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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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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等不及,共他,同赴黃泉,執手彼岸。該如何訴說,這漫長而又盛大的歡喜。

夜漸深濃。草叢裡,隱秘而斷續的蟲鳴,是這盛夏夜曲,催倦生眠。

南方的盛夏總是曖昧潮溼,悶悶空氣裡總帶著一絲暖暖的水氣。睡意漸濃,在庭院裡歇涼的潮生感覺眼皮沉重,手裡蒲扇的搖速也越發緩慢。淡清如水的月光,透過他細薄的絲衫,濾開水樣的漣漪。

快入睡時,潮生被一陣隱約而涼骨的微風驚醒。他依然迷離的眼睛懶散而隨意地打量著四周。而這瞬間的斗轉星移,卻並未驚起他太多情緒。依舊淡然模樣,看著忽現眼前的奇景。

彷彿周圍都被蒙上一層霧氣,氤氳出淡綠流光。聲音靜寂,四面苔蘚蔓延的牆壁上旋轉著熒綠的光圈。宛若一條秘道,蜿蜒至另一洞天。

潮生緩緩起身,手中蒲扇依然悠閒地生著輕風。略微沉吟,一抹笑意便如雲浮現嘴角。他邁開步子朝著正東的牆走去,穿過了光圈。

光圈之後,依然是與方纔無異的院落。那格局景緻,宛若雙生。潮生倒也不奇,毫無猶疑地朝南走去,穿過了光圈。此時,有一雙暗處的眼,靜靜打量著潮生漫亂的行走,閃過一絲光亮。

就這樣七拐八折,彷彿是轉圈似地沿著東南西北走,循環往復。當走到第三圈時,潮生停下了腳步,臉上也浮出一絲疑惑。這“奇風陣”只需逆風線行走,便可至“風眼”,也就是陣中心。之後破掉“風眼”,就可破陣。

可怎麼彷彿陷入無序迷宮,不得要領。

潮生站定,再次細細打量起周遭。這才發現,這院落,竟與平常有著細微的出入。若非熟悉細緻,是斷然看不出的。眼前呈現的,是虛景。而這聲囂全無,便可斷定多半是在夢中了。

潮生微微一笑,輕結法印,一切虛象便在暗生的清風裡水一般坍塌。他從夢中轉醒,依然潮溼悶熱,蟲鳴難抑。只有那蒲扇,已徜徉在地。

竟在睡夢中被人入陣。果然舒適日子過久了,也就少了那份不可遺棄的警惕。

這時,月門後忽然一個黑影閃過。潮生倒也不慌,清音緩起:“哪位到訪,不如現身與蘇某品茗賞月。”溫和聲線,卻已散發出凜冽氣息。這聲音的攝心惑魄,讓暗中的身影一滯,但也未有久留,很快便悄然匿去。

潮生倒也不追,任憑那氣息散去。一轉身,又陷在藤椅上納起涼來。

盛夏如蠱,睡意纏綿。哪還有比睡眠更重要的事。

之後,潮生的日子依然稀鬆平常,倒是縣城裡出了一件大事。樓家大少爺猝死的消息,宛若驚雷,把這個平淡的小縣城炸開了鍋。而那秘而不宣的死因,更引來街頭巷尾嘈雜不休的揣度。

與此同時,藍家綠如意的失竊,掀起了更大波瀾。樓藍兩家乃昌平縣的術法世家,勢力磅礴。如今紛紛出事,而且嚴重異常。這彷彿,在預示著什麼。人們的竊竊私語裡,又平添了幾分興奮與惶恐。

而在樓大少爺出殯當日,事情被推向了最**。那日原本十軟紅丈的晴空,驟然黯淡下來。積鬱的陰雲,壓得人心胸窒息。出殯的隊伍纔剛出樓家大門,就被氣勢洶洶的藍家人給橫攔下來。

