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不請自來,他在給我把過脈後淡淡道:“你昨天爲(wèi)什麼不用麻沸散?”
我緩緩道:“我不想讓自己變得遲鈍,不管是身體還是腦子。”
“可你就不覺得疼嗎?”他說,“你知不知道你後來出了很多血?”
“我現(xiàn)在還不是照樣活著嗎?”
他皺著眉頭看了我很久,最後才低頭道:“你果然是個奇特的女子。”他說著又打開藥箱從中取出一大包藥材對依依道,“拿去煎了,記住一日三次,不可漏服。”
李大夫前腳剛走,後腳丫鬟們又端上各種美食,每一樣都比昨天吃的更奢侈,彷彿昨天吃的不過是幾盤青菜而已。
整整半個月,我?guī)缀醵几i一樣被用最好的東西豢養(yǎng)著,沒有人出來跟我介紹這裡,更沒有人跟我提起過這裡的主人。除了依依以外,我也不用跟任何人說話,這裡所有的人似乎都聽她一個人的指揮,而且但凡是我先想要的東西,不管是多麼離譜,他們都可以跟變魔術(shù)一樣變出來。
這一日窗外陽光正好,在連日的暴雪之後今天終於是迎來了一絲暖陽。我獨(dú)坐在窗邊看著流經(jīng)屋後的小河對依依道:“我要回南國。”
正在爲(wèi)我焚香的依依愣了一下:“您要回南國?可是您要以什麼身份回去呢?南國皇帝願意接納您嗎?”
我衝她微微一笑,直接站起身緩緩來到牀邊開始整理自己的行囊。
依依緊張到:“您真的要回去?”
“我不喜歡北國。”我說,“這裡太冷,不適合我。”
“那……那……”依依似乎想說什麼,可偏偏又不太敢說出口,她想了半天最後才逼出一句話來,“要不,您在住一晚吧,明早再走也不遲啊。”
我搖頭道:“不了,經(jīng)歷了那麼多事情,我已經(jīng)對北國失去一切好感,即便這裡的生活再美好,也是留不住我的。”
“可您的病還未好啊。”她終於是找到了一個好理由。
“就是因爲(wèi)我病未好,我才更要離開這裡,我可不想死在這個國家。”說話間我已經(jīng)背上了包裹,快步朝著屋外而去。
依依一邊不斷的勸我再多住一晚,一邊跟著我往外走,可當(dāng)我剛走到大門口時,之前我剛進(jìn)門時遇到的那個掃地老人卻突然對我說:“今天來了一批好茶,我們一起喝個茶吧。”
我微笑著轉(zhuǎn)過身,果然,他就是這裡的主人!
古樸的客廳,一切裝飾都看起來那麼的普通,但只要稍微留意下就能發(fā)現(xiàn),這裡的每一樣?xùn)|西都價值連城,不管是牆上掛著的畫,還是此刻我手中正用來喝茶的杯子。
“茶過三遍已經(jīng)是極限,你過了五遍豈不是連茶味都沖淡了嗎?”我接過老者遞來的清茶,先在鼻下聞了一聞,並沒有什麼清香,別說是皇宮中的上等茶葉就算是青山庵自己炒的茶葉都比這個要香的多。
老者淡淡道:“此茶名爲(wèi)鳳凰,公主可知道它的歷史嗎?”
我大吃一驚:“這是鳳凰?您被騙了吧。鳳凰產(chǎn)於南國,是極好的紅茶品種,以醇香聞名,而這個……”
老者衝我伸手道:“您說的只是普通的鳳凰,而我這個茶全名叫浴血鳳凰。”他說著便示意我看看手中的茶杯。
我愣了一下,隨即低頭,卻被手中的茶水嚇了一跳:“這是……血!”
老者笑道:“這不是血,是鳳凰茶的茶水。”他晃盪著手裡的茶杯,“普通鳳凰茶,泡水就出香。而浴血鳳凰卻是要在五遍之後纔會顯露茶味,五遍之前的茶水微紅,跟一般紅茶無異,但五遍之後就會變成血一樣的紅色。您再聞聞。”
我將茶杯再次遞到鼻尖下,一股奇怪的香味順著茶氣緩緩進(jìn)入我的鼻腔,由淡及及濃,越聞越香。我忍不住小酌了一口,沒想到那香氣瞬間就走遍了我的五臟六腑,頓時齒頰生香,整個腦子都彷彿清明瞭不少。
“浴血鳳凰整個天下只有兩顆,一顆在東國,一顆在南國。”老者遺憾道,“可惜東國那顆茶樹在穆,朱,趙,劉四個賊子叛亂的那天被大火燒了。”
我放下茶杯看著他。
“您怎麼不喝了?是我打擾你喝茶的雅興了嗎?”
我淡淡的看著他:“我在等你跟我說一個故事。”
老者愣了一下:“您怎麼知道我有故事要跟你說?”
我笑著對他道:“那不然呢?你難道真的只想跟我喝茶嗎?醜話先說在前頭,雖然我很感謝你救我一命,但並不是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爲(wèi)你做的,我付不起你的茶錢,可也因爲(wèi)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所以也就根本無所畏懼了。”
“好一個無所畏懼。”老者輕輕敲了敲茶杯揮退包括依依在內(nèi)的所有人,緩緩道,“你要是能猜出我救你的原因,那麼我就免收你的茶錢。”
我傷腦筋的揉了揉太陽穴:“這麼毫無頭緒的,你叫我怎麼猜呢?”
