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來到了一戶普通的宅子,宅子外面掛著兩個白色的燈籠,這家人明顯剛辦過喪事。
“公主,到了。”救我出來的兩個人,一個人揹著我,另一個人二話不說便推開宅門。
宅子裡面既沒有侍衛(wèi),也沒有保鏢,只有一個年邁的家丁拿著掃帚在清掃院落裡的白雪。他見我們進來也不覺得驚訝,只是看著我淡淡道:“又下雪了。”
兩個侍衛(wèi)並沒有向這個老人打招呼,甚至他們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直接從他身邊經(jīng)過,彷彿這個老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進了一間廂房,屋內正燃著一個暖爐,暖爐中的奇香讓人從一進門開始就有一種終於到家了的錯覺。
屋內站著兩個人,一個白鬍子的老頭和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那丫頭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便快步朝我而來,抹著硃紅色脣脂的小嘴還未開啓,眼淚就已經(jīng)在眼眶裡打轉了。這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想要來殺我的宮女依依。
“公主,這才幾天啊,你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她心疼的挽著我,小心的將我扶到一張軟榻上,這看似普通的牀榻卻比北國皇宮裡的金絲軟榻更加柔軟,彷彿整個人就睡在雲(yún)端一樣。
白鬍子的老頭走上前恭敬道:“請公主允許老朽爲您把脈。”他見我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便直接道,“老朽冒犯了。”說著就主動拉過我的右手,輕輕放在了事先就準備好的手枕上。
“大夫,公主究竟怎麼樣?”依依焦急的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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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卻對她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臉上的表情一波一波的變化著。
“公主,您的身體很虛弱。”他看著我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道,“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要是再不抓緊治療,就你現(xiàn)在的這個狀態(tài)不出半個月必死無疑。”
“什麼?”依依大吃一驚,隨即便緊張的看著我,彷彿我此時此刻就要駕鶴西去一般。
“此刻你肚子裡還有一個死胎,我要先將它取出來。”大夫說完這句話便直接轉身從身邊的藥箱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幸虧你月份還不大,不需要太複雜的步驟,只要服下這瓶藥,最晚明天,死胎必定能夠下來。”他將藥交給了一邊已經(jīng)驚訝的連嘴都合不上的依依並囑咐她道,“這藥下去,疼痛是一定的,畢竟已經(jīng)有形了,期間可能還會大出血,但沒有關係,只要死胎下來了,一切就都會好的。”他說著又從藥箱中翻出另一種藥,“這個是麻沸散,公主疼的時候可以用,但一定要注意分量,用多了,會傷到腦子,以後不管是思想還是行爲都會變得遲緩。”
依依認真的點點頭,將麻沸散收了下來。
“眼下還是先給她吃點東西,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大夫整理好藥箱衝依依一拱手道,“我就先走了,要是有其他什麼情況可以隨時派人來叫我,在公主病好前我都會在這裡的。”他說著也不需要任何人來送,自己就揹著藥箱走了出去,彷彿這裡就是他的家一樣。
“公主,我們先吃點東西吧?”依依柔聲問我,她見我依舊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便直接衝外面拍了拍手。
緊接著,兩個丫頭就端著冒著熱氣的食物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是金絲燕的燕窩,對身
體虛弱的人來說最好不過了。”依依拿起其中一個丫頭盤中的小碗對我道,“我來餵你吃好嗎?”
我眨了眨雙眼表示同意。
一碗金絲燕窩吃下肚就跟在大海中撒了些粉塵一樣,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
依依又拿起第二個丫頭盤中的小碗對我道:“這是世間罕有的天山雪蓮對通經(jīng)活血有起效,可以幫你迅速恢復身體。”
一碗雪蓮下去,四肢百骸才稍稍找到了一些存在感,我如被冰凍許久的殭屍一樣,逐漸復甦過來。
放下雪蓮空碗,依依再次衝外面拍了拍手,房門打開,又是兩個丫頭各自端著一個小碗走進來。
“這是清燉原只熊掌,你別看這碗小,卻已經(jīng)是燉了三天之上的熊掌,裡面的肉骨都已經(jīng)酥爛,對沒有力氣的你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依依伺候著我將熊掌一點點往我嘴裡送。
真是奇怪,我吃的明明是肉,卻吃不出一點肉的味道來,嘴裡反而泛起一絲淡淡的清涼感。
依依看出了我的疑惑,輕笑道:“這熊掌雖然是清燉,卻加了世間罕有的曇花花蕊,曇花一現(xiàn)既過,花蕊也瞬間凋零,能取到未凋零的花蕊並將它完好保存下來的,恐怕全世界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兩,你別看這碗小,可這碗裡的東西可抵得過一座城池的價呢。”
我一滴不剩的將這碗清燉熊掌全部喝完,依依順手就要拿第四碗,我微微擡手道:“不用了。”
她聽我開口說話了,大喜道:“太好了!你終於是有力氣說話了!這些東西果然是有奇效的。”
“我想洗個澡。”我說。
依依連忙點頭:“好,好,這屋子後面就有一個室內的浴池,引的是千里之外的溫泉水,我這就扶你去。”
用的是最好的,吃的是最好的,連洗澡水都是從千里之外引來的溫泉水,這個救我的人看來還真不是一般的富裕,即便是四國皇宮之中也絕沒有這樣的待遇,而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他彷彿是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世上的一樣,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四國之中有這樣有錢有勢的人存在過。
泡進浴池之中,溫暖的泉水緩緩流過我的每一寸肌膚,依依在邊上爲我傾灑著紅色的玫瑰花瓣,玫瑰喜熱怕冷,在這個一年四季都寒風瑟瑟的北國,別說開花,就算是活著也是件難事,可看依依手裡的花瓣,每一瓣都鮮翠欲滴,顯然是剛剛纔摘下的,究竟是什麼人可以逆轉自然,在大冬天裡取到這樣的花瓣?