藍家叫囂著要樓家交出綠如意,否則休想再前行半步,而且要毀了樓大少爺的木棺。而樓家人又哪是好惹的角色,態度也強硬異常。一時間,雙方對峙,陷入一觸即發的僵局。而圍觀上來的人羣,發出意義不明的唏噓。

沒想到,這兩件事竟會有如此峰迴路轉的的聯繫。人們倒想看看,這勢均力敵,水火不容了幾百年的世家,要如何將這僵局收場。

潮生恰巧路過,吃著炒栗子的他只淡漠地瞥了一眼這場聲勢浩大的鬧劇,便折身準備朝自己的府院走去。永遠這樣不知疲倦地明爭暗鬥,卻不分伯仲,連他這旁人也興趣闕如,懶得再看。

而就在這時,潮生悠然的腳步卻戛然而止。那晚暗訪者的氣息再度出現。儘管微薄,卻被潮生抓住了絲縷。他轉身朝人羣打量過去,除了黑壓壓的人,卻並未發現什麼奇特。也就在這時,那邊的僵局又來了一才大轉折。

一個二八年紀的女子忽於人羣中衝出。她身著玲瓏行的琉璃薄緞,三千青絲,黑若墨瀑。肌膚凝脂,嬌如剔玉的臉上帶著刻毒的怨恨。但眼裡遽然流轉的憤怒裡,卻夾雜一絲隱秘的悽哀。

只見她迅疾地衝到了送葬隊伍裡,一手便掀翻了木棺。迅雷之勢,令衆人目瞪口呆。“砰!”的一聲,木棺轟然墜地,蓋子也翻落開來。女子一邊大聲喊著“負心汗”、“騙子”這類的叫罵,一邊在木棺裡搜索著什麼。最後,她頹然坐在地上,眼神渙散空茫,嘴裡彷彿囁諾著:“沒了?怎麼會沒了?”

這時,樓家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將被打翻的木棺蓋好,對於撒潑的女子卻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藍家人出來將女子扶了回去。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轉折,再次在人羣中驚起無數漣漪。這裡面隱藏的故事,引起了人們更大的好奇。

最後,是兩家的主事人出面,才平息了這場風波。潮生轉身,朝家走去。他嘴角,再次浮起雲淡風輕的隱笑。

或許,這僅僅只是開始。

潮生看著眼前的女子,低首斂眼,眉目深豔,流轉眸光裡自是七分矜驕三分冷靜,與那日的瘋癲模樣判若兩人。

潮生也不急著問對方忽然造訪的緣由,只沏上一杯龍井,懶散地品著。

這日午後潮生在涼亭小憩,卻被一陣敲門聲驚擾了夢境。極不情願地開了門,卻看見一名女子立於門外。錦繡依身,自是雅貴。潮生先是一愣,旋即就將來客延了進來。

這女子,便是藍家二小姐,亦是樓大少爺出殯之日大鬧街頭的瘋癲女子。只是今日,已不見當初那恍惚失神的模樣。這遽然的轉變,定叫人詫異,潮生卻是不動聲色,連一絲好奇也未流露。

隱香漸去,茶水漸冷,這次潮生先打破了沉默:“我有一個疑問。是什麼值得樓二小姐你大費周折,佈下‘離夢陣’來探我虛實?前日裡悄悄潛入我家的人,便是你吧。”女子聞言不語,不置可否。這雲淡風輕的一問,卻激起她眼裡無數漣漪。

思慮良久後,女子決定直奔主題:“那日是藍漓冒犯了,還請先生莫怪。先生的實力我不敢再有所質疑,此次前來,是想請先生出手相助。”

“姑娘所爲何事?”

