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當(dāng)代研究小組的組長姓朱,是個胖子。大家背地裡叫他“豬豬”。
九月的一個週五下午,大家正商量著週末計劃。
豬豬來了,羣響畢絕。
“大家停一下,今天晚上八點有個講座,是新來的教師講的,在綜合樓三樓報告廳。有興趣的可以去聽聽。”
還沒等大家問明白是什麼講座,豬豬又一陣風(fēng)似的“飄”走了。(飄走只是個習(xí)慣用法,當(dāng)然他是飄不動的。)
“誰去呀。”
“就是,佔週末時間是絕對不行的。”
看來豬豬的號召力有待提高。
文曉雪去了,反正她沒事幹。
報告廳不大。教職員工坐前兩排(沒多少人來),後面的學(xué)生倒是坐著站著的來了不少。
主講人還沒來,PPT展示講座題目:《東西方歷史的比較研究》。
什麼嘛,還以爲(wèi)是現(xiàn)當(dāng)代的,這個豬豬,也不說清楚。文曉雪在心裡埋怨。
文曉雪準(zhǔn)備偷摸著離開的時候,主講人來了。
任一晨!
怎麼忘了,他是學(xué)歷史的,現(xiàn)在也是……老師。
兩年多不見,他好像黑了一些,五官更加清俊英挺,剪裁合體的黑色休閒西裝,讓整個人挺拔有型。
“好帥啊!”後面有的女生叫出聲來。
“聽說剛從美國回來,還沒畢業(yè)呢,已經(jīng)在歷史系代課了。”每個學(xué)校都有“林夢薇”。
文曉雪坐在第二排,如果現(xiàn)在走,目標(biāo)更大,她只能狠命地低著頭,看著空無一字的筆記本。
“各位老師、同學(xué)們,大家晚上好。我叫任一晨,是歷史系新來的實習(xí)老師。”語氣冷靜平淡,一如初見。
文曉雪陷在這個聲音裡,無法自拔。
任一晨侃侃而談,說著一些文曉雪聽不明白的理論和術(shù)語。
忽然停住了,氣氛有些異樣。
文曉雪偷偷擡頭看看,正碰上任一晨的目光,沉靜冷漠裡有明顯的驚訝,繼而是……憤怒?對,一定是憤怒。
她趕緊低頭,自欺欺人。
任一晨沒有讓尷尬持續(xù),他收回目光,旁若無人地繼續(xù)。
講座結(jié)束,文曉雪逃命似得往外跑,站在初秋的夜色裡,長長地吐了口氣。
怎麼辦?以後怎麼辦?要不回L市算了,也許根本不該來A大。
她想逃跑了。
第二天,食堂裡,彷彿有意安排實則躲避不及地又迎面碰上。
任一晨和兩個裝扮精緻優(yōu)雅的教師模樣的女人走在一起,她們兩個正熱烈地跟他說著什麼。他身邊從不缺少美女。
文曉雪躲不過,衝他打招呼:“任一晨。”
任一晨看了看她,繞過她走過去。
陌生人,最好不過了。不是嗎?
她又萌生了離開的念頭。不可能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在這裡,對他是種打擾。也許,他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仇小磊或是別的什麼人。這樣,她就更不適合留在這兒了。
都是一時衝動!原本潛意識裡認(rèn)爲(wèi)有的一絲可能也完全不可能了。
週六的研究室,豬豬一個人低頭看著什麼。
“什麼,你要離開?老劉跟我信誓旦旦說你是個好孩子,有責(zé)任心,不會半途而廢,怎麼這個課題剛開展就要跑?”豬豬咆哮了。
“朱老師,對不起,我,家裡有事……”只能亂編。
“不行!這個課題完了再說,找不到人接替。”豬豬又“飄”走了。
……
“你爲(wèi)什麼要走?”忽然有人說話。
文曉雪驚訝地轉(zhuǎn)過身:“任,任一晨,你怎麼在這兒?”
“找本書。”顯然不想多說。
“哦。”文曉雪侷促不安。
“你爲(wèi)什要走?”再一次問。
“我……”面對任一晨,文曉雪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扯謊。
“如果是因爲(wèi)我,就不必了。”很直接。
“不是……”
“那就好。”
“……”
任一晨找到書,登記好,轉(zhuǎn)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停住了,背對著文曉雪,低聲說:“如果仇小磊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
他知道了?仇小磊告訴他了?什麼情況?腦子不夠使了。
“不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忽然轉(zhuǎn)過身,惡狠狠地看著文曉雪:“你確實不知道怎麼說。十五萬,就把男朋友‘賣’給別人了!”
這句話太狠,刺痛了文曉雪,她的眼淚頓時涌出來:“不是的,不是……我沒有,我只是,不想拖你的後腿。”
“拖後腿?還有沒有新鮮點的理由?”
“你當(dāng)初去J大就是爲(wèi)了我,我不想你還是因爲(wèi)我丟掉前途。”
“能一樣嗎?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當(dāng)時時間很緊,我只有一個念頭:讓你有更好的機會……過後,我也很後悔。可是,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文曉雪痛哭起來。蹲在地上,頭埋在臂彎裡哭。無助又可憐。
她對自己有太多的怨恨,但也受了太多的委屈,她壓抑了很久,快承受不了了。
任一晨默默地看了看她,轉(zhuǎn)身走了。
年底,文曉雪參與的課題結(jié)束了。
豬豬看到了她的優(yōu)秀,試圖挽留她,她答應(yīng)好好考慮,年後給他答覆。
火車站臺,下著雪,文曉雪孤零零地站著,等待回家的列車。
“文曉雪。”清亮好聽的聲音。
“嗯。”文曉雪回過頭。
黑色風(fēng)衣上落著點點雪白,記憶裡最愛的樣子。
任一晨走到她身邊:“文曉雪,我說過,這輩子,都別讓我見到你。”
“嗯。”文曉雪看著他,難過。
“可是,你又撞進了我的生活。”
“我,我可以離開。”只能這樣。
“我還不能原諒你。”任一晨說:“但是……我愛你。”
“文曉雪,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