聚集成像,一幕一幕回閃。
“晴子,醒來吧。不要再於那黑暗的深淵徘徊,讓我來結束你的痛苦。晴子,對不起。你對於我來說,不是其他。只因爲,你是晴子?!鄙倌暄劢腔鰷責岬臏I,滴落在女生乾裂的脣上。忽然,光芒大盛。女生的眼,又恢復了以往的清明。
“昌浩。謝謝你?!?
“如今你喚醒她也無用了。異世界之力量,請在吾之面前呈現汝等的強大吧?!焙鋈?,整個平京天搖地動,呈六芒星排列的墓地驟然升起六住駭然的光。大殿正上方,一個黑色的洞轟然出現,黑色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落下,打在影魅王的身上。
狂躁的風,席捲了一切。那瘋狂的笑聲,充斥著整座山:“就快實現啦!就快要實現啦!哥哥,你未做到事終將由我來替你完成!就讓黑暗吞沒這世界吧!”
昌浩頂著劇烈的狂風,站了起來:“歸命普遍諸佛 我請求 掌管除災的星辰 東方降三世夜叉明王 西方大威德夜叉明王 南方軍荼利夜叉明王 北方金剛夜叉明王 壓制 去穢 摧毀 掃盡時間污邪 現身吧 高龍之神!”強烈的青白之光糾結,猛烈地推向那黑色的光柱,激烈地對抗著。
一條龐大的龍,在上空顯身。
“年少的陰陽師哦,我應你的召喚而來。而這力量,還是不夠。沒有犧牲,也就沒有結果?!?
“高龍之神,你需要的犧牲,可是我?”鬆晴忽然站了出來,滿臉的堅定之色。
“是。我的孩子。我需要你身體裡那龐大力量的幫助?!?
“我,知道了?!迸p手合十,眉目虔誠。她慢慢浮到了半空中,力量從她身體裡源源冒出,不斷地注入到那青白的光柱中。一瞬間,那光柱陡然龐大起來。此消彼長,那黑色的力量漸漸被壓制下去。
“晴子!”而女生漸漸透明的身體,已經再也無法聽見任何言語。
“高龍之神喲,你可否,實現我一個願望?!?
“孩子,說說你的願望吧。”
“我希望,這一切,都歸於虛無,從未發生過?!?
“如你,所願?!?
穿著高中制服的女生忽然被擺放在書店外的一本書給吸引住了。她的腳步,停了下來。記憶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涌動著。
“阿晴!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牧野聒噪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
“喂!你等等我啊你這個白癡!又想丟下我一個人跑了吧!”
“誰白癡!你這個短腿女!”
“遲鈍包!”
“你腹黑女加同人狂!”
“果然還是白癡比較適合你!”
“……”惡毒的語言攻擊裡,夾雜了清脆如鈴的笑聲。
而那本書封面華麗的文字是:《少年陰陽師之影魅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