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建並沒有弄死楊定國的打算,在他看來,楊定國不過是個跳樑小醜,沒必要爲了他而犯險,畢竟現在理在他這邊,而若是他殺了楊定國,那麼理就全都跑到楊定國那邊了,私殺御林軍將軍那可是大罪啊,甄建不會蠢到給自己找麻煩。
甄建派人將楊定國軟禁,然後寫彈劾奏疏,去找秦雪陽,讓她過目,畢竟秦雪陽是樊城鎮撫使,這麼大的事,必須通過她。
秦雪陽見到甄建,神情有點複雜,她看完甄建的奏疏,也不感到驚訝,好像楊定國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丑,根本難以提起她的興趣,她立刻就在甄建的奏疏上簽名蓋戳,這樣一來,這份奏疏就變成甄建和秦雪陽聯名彈劾楊定國了,再加上王廣作證,楊定國想要翻身就難了。
秦雪陽這麼痛快地幫助甄建,倒是讓甄建感到很愧疚,想到那天晚上事情,甄建決定解釋一下,醞釀了片刻,輕咳一聲,道:“那個……我在京城確實與人有婚約,但那個婚約……”
秦雪陽忽然擡頭道:“你的私事,不用說給我聽,正好你這次來,我告訴你一聲,你之前推薦張遠爲中軍指揮使,張召凱任副指揮使,我考察過二人的表現,他們所立功勞雖然不夠大,但眼下剛經歷了大戰,城中人才緊缺,所以我同意了,也已經上奏了朝廷,明天張遠和張召凱就走馬上任,與你交接。”
甄建聞言一滯,問道:“不等到朝廷那邊有回覆了再上任嗎?”
“不用了。”秦雪陽道,“上奏朝廷不過是走個過場,朝廷對樊城的軍務一無所知,難道還真指望朝廷安排指揮使人選?”
甄建想想覺得也是,漸漸低下了頭,黯然道:“如此一來,那麼後天我便要回京了。”
秦雪陽聞言渾身一震,雙手漸漸收回到書桌下面,緊緊攥住自己的褲子,但她臉上卻顯得格外寧靜,緩緩道:“那真是恭喜你了,你立下如此大功,回京之後,必然官運亨通,步步高昇。”
甄建聽到這番話,心中很不舒服,直視秦雪陽,問道:“到時候……秦將軍會來送我嗎?”
秦雪陽面無表情道:“我公務繁忙,恐怕無暇去送你,抱歉。”
甄建感覺有點心痛,拱手道了聲“告辭”,說罷轉身離去。
甄建先來到驛站,讓驛站派出快馬將奏疏送去朝廷,然後便回營去了,因爲秦雪陽的冷漠態度,甄建這一整天都魂不捨守,躺在牀上哪兒也不去。
第二天,張遠和張召凱走馬上任,甄建與他們做交接,張遠在樊城軍營待了三年了,算是老資格了,對軍營的大小事務也是門清,交接非常順利,許多事情,張遠都是一點就透,才下午時分,交接就結束了,甄建準備去跟蓋家兄弟告辭,但纔出軍營,就見秦淵帶著十三太保迎面走來,甄建趕忙上前行禮。
秦淵見狀頓時開懷一笑,道:“莫要多禮,聽聞你就要走了,秦某特地來請你喝酒,爲你踐行。”
“多謝大將軍。”甄建坦然一笑,道,“那就去翡翠樓吧,他們家的酒不錯。”
“好,就去翡翠樓。”秦淵笑著點頭,二人一起走向翡翠樓。
來到翡翠樓,要了一個最大的雅間,甄建和秦淵對桌而飲,聊了很多,漸漸酒酣,秦淵飲了一口酒,擱下酒杯,問道:“甄建啊,回京之後,你有何打算?”
甄建道:“自然是做官了,如今大楚官場奸賊當道,豎子橫行,若不再加以整束,縱然秦大將軍神勇,也抵不過一幫奸臣在後方拖你後腿。”
秦淵聞言雙眼一瞇,眸中似有精光迸射,問道:“你想要肅清朝堂?”
“正是!”甄建坦然點頭。
“好!”秦淵挑眉開懷讚道,“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老夫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你了!”