“我想你幫我,挖樓景浩的墓。我要拿回被他騙去的綠如意。”說到這裡,已是咬牙切齒。女子的眼裡淚光泫然,雙拳緊握。好不容易,才剋制住翻涌的情緒。

“這掘人墳墓可是折壽的缺德勾當,蘇某哪敢貿然行事。那日小姐不是已搜過樓大少爺的棺木,不是也並無發現麼?如今又何來挖墳尋物之說?”已是婉轉拒絕。藍漓倒也不急,語氣依然篤定。

“先生便是靠這個起家,又怎會怕缺德折壽。如今咫尺在手的生意,哪有推委之理。若事成,我必當重金酬謝。”潮生頷首應允,嘴邊若隱若現一抹狐貍般的笑。他不會和錢財過不去。

於是,兩人相約明晚子時在西門見。

子時,夜最深濃。月沉星黯,風靜無瀾。郊外更是一片死寂,就連兩人的呼吸也顯得小心翼翼起來。兩人轉了一圈,卻未發現樓景浩的墓。只有一片荒草雜生,彰顯出此處的荒涼。

藍漓露出疑惑的神色。她記得,樓景浩明明就是在此處下葬的,如今卻不見墳墓的蹤影。她心知其中必有蹊蹺,卻又不得要領。眼神裡,更是流露出一層不明深意的遲疑。潮生倒是不急,悠閒地看著四周,眼光掃過草叢樹木。最後,他朝東走了五步,站定,將手指懸於虛空中。

忽然,有泛著綠光的漣漪自他指邊泛開。潮生嘴角幾起幾合,一傳隱秘的咒語之後,指邊驟然迸發出耀熠的光輝。只聽得“啪”一聲響,有無數的光片離散墜落,在黑暗裡劃過一道道流光。

光耀過後,一座森然龐大的墓赫然眼前。原來是結界,將墳墓給隱藏起來。潮生微微蹙眉,只怕後面還有更兇險的佈置,這樓家術法果然名不虛傳。而一旁的藍漓,依然一副遲疑神情,甚至有點恍惚。直到潮生招呼,纔回過神來,加緊步子朝墳墓走去。

進墓倒十分容易,並未遇見任何阻攔。兩人加緊腳步,走了進去。而這世上,哪會有便宜之事。

兩人來到了第一層墓室的門口。藍漓片刻都不遲疑,擡腳便準備走進去,卻被潮生忽然的輕呵阻擋下來。藍漓收回腳,打量著並無任何異狀的墓室,疑惑地看了潮生兩眼。潮生不說話,只是指了指墓室對面。

藍漓這才發現,這墓室裡無其他通道。而一個八卦圖,鑲嵌牆面上。藍漓一眼便識出,這八卦圖凌亂無序,似被人特意打亂。兩人決定將八卦圖按序重排,或許可以出現一條新路。

就在兩人踏進墓室的第一步時,身手的石門轟然封閉,地面劇烈地震動起來。潮生髮現,這墓室的地板竟是用光滑石板無縫隙地連結起來的。這時,墓室中央憑空出現一個黑洞。而墓室,也漸漸傾斜成一個四壁光滑的巨型漏斗。所有的東西,急速朝中心的黑洞席捲而去。

千鈞一髮,已不及多想,潮生拉起藍漓一個箭步衝

到了八卦圖前。藍漓手忙腳亂地將八卦圖還原,潮生則在虛空裡劃出與八卦相對應的光符。藍光閃爍,迅疾地打入卦像裡。周圍,劇烈晃動起來。

當一切喧囂沉寂之後,最後一塊卦像也歸位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然而,中央的洞並未消失,墓室甚至傾斜得更厲害。風聲呼嘯,眼看兩人就將隨著風一併被捲入黑洞裡。這時,潮生忽然發現乾坤二卦很奇怪。乾卦少了一橫,坤卦則多了兩小橫。這時,他想到了八卦裡的陰陽兩極。

於是,他冒著跌倒的危險與藍漓調換了位置。與此同時,在潮生的指令下,兩人將手狠狠地按在了乾坤二卦上。果然,坤卦兩處突起被按了下去,而乾卦浮起缺失的一橫。有齒輪咬合的聲響,彷彿某個機關被啓動了。

