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突然微笑。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當年曾經斷過一個相似的案子,那是一個富家子弟,將一個女子姦殺後又焚屍,自以爲無人能定他的罪。父親爲此傷了好長時間的腦筋,後來還是一個仵作幫他出了主意。然而也正是因爲給這人定了罪,父親得罪了當朝的權貴,結果被找了個由頭免職了。今天他面對的是同一個情形。只可惜,這一次他的對手是沒可能把他免職的。
衛青迎著牛二的目光,慢慢的說道:“你以爲把屍體燒了就沒法治你罪了嗎?我驗屍給你看! ”
牛二的目光一滯,隨即陰陽怪氣的答道:“小民願意帶路,給將軍指一指我哥哥的屍體所在,只可惜,那屍體已經燒成了灰,將軍如有驗灰的神功,小民只有佩服了。”
衛青不去理會牛二的陰陽怪氣,對祖逖說道:“你且去買一斗芝麻和一擔木炭,讓牛二引你到焚屍現場,先用燒紅的木炭烘烤地面,再在熾熱的地面上灑上芝麻,然後把浮面上的芝麻輕輕掃去,屍體所在地方因爲有人身上的油脂,就會粘上了芝麻,何處芝麻密集,何處就是被害人傷口所在。”
“得令!”祖逖大喜,響亮的應令。
牛二突然跳起身就往外面跑,還沒等到門口,一衆差役和看客就已經七手八腳的把牛二按倒在地。
“給他上大刑!”看客中有人叫道。
“不要,不要啊!”牛二在地上拼命掙扎,連連叫道:“我招,我全招!我是看上了哥哥的家產,嫂子又美貌,所以才起意殺兄的,大老爺,請給我個痛快,一刀砍了我吧,千萬別上刑!”
祖逖哼了一聲,走過去一把把牛二從地上抓起,喝道:“在筆錄上按好手印,去大牢裡想你哥哥的家產吧!”
兩個差役將牛二架了出去。
衛青長出一口氣,現在終於可以審啞巴一案了。他轉頭向一邊看去,見那啞巴的鄰居坐在椅子上都快睡著了,當既叫道:“那椅子上的人,到你了。”
那人一下子精神過來,在堂上跪下。
衛青問道:“你可是那啞巴夫妻的鄰居?”
那人戰戰驚驚的答道:“是,小民就是。”
衛青問道:“你可知這夫妻二人有何冤事?”
那人答道:“知道。我們那街上住的人好多都知道他們的冤案。
他們二人的本名久已無人知道,我們都稱他們爲啞巴夫妻。幾年前,這夫妻二人本是在街上做一些小買賣,有一天他們在街上見到一個口袋,兩人以爲是誰丟的,就拾起來等著人來找,沒想到直等到將晚仍無人來找,他們無奈只得將口袋打開,看裡面可有什麼線索以找到主人,沒想到,那口袋裡居然是一個本子,本子上記滿了各種名字。
其時正好有差役巡邏路過,看這兩人這麼晚了也沒回家,就上來看看,看到二人手裡的本子,就接過來細看,卻發現那上面記的名字居然有許多是淮南這些年裡被強盜綁架了孩子的人家的名字!這一下差役大驚,就將他們夫妻二人押送官衙。
當時的郡守姓馬,這人是新近升遷的郡守,急於想做點業績出來好向上司表功,他見這本子,知道象這種無頭無尾的東西根本無處可查,但這事情又是一個大案,那本子上記的不止是這幾年在淮南綁架孩子的人家姓名,還有許多其他地方綁架孩子的人家姓名,甚至十幾年前綁架孩子的人家姓名都有,如此大案要是破了,於他的官途自然是大大有利。於是他乾脆就欺負這二人不會說話,硬要說他們就是強盜,這二人哪裡肯承認,那男的還寫了傳單貼了滿城,說自己的冤案。
馬郡守一怒之下,一面派人將傳單都揭了下來,一面給這男子上大刑,又特別囑咐差役加力,最後活生生將那男子的手指給廢掉了,好讓他從此再也無法寫傳單申冤。只是這傳單之事既然已有許多人知道,馬郡守也無法把這罪就硬加到啞巴夫妻頭上,只得放了他們。但這些年裡卻一直沒有說這二人究竟是不是強盜,故此這二人到現在還一直頂著個疑犯的頭銜。”
衛青的手在桌下狠狠的握著拳。
他不知道如果這位馬郡守現在在他面前的話,他會不會把這混蛋一拳打翻在地。
以如此方式對待百姓,與金軍何異?只是現在他無法去懲治這位馬郡守,只能盡力彌補這一對可憐的啞巴夫妻受到的傷害了。
“祖牙將,”衛青說道,“此事你來處理吧。先考查明白,如果這一對啞巴夫妻的確是冤枉的,先發個公告,通報全城,告訴百姓他們是冤枉的,然後從庫中撥出銀兩,給他們足夠的補償。”
祖逖應了一聲。
衛青見眼前已再無人前來報案,當下站起身想要回府。
突然間,圍觀人郡中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衛青天!你是衛青天!”
