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賽娜與武佳蓉挺熟的。

至少以前挺熟。

那是還在怒梟星，聯盟剛剛起家的時候。

奧賽娜一直是後方的大管家，而武佳蓉則是生產技術方面的總管人。

必不可免的，兩人就會有很多的工作接觸，自然而然會熟悉。

但隨著幾十年過去，武佳蓉在奧賽娜看來，越來越陌生了。

並不是兩人的工作接觸變少了。

雖然沒有早些年那麼多、那麼經常碰面，但到現在，二人在工作之中也還是時常有接觸的。

武佳蓉的‘陌生感’，是一種……奧賽娜有點不太好形容的變化。

並且，這種變化，就發生在她的眼前，發生在兩人的每一次接觸之間。

從外觀上、從聲音上，都有變化。

她還記得，曾經的武佳蓉，雖然最早的時候手臂就已經改裝成了機械的模樣，一直眼睛變成了機械眼，腦後還插著管，連接著腰背，立起來一個隨時跟她行動的、轉向靈活的輔助操作機，上面有許多操作桿……

但無論如何，改裝程度雖然已經跟常人相比很大了，然而總體上還是人形的模樣。奧賽娜還記得，武佳蓉頭髮飄揚時，露出的白皙皮膚與機械結構接觸時的一股特別美感；也記得她微笑時，略帶些許嬰兒肥的臉龐，可以稱得上甜美。

那並非是武佳蓉特意爲之，她從小自大就生存在一個對於外貌並不看重的環境裡。那就是最天然的她，在當時的階段還剩下的面貌。

而這些面貌，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隨著武佳蓉的技術水平、在機械角內部的職稱地位的提高，快速的消失著。

奧賽娜感覺，她們二人每見一次面，武佳蓉身上就會少點什麼，或者是多點什麼，又或者是變了點什麼。

她的身體在變化，她的聲音在變化，她的情感在變化……

如今的她，留下來的，只有一張跟過去一般無二的面孔。那張臉，由營養液滋養著，已經做不出來表情。不是武佳蓉沒有技術做到，而是她不想做，無論面對什麼事情都是同樣一張表情是最好的。甚至，要保留著一張臉，那都是爲了留一個生物識別標誌，好讓凡人們知道面對的是誰。

而除了這張臉呢？

剩下的，只有顱骨與大腦還是原裝的了。

其他的，全都改換了機械裝置，連外表都不曾保留。

披在長袍之內，只露出一張臉來的武佳蓉，臉上沒有情緒，機械合成的聲音沒有情緒，容易影響情緒變動的激素分泌器官都沒了。

當然，她仍然還是個人。

至少從帝國對於‘人’的定義上，她是人沒錯。

只不過，她的身上還剩下多少人的情感、情緒，那可就不好說了。

奧賽娜有些感慨，但也並不覺得難受。

又沒人逼武佳蓉。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件，都是她自己親手製作，親手換上去的，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本來奧賽娜還想著，在開啓正式話題之前，是不是可以先寒暄兩句，但真當畫面接通之後，張了張嘴，還是覺得算了。

看武佳蓉那冷靜的樣子，也不像是有興趣進行寒暄的。

那就節省時間，直入主題。

奧賽娜要問的，是一個‘秘密項目’。

該項目的保密級別非常高，哪怕是奧賽娜作爲聯盟總理，政府首腦，都沒有足夠的權限，可以看到這個項目所有的內容。

很正常。雖然她擁有聯盟之中除了顧航之外的最高權限的人之一，但是除了顧航本人有權查閱聯盟內所有的情報，其他任何人都不具備全部的權力。

就像是武佳蓉不知道聯盟中央政府的很多敏感數據一樣，有些機密的技術、生產項目，奧賽娜也不知道。

她理解這一切，也向來很知道分寸，不該問的不會多問。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這個秘密項目，已經對聯盟政府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她不得不問了。

一期規劃就是六百億的預算，項目的財務、人員組織、技術生產、運輸……全都是保密進行的。

一個項目六百億……已經很誇張了。這個金額，都夠完整的建造一艘戰列艦。

但據說，這還只是第一期。

作爲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武佳蓉已經在讓聯盟政府準備第二期的預算了。明年就要，而且數額還又提升，足足要八百億。

兩年一共一千四百億……初期聯盟一年的帝國稅才只要三千億而已！這個項目兩年就要吃掉一半的帝國稅可還行！

本來就已經在帝國稅的壓力下撓頭不已了，還要承擔這麼大一筆的項目。

太難了。

當然，這個項目是顧總督臨走之前拍定下來的，給聯盟政府的命令是儘可能配合，奧賽娜也不可能拖後腿。不僅是遵循顧總督的命令，她也同樣明白，如此高的保密級別、如此大的投入，那麼其建造的東西，一定對聯盟的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可錢的壓力還是太大了。她這次，就是想要跟武佳蓉商量一番，是不是能把計劃改一改？

一期的六百億已經給完了，你先用著；二期的八百億，能不能少一點？那六百億，好大一筆錢，先用一用，頂一頂，沒有那麼容易、那麼快全用完吧？

就算是真是一點不能少，那能不能晚一點給？

也不會晚太多，就幾個月，晚到第一次兩年期帝國稅交完，再給劃撥新的這一筆錢。

武佳蓉拒絕了。

“這是總督的項目，事關聯盟的生死存亡。”