然而,事態並非像兩人所想那樣停止,而是墓室再次驟然大幅度傾斜,兩人猛地掉進了中央的黑洞裡。

之後,墓室恢復原樣,一片寂靜。

本以爲是直直墜落,最後在潮溼的地面摔得血肉模糊這樣不優雅的結局,卻不料在中途被一陣來自暗處的勁風生生地吸附,一個轉折便進入另一個隱秘的通道。

當終於著地時,二人皆是頭暈目眩,衣著散亂。果然,還是一個不優雅的結局啊,連方式都如此粗魯。潮生起身整理衣裳,心裡的小人默默嘀咕。

同樣狼狽的藍漓則是驚魂未定,眸子裡的恍惚似乎更加迷濛了一層,連一身髒亂也忘了整理。直到潮生忽地發出一聲驚歎,她才猛然回過神來。而眼前的景象,也讓她不自覺地合不攏嘴。

起初視線裡充斥著一片燦爛耀眼的亮光。定金一看,才發現整個圓形墓室裡堆滿了形狀整齊劃一的碎金塊。而他們所在的方形臺子的兩側,則站立著兩隻用純金打造的蟾蜍。而那眼窩處,鑲嵌著價值不菲的孔雀琉璃鑽。這一片金光銀影,足以叫人垂涎三尺。

潮生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又恢復了淡淡的表情。他打量著這圓形墓室,似乎也是封閉的,沒有任何出路,他走向了金蟾蜍。

這時,潮生與藍漓都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草腥味,令人作嘔。不好!潮生心裡暗驚。與此同時,搭在蟾蜍上的手也閃電般迅疾地撤下來。翻過來一看,從掌心向四周蔓延開一片淡黑。

果然是翠雀吟,一種味淡卻性烈的毒草。一旦中毒超過半時辰未解,人便全身發綠而死。潮生將中指輕纏食指,薄脣輕起。不時,他指間慢慢溢出淡紅微光。不一會,潮生停止了低頌,指間的光也漸漸熄滅,再反過來時,手掌已白皙如常。

藍漓看著潮生輕易化解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堅定的神色又深了一層。而同時,心裡也是驚的。眼前這個男人,竟是如此深不可測。

而潮生則在心裡一呻。這樓家果然厲害,以術法在普通器物上結成幻象,讓人誤以爲是滿室的財寶。普通的盜墓人,見了自然會忘乎所以地撲上去,而塗在器物上的翠雀吟就會輕易而神鬼不覺地滲入肌膚,最後致人身亡。

但是,潮生總感覺這機關背後總隱藏著更深的意圖。一時間,卻也想不明白。他再次仔細地打量起這間封閉的墓室來。

臺子的周圍,竟然注滿了水銀。而這水銀,竟仿似透明,可以一眼看到底。池子底部,佈滿了不易察覺的小孔。那小孔的形狀,似乎,與那些碎金子一般大小。

難道是……

“藍姑娘,我想我們可以試著把那些碎金塊踢進池子底部的小孔裡。”潮生笑意盈盈地轉向身旁一籌莫展的藍漓,眼裡閃過一死篤定的狡黠。藍漓疑惑地看了看潮生,不知他是何用意,但也未多說,照著他的說法做起來。

隨著碎金塊一個個落進小孔裡,池子裡的水銀也漸漸上升,當臺子上還剩下十塊碎金子時,水銀已與地面齊高,甚至有一星半點漫了出來。藍漓看看潮生,有點不知所措。如果將剩餘的碎金踢進去,水銀必然漫溢過來。那他們將再無立足之地。

而潮生只是無謂地笑笑,開口道:“不知藍姑娘身手是否敏捷,可將五塊碎金同時踢進五個孔裡?”藍漓奇怪地看著他,直到他將手隨意地指了指身手的蟾蜍,才恍然大悟。

沒有任何指令,兩人默契地同時出腳,將剩餘的碎金齊齊踢進了小孔裡。同時迅速飛身後退,穩穩地立在了兩個蟾蜍頭上。而此時的水銀陡然上漲,淹沒了石臺,剛好到達蟾蜍眼睛的高度。