“大將軍此言何意?”甄建疑惑地望著秦淵,一時間不明白秦淵的話中之意。
秦淵豪情激昂道:“大楚羸弱,總有人說這是武將之過,其實一切的根源,都在朝堂,是那幫文官,他們貪婪,自私,陰狠,歹毒,無知,然而皇上就信任他們,用他們來鉗制武將,這些年我戍守襄陽,除了軍餉能準時準額發放外,其他任何物資都會被那幫文官層層盤剝,到了襄樊,十之剩三就算不錯了,一遇戰事,箭矢需要我們自己找人造,長槍也需要我們找人造,米糧需要我們自己去找,但沒錢上哪去找糧草,朝廷送來的馬匹都是駑馬或者快要死的病馬,前些年,甚至連棉衣棉被都是假的,凍死了好幾十兵士,他們可都是爲國征戰的男兒啊,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那幫貪官污吏的手上……”說到這裡,秦淵雙眼泛紅,若不是他強行忍著,只怕已經落淚了,可見這錚錚鐵骨的大英雄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甄建見狀不禁喟然嘆道:“大將軍,你受委屈了。”
“老夫不怕委屈。”秦淵收整情緒,道,“爲國而戰,秦某從來不覺得委屈,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秦淵既然有大能耐,自然責無旁貸,可朝堂那幫昏官如此胡作非爲,實在叫我無法忍受,但他們隻手遮天,我……根本鬥不過他們,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死在那幫貪官污吏的手上,況且,如果我死了,襄樊怎麼辦,所以這些年來,我才一直忍受著那幫文官的欺凌,默不作聲,我期待有一天,能有一個救世之人出現,希望他能肅清朝堂,整治大楚官僚之風,還大楚一個浩蕩乾坤,我秦淵便是死,也能瞑目!”
甄建聽得心血沸騰,肅然起身,向著秦淵行了一個大禮,道:“晚輩不才,願意一試。”
“衝你這份膽識!應該秦某拜你!”秦淵忽然起身,也朝著甄建一拜,然後直起身來,道,“朝堂之上雖無刀兵,但比襄樊戰場還要兇險萬分,你既然立下如此宏願,前途一定坎坷而又崎嶇,處處充滿危機,秦淵沒什麼能幫得上你的地方,就把十三太保送給你吧。”他說罷“啪啪”拍手兩次。
房門推開,十三太保陸陸續續進來,在他們二人面前整齊排列開來。
“這如何使得……”甄建想要推卻。
秦淵打斷他,道:“你不要拒絕,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上次你在襄陽遇刺,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只怕早已命喪黃泉,那梅山四鬼不是等閒高手,他們四人施展的四象劍陣能與武學宗師一較高低,雖然京城不比襄樊,但也必須小心爲上,我一共收養了四十一個孤兒,分別是十三太保和二十八星宿,他們個個都是一流高手,彼此之間也是很具默契,十三人一起出手,絕不遜於梅山四鬼,有他們守護你和你的家人,你才能在官場上安心的大展拳腳。”
一想到自己的家人,甄建不再猶豫,趕忙拱手道:“多謝大將軍,那麼晚輩就收下了。”
秦淵微微一笑,轉頭望向十三太保,道:“你們聽好了,從此以後,甄建就是你們的主人了,甄建是個做大事的人,你們就算是犧牲性命,也要護甄建周全。”
“是!”十三人異口同聲回答。
甄建仔細端詳十三太保,發現他們年紀都不大,最大的一個差不多也就二十五歲,最小的估計還不到二十歲,甄建盯他們看了許久,問道:“你們十三人分別如何稱呼。”
最右邊的那個首先道:“我叫阿大。”
第二個道:“我叫阿二。”
“阿三。”
“阿四。”
……
“十一。”
“十二。”
“十三。”
甄建一陣懵逼地望向秦淵,沒想到秦淵爲他們取名如此隨意,直接以數字代替了。
秦淵笑了笑,解釋道:“十九年前,一場大戰剛結束,這十三個傢伙失去了父母,成爲了孤兒,當時最大的那個才七歲,就叫阿大,因爲坊間都習慣俗稱,不用全名,他年紀又笑,只知道他爹叫阿牛,都不知道他爹姓什麼,我也懶得取名,收養他們後,就按照順序這麼稱呼他們,漸漸地便成了他們的名字,不過你放心,他們都有戶籍的,到了京城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甄建點了點頭,道:“得此十三人,晚輩簡直如虎添翼,當真多謝大將軍了。”
“幫你便是幫大楚。”秦淵端起酒杯,道,“秦某敬你,願你能夠馬到功成,肅清朝堂。”
甄建端起酒杯回敬:“承大將軍吉言,晚輩一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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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甄建和王廣帶著兩百御林軍穿過浮橋,從襄陽南門出城,眼下楊定國被收押,兩百御林軍自然由王廣來統御,秦淵親自送他們出城,一起來送的還有蓋家兄弟,樊城的衆將士,以及襄樊兩城的百姓,場面十分浩大,足有近萬人之多。
甄建在人羣之中望來望去,卻不見秦雪陽的身影,甄建頓覺黯然,心中暗歎:“她果然沒有來送我……連最後一面都不願相見……”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送別完畢,甄建他們出發,向南而去,行了約有兩裡,甄建忍不住回頭,只見衆人還在城門外目送他們,忽然,甄建雙眼一亮,看到城頭上有一個孤獨的身影,身穿銀甲,背後猩紅披風隨風飄蕩,正是秦雪陽,甄建頓覺開心不已,立刻撥轉馬頭朝她使勁搖手道別。
城門口的人還以爲甄建是跟他們道別,也紛紛舉手搖晃,齊聲吶喊,城頭上的秦雪陽微微擡起手搖了搖,玉脣輕啓,滿面苦楚道:“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