在洗盡之前的所有傷痕之後,我光著身子緩緩走出浴池,十幾個丫頭同時上前爲我更衣。她們有人專門負責打理我的頭髮,有人專門爲我穿衣,有人負責爲我灑粉,有人爲我修眉化妝,有人爲我佩戴首飾,有人爲我穿鞋,而在這之中光光只是傳遞衣物的丫頭就有四五個,十幾個丫頭一起幹了以前只要一個丫頭就能幹的活,這排場就算是皇后也未必能有。
銅鏡在這個地方似乎根本上不了檯面,浴室之中豎著一面全水晶牆壁,可以將人照的清清楚楚。
水晶牆中的我,梳著高高的髮髻,穿著一身白袍,若不是右臉上有一條疤痕,簡直就可以被稱作仙人了。
“換成紅色。”我說。
“什麼?”依依愣了一
下。
“從今往後,我只穿大紅色的衣服,越紅越豔越好。”
依依聽罷也不問爲什麼,直接衝周圍的丫頭一揮手,不消片刻,一條火紅的長裙便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烈火般的紅裙和右臉頰上的這條醜陋傷疤同時出現(xiàn)在我身上,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邪魅效果。
纔出浴室,馬上就有人將一條同樣紅色的狐皮大衣披在了我身上,這件大衣一直拖到地面,這得多少火狐才能做出這麼一件大衣?
回到剛纔的屋內,原先趟過的牀榻竟然整個都被換成了新的,這是主人刻意顯擺他的富貴嗎?不,他的富貴早就已經(jīng)在各種方面都體現(xiàn)出來了,他這樣做無非是想讓我知道他對我有多麼重視而已。
“公主。”依依站在我身邊,將之前大夫給的藥拿了出來,“我伺候您服藥吧?”
我淡淡的伸出手:“給我吧,我自己來。”
她有些擔心的看著我,但依舊還是將藥遞到了我的手裡。
我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悲傷和痛恨在同一時刻滲透進我的骨髓,孩子,你不要難過,孃親會讓這天下都給你做陪葬的!
張口吞下藥丸,這藥比以前我吃過的所有藥都要苦上百倍,眼淚一滴一滴的滴下來,嚇的依依在邊上不住道:“公主,是不是很疼啊?不如我們吃點麻沸散吧?之前爲你看病的李先生是這北國最好的大夫,他說服用這個可以減輕痛苦的。”
我搖搖頭:“讓我痛,只有痛才能讓我記住這個恨!”
整個腹部疼的彷彿有人在用刀子一點點的割我的肉一般,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冷汗如雨一樣從我身上滾下來。
“公主,疼的話就叫出來吧。”依依有些一邊替我擦著汗一邊心疼的對我說,“你別這樣扛著,叫出來會好很多的。”
我緊緊抓著牀邊的牀單,不啃一聲,之前的苦難我都受了,這是我的孩子給我的懲罰,我又怎麼有臉叫出聲來呢?
突然,下腹部猛地一動,一樣異物猛地從下身滑了出來,緊接著大片殷紅瞬間染溼了被褥。
如果,此時能聽到一個孩子的哭叫聲,我一定歡喜的將他緊緊抱在懷裡,可現(xiàn)實中卻沉靜的有些可怕。
一個丫頭快步上前將那堆異物用紅布抱著就要往外走,我連忙叫住她:“給我看看。”
依依皺眉道:“公主,這東西不吉利,還是不要看了吧。”
“那是我的孩子,就算是死了,我也看上一眼!”
依依一愣,眼眶瞬間就紅了。
丫頭小心的在我面前將紅布一點一點打開,一團血肉便赫然呈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就跟之前李大夫說的那樣,他已經(jīng)成型了,小鼻子小眼睛的還都特別清晰,如果可以長大,他一定會是個標誌的人兒。
“是個兒子。”我忍住洶涌而來的悲傷,笑著衝依依道,“看到?jīng)]有,他是個男孩。”
依依不忍心看到這一幕,直接扭過頭輕聲對我道:“讓我找個金絲楠木的棺材將他好好葬了吧?”
我示意她將我從牀上扶起來,輕輕在這個孩子的臉上吻了一下,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衝進我的喉頭,這是他給我的氣味……殺戮的氣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