潮生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而藍漓眼裡,卻出現了更加飄忽的顏色。這種心不在焉,怎麼看,都有點反常。

此時,墓室的景色摺疊著散去。他們,竟又回到了方纔的八卦墓室裡。

周而復始,竟是一個循環。

這次,這間墓室並未出現任何異樣的扭曲變數。當潮生仔細打量過後,發現就連佈局也出現了些微變化。在明滅昏黃的燭光裡,一絲細緻的灰色絨線懸在墓室中央。而在絨線下方,垂掛著的,是一顆,釦子?

潮生小心欺身上前,想看清這迷離昏暗裡的物件。卻不想藍漓一個箭步上前,擋在了潮生面前,並用雙手握住了那釦子。此時,藍漓的眼裡流轉過千般情緒,複雜交錯。握住釦子的雙手也由鬆到緊。而潮生看到的,則是藍漓顫抖的背影。他的眼裡,閃過一絲莫名顏色。

忽然,藍漓手狠狠一揮,那釦子便被生生拉扯下來,順帶著那絨線也被用力地拉動。這時,墓室中央的頂端與底部發出劇烈響動,同時出現兩個黑洞。一條粗而光滑的鐵索連接兩端。同時,背後的石門竟也轟然洞開。二人看著眼前忽生的變象,都有點目瞪口呆。

“看來,竟是要我們抉擇。藍姑娘,你是選擇繼續,還是就此罷手?”潮生忽地問出這樣一句奇怪而又似乎意味深長的話。藍漓看看身後的石門,再看看那條鐵索,眼神遽然地轉折著。

“先生,可願意繼續陪我?”藍漓眼神堅定,話語裡卻隱隱透露著哀傷。

“呵,樂意奉陪。”說話間兩人已攀著鐵索迅疾地往黑暗深處滑落。而潮生至始至終都未曾看清那已被藍漓藏於衣間的懸掛物。但,似乎已無必要了。

鐵索的末端,被一塊巨大的磁石牢牢吸附著。而磁石的旁邊,則是另一間墓室的入口。那裡面漫溢出來的幽然熒光,滲透出冥獄般陰冷的森然。潮生攔住了想立刻走進去的藍漓,朝她笑了笑。

潮生拿出一節似乎早已枯萎的枝椏,凝神靜視,輕吐秘語。不時,那枝椏便若活過來一般,開滿綠葉,生機充盈。潮生將枝椏扔進了墓室裡,只看見裡面的光無聲地陡然盛大之後,便呈現出死一般的黑寂。

“好了,我們進去吧。”

“先生,剛纔的是?”

“幽明瘴。一旦入體,無藥可解,全身潰爛至死。”藍漓聽得心裡一驚,腳步竟踟躇些許纔跟上潮生的腳步走了進去。疑惑,瀰漫她的瞳眸。

卻不想,他們進入的,是一個似乎極度複雜而又雜亂無章的無盡迷宮裡。潮生帶著藍漓不停地轉悠,卻越陷越深,最後竟連來時的路也失了蹤影。藍漓茫地看著潮生,心生無望。而潮生仍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

這時,潮生又從懷裡拿出一小節樹木,黑色紋理。他蹲下身,將樹木輕插進泥土裡。忽然,樹木發出耀眼光華,陡然茁壯。與此同時,這迷宮裡的無盡的岔道竟全數消失,只餘一條筆直小徑延伸至某個地方。

“呵,沒想到這迷轂竟能如此派上用場。”潮生自顧自地感嘆著,往更深處走去。藍漓也趕緊跟了上去。

這次,他們終於到達了主墓室。那黑色的木棺,赫然眼前。但奇怪的是,黑木棺旁邊竟放置著一個小木棺,突兀而詭異。

藍漓已顧不了這許多,飛身上前,打開了棺蓋。潮生想阻止,卻爲時已晚。就在棺蓋被打開的一瞬間,旁邊小木棺的棺蓋也猛地被從棺裡忽生的勁力給掀開。一個渾身浴血的孩童慢慢爬了出來。那暗紅的血,不斷從他頭頂冒出來流瀉在地。刺鼻腐朽的腥味,瀰漫整個墓室。