武佳蓉先強調了這一點。

拿總督壓我？

奧賽娜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

但她還不至於因此而有所表現。

可能機油佬們都是這樣吧，不能指望切了很多器官之後、平日裡都在跟機械打交道的他們，還能保持特別高的情商。

“我這不是要求。”奧賽娜耐心的解釋道，“而是請求，是在與你商討。政府側的壓力很大，希望你可以諒解。”

“我能夠理解你，奧賽娜總理。”武佳蓉依舊保持了比較強硬的態度，迴應道，“但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過，她也不至於真的傲慢到拿著總督的要求，真就這麼死壓住奧賽娜不放。

她還是稍微做了一些解釋：“現在的耗費，已經是經過了精密的計算，在很極限的狀態下的最優解了。整個秘密項目的工人數量、高級工程師數量、原材料耗費、能源耗費……都太多太多了。另外，我們還需要從聯盟各個地區的各類高精尖工廠，甚至是向阿拉米塔、金狄星，下達訂單。一些訂單，甚至需要各位賢者親自領導，進行製造。”

“費用非常高昂，目前的狀況，確確實實已經是在計算之中，最爲極限的狀況。目前的研發、生產狀態，已經是在危橋上進行。稍微抽離一點，整個橋就有可能坍塌。”

武佳蓉已經盡力在好好說話了，甚至都用上了一些形容詞！

奧賽娜也能夠感受到。

她嘆了口氣，接受了現實：“好吧，我會想辦法的。”

說到這裡，兩人稍微沉默了一會兒。

奧賽娜收拾起了一些沒能達到目標的失望感，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她這次要跟武佳蓉商量的，最重要的當然就是那個秘密項目的事情。而其次一件事，則是關於聯盟在各個地區進行生產恢復、生產強化的技術支持。

這就跟在蛛網宙域的那些新佔地區的關係，不是特別大了。

不是完全沒有，但那些地方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在恢復生產。要麼就是這些星球在站前本身就有一定的生產能力、工業水平，那就可以從原先星球上想辦法找回來設備、找回來工人；如果找不回來，或者星球本身的生產能力就不行，那則是要依靠聯盟核心區域的技術外溢。

將一些核心區域的‘低端產業’，向這些區域進行遷徙，那就足夠了。

而把低端產業遷徙出去之後，總不能核心區域的工人不用幹活兒了吧？

那肯定不是。

需要有更高價值的產業，來容納那些經驗豐富的工人、工程師。

而這些，就需要看看武佳蓉能夠提供什麼幫助了。

而在這件事情上，武佳蓉倒是給了奧賽娜一些不錯的好消息。

確實有相當不錯的一些產業，可以送出來。

怒梟星如今已經轉形成了聯盟的核心技術基地了。針對移出產業的七馬地，有很多更強的工業補充了出來。

高級重型工程機械、星堡建造工廠、更多的建造船塢、更多的泰坦工廠、更多的高級能源壓縮工廠、更多的恆星能源站……

全都需要更多的人。

不是低級水平的工人就能搞定的，非得是本來就有著豐富經驗、有著技術能力累積的人才可以。那些從更低級一些的工業產業裡，解放出來的人，正好可以做這些。

對於這些工人、工程師個人來說，也不錯的。更高級、更重要的產業，顯而易見的可以讓這些人，獲得更好的升級機會。

滿意而歸的奧賽娜，在結束通話之後，立馬就將文員們將此次談話形成的記錄和摘要，發給了生產部的趙九徵部長。

他也很振奮，馬上開始安排人手，準備跟怒梟星對接這些技術、設備、技術指導人員，然後要規劃這些新工廠，要往哪裡進行建設。

而奧賽娜本人，則又開始了下一項工作。

……

距離七馬地、距離龍鷹星域這些核心的地區非常遙遠的狐月星域的首府城市，雪狐星上，一位傑森·摩根也正在進行一場關鍵的會議。

狐月星域的情況，跟蛛網宙域的很多其他星域其實不太一樣。這個星域，位於皇女星域的東邊，阿方佐星域的東北邊。從狐月星域再往東，就已經離開帝國疆域，進入到黑暗外域之中了。

他們在之前的戰爭之中，無論是北線、西線、南線，都跟狐月星域沒有什麼關係。

那也就意味著，這個星域，基本沒有遭受到特別嚴重的戰爭影響，至少狐月星域沒有被當做主戰場。

當然了，影響不大歸影響不大，蟲害感染還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不算嚴重，解決起來也相對容易。

也正因爲如此，聯盟自然而然的不會投入特別強力的軍事力量，來進行管控。

需要軍事鎮壓、接管的地方可太多了，能節省一些兵力就節省一些。

然而，狐月星域沒有被戰爭嚴重摧殘，有好的方面，那意味著生產力保持的比較完整。但是，也有壞的方面，本土勢力也沒有被戰爭清掃乾淨，留存得比較多。

他們早先還全都是跟鐵鎧、跟阿方佐教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政治工作可就不太好做了。

至少不像是那些被達成白地，然後聯盟接管重建的地方，那麼如臂使指。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傑森·摩根與他的妻子，一同來到了狐月星域。

他本人，就是狐月星域的最高行政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