“衛將軍斷案如神!”
一時間歡呼聲四起。
這一下衛青完全沒有料到,不由吃了一驚。
一片歡呼聲中,祖逖在衛青耳邊輕聲問道:“衛將軍,您可還有什麼不會做的事情嗎?”
衛青笑了起來,這祖逖的意思好象拿他當神仙了。他小聲答道:“有。”
“什麼事情?”
“生孩子。”
祖逖和衛青相視而笑。
衛青向祖逖擺了擺手,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慢慢走了出去。
祖逖看著衛青的背影,目光中滿是敬佩,嘴裡低聲說道:“如果有必要,你連生孩子也能行。”
衛青回到屋內時已是精疲力盡了。他坐在桌前,伸手拿起杯子喝茶,突然皺了下眉----茶是冷的。
“將軍,”一邊上的衛士查顏觀色,已知衛青的意思,輕聲說道:“您的茶具琪木格王妃久已不許我們碰了,她嫌我們不細心,所以您的茶我們一直不敢沏。”
衛青笑道:“所以現在她去休息了,我就只好喝冷茶了。”
那衛士低聲說道:“琪木格王妃沒有休息,她是在敷傷。”
嘩啦一聲,衛青手裡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她傷了哪裡”?衛青雖然口裡在問,卻沒有等衛士回答,三步兩步就已經衝出門去。
衛士還沒等張開嘴,就聽得隔壁門一響,衛青已經進入琪木格的屋子,“琪木格!琪木格!”衛青的聲音響起。
衛士喃喃的說道:“琪木格王妃不過是臉上有點淤青而已,將軍,您不至於這樣吧?”
衛青衝入琪木格的屋子,心臟狂跳,生怕看到琪木格滿身是血的躺在牀上,心中暗自怒罵衛士,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去找他。
琪木格沒有躺在牀上,她正坐在梳妝檯前,小心的用棉花沾著藥酒在揉自己的臉頰,聽得衛青猛然間闖進來,她急忙將臉捂住,不去看衛青,嘴裡說道:“主人,唉呀,你不要看,不要看。”
衛青根本不理會琪木格的抗議,伸手強行拉開琪木格的捂在臉上的手,向琪木格臉上看去。
琪木格的左頰上有一塊明顯的烏青,看起來好象是什麼東西撞的,雙眼也有些紅腫,但不是東西碰到的,更象是哭的。
“還有哪裡受傷了?”衛青上下打量著琪木格。
“沒了,只是這裡有一點傷而已。”琪木格答道。
衛青這才鬆了一大口氣,拉過另一張凳子,就在琪木格身邊坐下。
他突然發現,琪木格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超過了趙月如。即使是趙月如受傷,他也沒有這麼緊張過。也許這是因爲趙月如在剛被他發現時就受傷了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誰打的?”衛青問道。
琪木格搖頭:“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衛青搖頭:“別騙我,琪木格。你如果會撞到這裡,你的鼻子都會給撞扁了,怎麼會只撞得這裡一塊烏青。你如實說了吧,否則我問一問衛士也能問出來的。”
琪木格見遮掩不過,只得低頭答道:“今天我見你很久沒回來,怕你回來時太累,那夥軍弄的飯菜不可口,於是我想上街買點菜,給你做些好吃的東西,沒想到碰到一夥人,我和他們爭執了幾句,他們用菜扔我,我沒躲開,所以傷了這裡。”
衛青氣的用力一拍梳妝檯,差點把鏡子都拍倒了:“是哪個衛士陪你上街的?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你被打?”
“是我沒讓衛士動手,”琪木格答道,“他被打的更慘,爲了保護我,他身上被打了好幾個大包。”
衛青看著琪木格:“琪木格,沒有特別的原因你是不會和街上的人爭執起來的,究竟是爲了什麼你會和街上的人發生爭執?他們又爲什麼會爭執到動手的程度?”
琪木格的眼圈兒一紅,又掉下淚來:“他們在大街上罵你,罵的可難聽了,我聽了生氣,就上去和他們講理,結果他們就。。。。。。”
衛青越聽越是奇怪。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