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著牙，牙齒髮出吱吱的聲音。
人老了，牙齒不結(jié)實了。
老人家感到僅存的幾個牙齒都在鬆動。
“爺爺。”葉路淇的聲音總算把慕榮石從痛苦中喚醒。
“嗯，小淇。”
“爺爺，您坐下。”
葉路淇這纔想起來，要給老人家搬個椅子過來。
慕琳也是，剛纔只顧著緊張老爺子，完全忘了找座位坐下。
兩個女人七手八腳的搬來了個座椅，這才扶著老爺子坐下。
老爺子的兩條腿都發(fā)硬了，坐下時，身子歪了下，險些摔倒。
“小淇。”慕榮石喘了口氣，擡起無神的眼睛：“你辛苦了，這麼多天，你都在陪著他。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爺爺，你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
話剛說出口，葉路淇忽然又咬了下嘴脣，臉色黯然下去。
她剛纔說這是她應(yīng)該做的，可是，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什麼？慕廉景的妻子嗎？
不，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慕廉景的妻子是秦可可，即便現(xiàn)在秦可可連同她的父親秦道已經(jīng)通緝在案，可慕廉景和她的婚姻關(guān)係沒有解除。
現(xiàn)在我的身份是什麼呢？
葉路淇問自己，沒有答案。
老爺子慕榮石像往年一般拉住葉路淇的手，久歷風(fēng)雨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憂愁所在。
“小淇，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麼。”慕榮石的眼睛裡依舊淚光閃閃，但眼淚還是沒有落下，“我知道，你還是愛小景的。小景這孩子從小就很有主見，個性很強，也正因爲(wèi)如此，要和他相處不是那麼容易。可我知道，小景是個好孩子。他認(rèn)真負(fù)責(zé)，不會去傷害別人，沒有壞心，有很強的正義感。我說這麼多，不是誇耀自己的孫子，而是讓你知道，我很瞭解他，和你一樣瞭解他。”
老爺子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如果小景能醒過來……我當(dāng)然希望他醒過來，可是……”
老爺子說不下去，低下頭，眼淚在流。
他捏了一把眼淚，再次擡起頭。
“我接著說……我說道哪裡了？”
老爺子神情恍惚了下，慕琳想提醒他，剛要開口，慕榮石擡起手阻止。
“不用，我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既然如此，那慕琳只好繼續(xù)閉上嘴巴。
老爺子還在拉著葉路淇的手：“如果小景醒過來，我希望你能和他重新開始生活。之前來的那個孩子是叫樂樂吧？我見到了，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一看就是我們慕家的骨血。小淇，我希望你能回到慕家，重新做我的孫媳婦。”
老爺子嘆著氣：“當(dāng)然，這一切都小景能醒過來的前提下。如果他醒不過來，小淇，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麼。至於樂樂，我知道，孩子這麼小，離不開媽媽。”
老爺子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慕廉景醒過來，你們可以重新開始。
如果他醒不過來，甚至於就此離開人世，那慕家也不會對葉路淇有什麼強迫性的要求，包括樂樂這個孩子的跟著誰。
老爺子又說：“雖然現(xiàn)在說這些有些多餘，但我還是想把話說清楚。即便他醒過來，只要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也沒人會強迫你。小淇，你明白了嗎？”
葉路淇哭了。
爺爺把說都說得這麼清楚了，葉路淇還能說什麼。
她雙手抓著爺爺?shù)氖帧?