血童葬!此次連潮生也心驚了。這樓家,竟驅動如此狠毒的禁咒。以鬼節子時出生的孩童爲血引,驅動無數冤魂進入孩童體內,魔障叢生。完成的血童力量可怖,除主人外無人可御。而這本身就是極損陰德之事。這樓家,竟做到如此決絕地步。

那血童朝著藍漓一步步趔趄過去。而藍漓則呆在原地,不能動彈。這時,潮生左手懸空,一把銀色光弓瞬間幻化成形。右手輕拉狠放,一道耀熠光箭迅疾地朝血童飛奔而去。電光火石間,眩目的光盲了視線,血童也停滯了一小會。

趁著這時間罅隙,潮生飛身上前將藍漓拉了回來。而那血童竟也不追,而是返身躺回了小木棺裡。同時,兩張被掀開的棺蓋也齊齊自動飛回蓋好,嚴絲合縫,彷彿不曾有誰動過。而潮生與藍漓,皆是面如死灰。

這禁咒,是硬碰硬無法解決的。

“藍姑娘,不如,我們先回吧。”

“恩。”彷彿說完這一句話,藍漓所以氣力都已流失,軟軟地癱了下去。

爲什麼,會到如此地步?

那日眼看已近結局,卻不得不頹然放棄。本以爲就此一籌莫展的藍漓,卻在第二日的午後得到

潮生的消息,說已想到辦法克服那陰毒的血童葬。這突如天降的消息,令藍漓心裡欣喜若狂。這女子面上,竟隱隱多了幾分玉石俱焚的狠絕神光。

而這邊,午飯後的潮生依然如往常一般瞇著眼,搖著扇,在後院涼亭納涼小憩。此次的他,卻全無平日裡浮雲般綿綿的睡意,腦子裡思緒百轉千折。昨日的諸多迂迴,彷彿都在,暗示著什麼。但太過迷離混亂,卻怎樣也無法清晰起來。

從樓景浩的墓回來,已曙光漸白。雖然疲倦不堪,潮生卻無法安心入眠,而是一頭扎進自己的密室查閱起資料來。受人之拖,忠人之事,他定要尋出破解血童葬的方法。好在他平日裡還蒐集一些雜書典籍,似乎無意中也看到過關於這禁咒的描述。果然,經過一上午的搜尋,終於覓得。

當探知的結果出來,適時地,門外也響起了敲門聲。藍漓站在蘇府外輕釦著門,有著暈眩的恍惚感。那些心裡過於強烈的轉變,差點令她全盤崩潰。但終是,挺了過來。

月黑風高,又是一個陰沉的夜晚。

潮生與藍漓在這荒郊挖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大汗淋漓地停下。一具孩童的屍骸赫然眼前。那原本雪白的骨頭上,如今佈滿了暗紅的斑點,顯得森然而邪魅。這便是,血童葬的“童源”了。

要破這禁咒,只有以煉獄火焚燒“童源”骸骨,徹底毀壞,方可。但這無辜孩童的魂魄也將消散於這三界六道,不得枉生。對於施咒者與破咒者,皆是極損陰德之事。而眼前這具骸骨似乎並未像書裡所描述那般骨頭全數暗紅,仍留有乾淨的白。這也印證了潮生新裡的某個揣測。

並不是要,置於死地的。

“火界之名,以燒盡這世間罪惡。法由相生,相由心生。願借吾這超然之力,燃破這邪用之毒。破!”隨著法訣漸起,骸骨的地下驟然裂開一條縫隙,漫天的火光映紅夜空,割裂陰雲。骸骨順著縫隙落下,最後融化進了那一片翻滾的火海里。