老者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我猜不出來了。
“不管是南國公主還是北國皇妃,都只是一個空掛的名頭,我實(shí)在是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對你復(fù)興大周王朝究竟能起到什麼作用?”
老者大吃一驚,但隨即便對我露出了一副十分滿意的表情來:“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可見傳言也未必都是假的。”
再次聽到別人說我聰明,我簡直就想拿把刀把自己捅死,但在這個人面前,我依舊保持著剛纔的微笑。
“我什麼都沒有跟你說過,你又怎麼知道我要復(fù)興大周?”老者饒有興趣的問我。
我一指大門外:“我來的那天依稀記得門外掛著兩盞白燈籠。”
老者點(diǎn)頭:“不錯。”
“如果我小時候聽到的故事沒錯的話,那半個月前應(yīng)該是周朝滅國的忌日,也是周朝最後一位皇帝周崇帝的忌日。”
老者聳肩道:“那也許是家中有喪呢?不見得掛兩個燈籠就是要復(fù)興周朝。”
“你一口一個賊子的叫著四國開國帝王,除了周朝遺老以外,還有誰會這樣稱呼他們呢?”我又指著這座宅子道:“這裡的吃住都是四國之中最好的,比起你這裡,四國的皇宮簡直就是窮人住的地方,我時常在想像你這樣的有錢人,會缺什麼呢?”
老者笑盈盈的看著我:“你覺得我缺什麼?”
“一開始我也不明白,但當(dāng)我想起你派人救我的那天,三方兩兩敵對的勢力之中竟然都有你的人存在,可見你的勢力之強(qiáng),除了皇位以外,恐怕四國之內(nèi)根本就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老者聽到這裡,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
母親當(dāng)年要是有你一半智慧,當(dāng)初也絕不會有那樣的下場。”
“你認(rèn)識我的母親?”從這個老人的年紀(jì)來看,他起碼要比我的那位從未見過面的母親大上好幾歲。
老者淡淡道:“我們何止是認(rèn)識那麼簡單,我跟她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
手中茶杯瞬間掉落,“當(dāng)”的一聲,摔成幾塊。
“難道你是我孃的……”我簡直不敢相信。
可他卻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
“不可能。”我站起身道,“我娘是南國幽貴妃,常年身居皇宮又怎麼可能有你這麼一個姘頭!”
“噗!”一口茶水從老者嘴裡噴了出來,“公主,您想太多了,我不是你孃的姘頭,我只是……”他停頓了一下,“嚴(yán)格說來,我只是她的隨從,我是看著她長大的。”
一個有錢有勢的人竟然說自己只是我孃的隨從?
“難道你想說,你現(xiàn)在所有的錢所有的勢力,其實(shí)都是我孃的?”我胡亂猜測著,“你千方百計的要救我,其實(shí)只是想將這些屬於你的東西都還給我?”
沒想到老者直接點(diǎn)頭:“我所擁有的所有,包括我的復(fù)國夙願,全部都是你的,公主。”
我忍不住笑了:“我想我又猜出了一些事情了。”
老者衝我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
我看著窗外的陽光直接道:“你說你看著我娘長大,嘴裡稱我爲(wèi)公主,又說復(fù)興大周的夙願是我的,那麼是不是就代表著,我是那個早已經(jīng)消亡的大周朝遺留下的血脈?按照你的邏輯,那我娘就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最後一位周朝皇帝周崇帝的女兒,而你受到了周崇帝臨終託孤是嗎?”
老者人不住衝我鼓起掌來:“周朝皇室的血脈果然是與衆(zhòng)不同的。”
“跪下!”我大聲衝他道。
他愣了一下:“什麼?”
我冷笑道:“你不是說我是公主,而你只是隨從嗎?按照周朝的規(guī)矩,你一個隨從跟我平起平坐是不是太不像話了?”
老者眼中劃過一絲異樣,但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就真的單腿跪地衝我道:“臣大周左翼將軍宋易,拜見公主殿下!”
“宋易?”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名字?陡然間,我想起了孫娘娘,“你就是當(dāng)年帶走李承歡的人!”
宋易點(diǎn)頭:“我不但帶走了他,還將他養(yǎng)大了。”
“所以李承歡說的師父就是你?你就是敏兒和慧兒的生父!”話到這裡,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西國邊境看到的那個黑衣人,“我見過你!你說你不能進(jìn)入北國,所以託付李承歡看著我,還讓李承歡對我保密!”我越想越覺得有問題,“所以說你之前就有機(jī)會讓我脫離進(jìn)入北國皇室的悲劇,可你一直沒有動手?爲(wèi)什麼?”
宋易望著我:“我在你出現(xiàn)在南國皇室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你的存在了,正如你所說的,除了皇位,只要我想要做的,都可以做到,但我直到今天才出來見你,爲(wèi)的就是讓你能清楚的看到四國皇室中醜陋的嘴臉,讓你實(shí)際體驗(yàn)一下,總要比我說來得深刻吧?”
“你說什麼?”我愣了一下,他這話幾乎就等於承認(rèn)了我之前所經(jīng)歷的所有都是他故意讓我去經(jīng)歷的,“你爲(wèi)了讓我明白四國皇室的醜陋,而不惜讓我和李承歡冒生命的危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