“爺爺，我答應(yīng)你。不管廉景能不能醒過來，我都是他的妻子，樂樂也都是他的孩子，樂樂從始至終都會姓慕。”
老爺子這次實在忍不住了，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樣流下來。
“小淇，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好孩子。”
老爺子重複著這句話。
慕琳把手放在老爺子的肩頭，同時把藥瓶拿出來，湊近老爺子：“爸，你要不要吃點藥，你別太激動。”
老爺子擺擺手，嘆著氣。
“吃藥有什麼用，我都這麼大歲數(shù)了。就算現(xiàn)在就死了，又有什麼可惜的。只是小景還這麼年輕，他就已經(jīng)……唉……”
重重的嘆氣，他沒有再哭。
老爺子一輩子剛強，一輩子信奉流血流汗不流淚的準(zhǔn)則。多少艱難困苦，多少槍林彈雨，都這樣走過來。可今天，他的心硬不起來。
“扶我起來。”老爺子對慕琳說。
慕琳應(yīng)了一聲，葉路淇也過來，兩人一人一邊，將老爺子扶起來。
慕琳說：“爸爸，我扶您去休息一會吧。”
“不要，扶著我去看看這個臭小子。”
慕琳和葉路淇對視了一眼，相互點了下頭，小心翼翼地扶著老爺子走過去了。
老爺子扶著病牀，看著慕廉景。
“慕廉景，你小子快點醒過來啊！家裡和公司都那麼多事情，你一個人躺在這裡躲清閒，你想過別人嗎？！你快點醒過來啊，我還揍你！”
老爺子這次聲淚俱下，淚水滴在慕廉景的臉上，晶瑩的淚珠被摔碎，反射著柔和的燈光。
老爺子甚至想伸出手抽慕廉景幾個耳光，把這小子抽醒。
可他也知道，那樣做根本就是無濟(jì)於事，什麼作用都起不了。
老爺子恢復(fù)了平靜，他對慕琳說道：“我要回去。”
慕琳應(yīng)了一聲，她對葉路淇說：“我先送老爺子回去，你別擔(dān)心，小淇，好好照顧小景。”
老爺子被慕琳攙扶著送出了門，葉路淇走到門口，卻沒有跟著一起去。
門外有很多慕家的人，包括慕覺民，還有慕琳的兒子薛峰。
人那麼多，料想老爺子也不會出什麼事。
她剛轉(zhuǎn)過身，忽然背後的門動了下。慕琳去而復(fù)返。
“小淇。”慕琳叫了她一聲。
葉路淇點點頭，迴應(yīng)了一句：“姑姑。”
慕琳說：“謝謝你還叫我姑姑。”
接著，慕琳嘆著氣，接著說：“老爺子的狀態(tài)你也看到了，他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想想也是，最喜歡的孫子遭遇到了這樣的橫禍，他的精神要是能好纔怪呢！可是，小淇……”
就好像剛纔老爺子一樣，這次換成是慕琳抓住葉路淇的手。
“我知道，小淇是個好人。你一定會陪在小景的身邊，可以後……我是小景的姑姑，我當(dāng)然不會詛咒他。可事情總有個萬一，你要早作打算。”
葉路淇露出了個苦澀的笑容：“姑姑，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決定已經(jīng)定了，我會陪著他，無論是什麼樣的結(jié)果。不管是好的結(jié)果，還是……”
她搖著頭，那個意思是我不去想了。
慕琳依然拉著葉路淇的手，但相較之前，已經(jīng)鬆動了。
慕琳說：“如果你下定決心了，那我也不說什麼。你放心，這期間物質(zhì)上的需要，我們都會提供，你放心吧！”
慕琳把話已經(jīng)說清楚了，葉路淇也明白了她的用心。
她的私心自然還是希望葉路淇陪著慕廉景的，可這樣的話又太過自私，於是還是開口問了下。
明白葉路淇的決定後，爲(wèi)她擔(dān)心的同時，卻也鬆了一口氣。
“姑姑，你放心吧！我葉路淇說到做到。”葉路淇回過頭，看著病牀上的慕廉景，堅定的說。
“我想，他也希望我陪著他，無論要到什麼時候，我都會等著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
慕廉景的病情沒有一絲起色。
他躺在牀上，眼睛閉著，一動不動。就好像是一尊木雕或者泥塑，根本不是一個有生命的人。
葉路淇的樣子也一天天憔悴下去。
照顧這樣一個病人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這點葉路淇早就有思想準(zhǔn)備，不過，真正的做起來，還是讓她覺得心力交瘁。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絲毫怨言，只有有時間，她就會守在牀頭，對慕廉景說話。
“慕先生，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次你可真的把我嚇了一大跳……”
就像這樣，葉路淇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都跟慕廉景說了，說了一遍之後，開始說第二遍。
第二遍也很快說完了，又開始說第三遍。
她還準(zhǔn)備跟慕廉景說第四遍，第五遍，甚至是第N遍。
直到那天慕廉景從牀上擡起來，指著她的頭說：“你這個嘮嘮叨叨的女人，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閉上嘴巴？”
那樣的結(jié)果是最好的。
想著想著，葉路淇笑了。
笑著笑著，她的臉上又顯現(xiàn)出無限的憂傷。
一天天的過去。
到底過了多久，葉路淇也記不清了。
她對日期都快沒有感覺了。
直到林晴來了，告訴葉路淇，她已經(jīng)在這裡呆了快一個月了。
林晴看著慕廉景，很是喪氣。
“淇淇，你還要在這裡多久。”
“到他醒過來。”
“那如果他不醒呢？”
“我說了，我會等到他醒過來，我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葉路淇重複著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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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記得這是和第幾個人說類似的話了，許多人都來問過她。
在這個病房裡一天容易，一個星期也容易，但要呆上一個月，兩個月，半年，甚至一年呢？
肯定不容易。
林晴嘆口氣：“我剛纔問過醫(yī)生了。醫(yī)生說，慕廉景的心臟大動脈中槍，失血過多，造成了腦部缺氧。這樣的情況要是四五天之內(nèi)沒有醒過來，那就很麻煩大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葉路淇把花瓶裡的花拿出來，換上林晴拿來的那束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