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那個她只要想起來心就會疼的少年,也曾經站在黑板前對她說:“阿涼,我送你回去吧。”
那時候也是這樣陽光明媚的下午,那時候也是這樣安靜的教室,那時候是他們認識的第七天,那時候他們還不是一家人……關於那時候的記憶有太多太多,她已經開始記不得那些細節了。可是她依然清楚的記得那個少年那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他其實沒這麼高,是個很瘦很瘦的人,穿著學校夏季白色的短袖校服站在黑板前就像一根電線桿。他上揚的嘴角有羞怯的弧度,曬黑的顴骨上有淡淡的紅暈,不是很大的眼裡是堅定的光。
她轉頭看他,不確定的問他:“什麼?”
他紅著臉提高音量又說了一遍:“我說我送你回去。”
她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點頭低低的說:“好。”
然後關於他們的故事在那個“好”字之後開始了,關於他們深刻疼痛的記憶就在那一刻開始了,那將會改變他們一生的糾葛也在那一刻開始了。
充滿美好與疼痛的記憶,在時間裡糾結了那麼久,他們在歲月裡掙扎了那麼久,終於在那一夜決定要放開,要從記憶裡解脫。
一直捨不得的感情撐到了現在,在這一刻是真的徹底結束了,他已經決定放開了。是他要開始的,她答應了,結束卻是她要的,他同意了。很公平不是麼?
可是她的心裡真的很痛吶!
原本還有著女生甜膩嘰喳聲的教室在少年冷淡的聲音裡瞬間凍結,教室裡安靜了下來。
被困在女生中間的井念京看著回過頭來看向自己,雙眼卻沒有任何焦距謝花涼再一次開口:“阿涼,我送你回去。”
這一次,他沉穩的聲線裡沒有了冷淡,而是滿含了堅定的期待,連句末單方面徵求的“吧”字也去掉了。
井念京沒有猶豫,邁開步伐快步朝她的方向走去。胸口那個一直冷靜的傢伙在這一刻竟微微顫抖起來。
少年沉穩的聲音再一次傳進耳朵,將記憶力的聲波覆蓋過去,謝花涼拉回被扯
遠的記憶,她不著痕跡的眨眨眼,將正往上浮的霧氣鎮壓回去。看著正朝自己走來的少年,她想轉身離開,雙腳卻沒有了力氣,太陽穴的疼痛越刺越深,額頭的疼痛也在瞬間爆發,蔓延到後腦。
視界裡的光亮瞬間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暗吞沒,正在播放回憶影片的腦海,像被拉下電閘的電影院在同一剎那陷進黑暗裡。
原本站得筆直的少女瞬間像被抽掉了脊椎骨的軟體動物,軟軟向旁邊倒去。這一幕瞬間像電影裡的慢鏡頭在井念京的眼裡放映。他萬年溫和的面具瞬間瓦解,焦急的神情緊跟著跳上來,深邃如海的瞳眸攸的收緊。
挺拔的少年瞬間如豹般迅捷的衝過去,在少女倒下之前摟住她,然後攔腰抱起她轉身跑出教室。
寬廣的階梯教室裡,只剩下講臺上圍成半圓正扭頭看向教室後面,幾乎石化的幾個女生。
頭頂的吊瓶發出“滴……滴……”的滴水聲,井念京握緊手心裡少女微涼的手指,她的手很瘦,很細,漂亮得就像藝術家的手指。只是,藝術家的手指定然不會像她的手一樣佈滿了細小的傷痕和各種細小的的繭。握著她的手,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過往是怎樣的艱難。
躺在病牀上因爲高燒昏迷過去的謝花涼皺著眉翕動雙脣發出低低、細細的囈語。井念京俯頭靠近她,想聽清楚她究竟在說什麼,卻只聽到她有些急切的呼吸。
他伸出另一隻手撫上她緊蹙的眉心,然後慢慢撫著她因發燒變得潮/紅的臉頰。胸口一直安靜的傢伙又開始絲絲抽疼著。
連昏迷都睡得不安穩的她究竟有怎樣的過往?他們明明是同一個年紀的小孩,爲什麼在她身上會有那麼濃重的滄桑?爲什麼跟她一樣年紀的席季恩可以是那麼明媚不懂世事的孩子,而她卻已經可以那麼冷靜的將這個世界看得通透?
對於她,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問題。
自從把自己變成這樣優秀的樣子後,就不斷有女孩子對他表示愛慕,身邊也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女孩,可是他一直都和她們保持著距離,也從來不曾去注意過席季恩
以外的女孩子。
因爲那些人對他來說都只是無關緊要的的人,那些過往純粹的女孩不會懂得他的內心究竟怎樣寂寞,一直陪在身邊的席季恩有時候也不曾懂得,一直站在高處的他感受的是怎樣的寂寞,怎樣的冰冷。
可是,謝花涼這個安靜而沉默的女孩卻輕而易舉就看透了他。他承認,那一晚的告白更多的是自尊心作祟。那一晚,如若被自己告白的是別人,別人定然不會知道,也不會斷然拒絕。可是她站在黑暗裡,冷靜的拒絕了他。因爲她知道,那不是愛情。
那一晚,他徹底被她打擊了,對她也從那一晚開始去注意。一向不理會流言蜚語的他開始去聽謠言,一向不會將精力放在席季恩和丁小什以外的人身上的他開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看著她,開始去注意關於她的細節,比如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飲料,喜歡什麼性格的人……
他甚至利用學生會會長的身份去翻學生*檔案室裡她的檔案,只因爲想從那裡得到關於她過往的點滴,更嚴重的是有時候看見她一個人回家,他都想做個變態的跟蹤狂跟著她。因爲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他不知道他這樣幾近瘋狂的注意她就是爲什麼,曾經問過自己很多次:是不是隻是不甘心,是不是隻是衝動,亦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最後那個答案,他一直不敢接受,也不敢承認。因爲他不知道對她,究竟是不是愛情。
然而剛纔她在階梯教室昏過去的時候,某些一直不明白,一直曖昧的問題,一直不敢接受的答案終於浮出水面,狠狠將前面的問題推翻,也狠狠將他扳倒。
那個時候,胸口那個傢伙突然間像被什麼緊緊捏住,然後使勁兒的掐著,很疼、很疼,腦海深處在那一瞬間升起了巨大的恐懼,幾乎將他的神經末梢壓破,他很害怕。
他害怕她會出什麼事情,他害怕從此就看不見她了,他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他心裡的對她的想法。
他想對她好,他喜歡她。
這一次,他可以肯定的告訴她,他對她,是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