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好了,藍姑娘。我們可以去取回綠如意了。”

“先生果然神通。報酬,定不薄待。”藍漓微笑著,眼裡閃過的狠絕卻未逃過潮生的雙眼。卻依然是不動聲色,隨著藍漓再次潛入樓景浩的墓,取回了綠如意。

似乎,這已是結局。

取回綠如意的第二日,藍漓果然遣人送來了豐厚的報酬。潮生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命人收進了庫房。彷彿那一些,不過是隨手可棄之物。他卻在來人即將離去之時,說:“你們家小姐,是否與樓大少爺,有著不尋常的關係。”不是問句。而太過直白的意思令來人臉色驀地蒼白,只草草應付了兩句客套話就狼狽撤離。

潮生的眼裡,已是瞭然。而再次派出去打聽的人帶回的消息,也證實了他的猜想。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怕過了今晚,這樓藍兩家又將掀起波瀾,引得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說不定,最後還將成就一段佳話。

卻不想,當晚忽然的敲門聲,令潮生的猜想支離破碎。事情,再次發生了驚詫的轉折。是藍漓的貼身丫鬟,即被遣來送報酬的人半夜急匆匆地找到了潮生。她滿臉淚痕,一見潮生便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請求潮生救她家小姐一命。

潮生心裡一驚,急忙扶起丫鬟詢問怎麼回事。那丫鬟只是說小姐偷偷帶著綠如意到樓景浩的墓裡去了。潮生一聽,笑笑說道:“這不是正是她原本的計劃麼?你早已知道,又何來救她一說。你放心去吧,這秘密,我自會保守。”

“不,不是的,先生。先生既然已洞悉一切,那跟小姐一起這麼久,難道就沒察覺出她的異樣麼?雖然我不清楚在墓裡發生了什麼,但必然是又意料之外的枝節令小姐如此絕望。先生,您真的沒察覺到麼?”

看著丫鬟焦急而明亮的眼睛,盜墓的過程在潮生腦子裡一楨楨回放。那些細枝末節被串聯起來,而最後藍漓那眼裡一閃而過的狠絕令潮生一個驚醒,豁然明瞭。

潮生沒再多說,奪門而出朝著西郊樓景浩的墓飛奔而去。希望,一切還可以來得及。

原來,樓景浩與藍漓是互相深愛的情侶,卻不想家族之間的阻隔,令兩人無未來可言。於是,兩人策劃了這一場假死的私奔計劃。綠如意有拘魂之效,只要七日之內魂魄得以歸體,死去之人就可復活。於是由樓景浩持著綠如意死去,在由藍漓盜出綠如意,讓樓景浩復活。並且,是借他人之體。這樣,便可做到天衣無縫,不會引人懷疑。而藍漓那一出大鬧送葬隊伍,恐怕也是爲了消除樓藍兩家對二人的懷疑。

他們之間的情事,也只怕兩家早有風聞。不得已,才逼迫兩人走上絕路。

卻不想,在那墓室裡竟遇見那樣多困難的阻檔。最後一個不惜血本的禁咒,更是令藍漓絕望。她不想,他竟如此不惜代價組織她。曾經的誓言,都成了虛妄。於是,她選擇玉石俱焚。

不過,打破藍漓最後希望的,便是那枚懸掛在機關繩上的扣子。那是她贈與他的定情信物,他貼身藏著。若離他身之日,便是兩人恩斷情絕之時。

當潮生趕到主室時,看到藍漓撲在樓景浩的屍身上。一隻手已被歌破,血緩緩地滴落在綠如意上。綠如意散發的幽幽綠光,漸漸盛濃。而藍漓呢喃著:“景浩,既然如此,那我們便永遠地待在這綠如意裡,不得超生。無論如何,我都不要與你分離。”

潮生趕緊上前取開綠如意,並強制地將藍漓拉起。藍漓掙扎著,嘶吼著。潮生一個耳光扇過去,令她暫時安靜下來。潮生輕輕執起她的手,爲她包紮,並柔聲道:“這,並不是真相。”

藍漓恍然地看著眼前表情忽然柔軟如水的男子,“而且,你也應該知道的。”一句話,隱忍已久的眼淚睜睜流了下來。最後,低聲壓抑的哭聲成爲放肆的大哭。那些積蓄在心裡的苦痛,被全數引燃。

“其實,一開始是是提出讓自己死去,樓景浩卻不肯,執意要讓自己成爲那個‘假死’之人。而之後,墓室裡那些機關全然不是你們當初設計的模樣,那時你就已生疑。而當遇見最後那個血童葬時,你已完全肯定了樓景浩根本沒有復活同你私奔的打算。於是,你以爲他背叛了你。”潮生說到這裡,頓了頓,而藍漓眼裡的痛苦越發深濃,“但你終不甘心,調查後卻發現原來樓景浩早已被下詛咒,即便復活過來,也是活不長久的。”

話至此,已讓藍漓接近崩潰:“是我害了他呀。我不想,我並不想的。”

“不,即便他未被詛咒,亦是活不過來的。”

“什麼?”這一句話,宛若響雷,驚破清空。藍漓看著潮生忽然悲慼的神光,疑問脫口而出。

“其實,你早已知道,你並非白慕雲親生。你是……”潮生的話,勾起了藍漓遙遠的回憶。離世的母親。冷漠的父親。同族人的排斥與嘲笑。手足厭惡的眼神以及自己虛弱模糊的存在感。那樣尷尬的境地,才使得她如此孤注一擲地想抓住這份感情,即便毀天滅地。

藍家乃女權家族,每代當家皆是女性,且是一脈相承,旁系根本無染指的機會。而北方術法世家白則是入贅藍家,同藍家族長誕下下一代女族長。這個傳統,已世襲幾百年。而藍漓的母親則是上一代的繼承人藍嫣,父親則是白慕雲。而藍嫣卻在誕下藍漓後就離奇離世。

“而要釋放被拘禁在綠如意裡的生魂,只有純粹是藍白兩家的血纔可做到。而你,是不可能的。所以,樓景浩才如此堅持要他‘假死’,才如此處心積慮設下那些機關來阻撓你。他只是想,你好好活下去。那血童並未出手傷害,便是最好證據啊。你怎麼會不懂?”

“他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想,他是知道,你有著倔強極端的個性吧。而且,他或許是真的想,給你一個屬於你自己的夢。”

這一層深埋的真相,讓藍漓驚痛得無法言語。樓景浩的愛如此厚重難抵,她又怎麼不明白。她知道,他如此爲她著想。她只是恨,她無法如此交付於他。她恨的不是他,她悔的不是他。她責怪的,終究是這樣一個無能的自己。

沉默片刻後,藍漓整理狼狽不堪的淚痕,眼裡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先生,你是否,可以最後幫我一把。幫我和景浩,完成一次冥婚。”

“你,決定了?”

“恩。這尷尬的位置繼續下去亦是痛苦。那個家,從來不曾有我的所在。倒不如,就這樣隨他去。這次,真的要對自己好一點了。先生,是否就成全我這一次。”藍漓露出虛弱的笑。眼神裡的幾乎奢望的乞求,令潮生的心疼痛難抑。最後,他還是艱難地頷首應允下來。

那綠如意,在昏暗裡漫溢出幽幽熒光。

晨光熹微。當第一屢光染白天邊陰翳的雲層時,冥婚也終於完成。

當飄浮於綠如意上兩個執手的魂靈最終在熒光裡散去時,一張白色絲絹也飄落在地。潮生緩步過去,拾了起來。當上面娟秀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時,潮生渾身一震,那隱忍多年的清淚也終於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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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漸漸散去的黑暗,潮生呢喃著:“這算不算,是一個好的結局呢?但至少,比我好吧。”

沒有回答。似乎只有輕風裡徐語低吟,吹去脣邊的苦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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