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於過去無量劫中,爲欲滿足六波羅蜜,勤行佈施,心無吝惜,象馬七珍,國城妻子,奴婢僕從,頭目髓腦,身肉手足,不惜軀命?!蔽沂殖帧斗ㄈA經》團坐在蒲團上,屋外的大風颳的像厲鬼在咆哮一樣。
自那日劉賀說要殺我開始,我的佛堂就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他們拿走了這裡所有的棉被,拿走了暖爐,拿走了一切可以讓我捱過冬天的東西。
我的手腳已經被凍的發紫,可我的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我看到了青山庵,我看到淨慧師太站在我房前對著空牀長吁短嘆的模樣;我看到了南國皇宮,我看到我的父皇穆蘇站在大殿外落寞的看著百級臺階下一衆文武大臣的樣子;我看到了東國的王爺府,我看到朱齊治一手抱著一名衣不遮體的美女,一手拿著酒壺,衝我大笑著,可笑著笑著卻又有一滴淚從他的眼角落了下來;我看到西國仙樂殿裡,穆玉一個人在月光下翩翩舞蹈著,可跳著跳著她卻跪在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我看到很多人,卻唯獨看不到我最想看到的人,承歡,你在哪裡?你在做什麼?你還好嗎?
“吱呀”一聲,風比任何人都更急迫的衝進來,隨它一起來的還有大片大片的雪花。
我敲了敲幾乎快要僵直的雙腿,緩緩從蒲團上站起來,一步一步的來到門口,外面的世界已經一片雪白,北國的世界美的彷彿仙境一樣,只是這個仙境卻是以極度的寒冷換來的。
門外根本沒有人,看來是風將門吹開的。我剛這樣想著,一低頭卻看到門口放著一個布包。打開布包,裡面竟然裹著兩個熱饅頭。
這是誰給我的?
已經很久沒有人給我送過吃的了,我也沒有走出過這個佛堂,潘濬既然沒有來找我算賬就說明劉賀已經成功說服他將殺我改成折磨我,飢餓而已,小意思。
將饅頭帶進佛堂,莊重的將它供在佛像前,我看著閉著雙目的佛祖,雙手合十道:“小尼無以供養佛祖,這兩個饅頭是恩人所供,還請佛祖能庇佑他渡過難關?!?
“娘娘?!焙鋈?,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緩緩轉身竟然是之前衣官局的那個老者,依稀間似乎還記得他姓段。
他謹慎的左右看了看,偷偷衝我道:“老臣知娘娘最近日子過的艱辛,特帶來一個人一句話,他說,只要你願意,他還是可以帶你離開這裡的。”
已經平復的心臟猛地又跳了起來,承歡?你還在看著我嗎?
“他人呢?”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他在哪裡?”
段老嘆息道:“這句話也是在您大婚的時候他對我說的,他目前不在皇城,不過他說過,如果你過的不好,後悔了,想要離開這裡,他拼死都會來救你。你現在雖貴爲皇妃卻被關在佛堂裡,整日忍飢挨餓,在這個大冷天裡,遲早會被凍死,不如就讓他來……”
“我大婚那天他也在皇城裡嗎?”我已經聽不進段老後面的話了,眼前浮現出的只有在鑼鼓震天的大婚當日,李承歡一個人默默站在角落裡,心痛的看著而我披著嫁衣緩緩走向永新殿的情形。笨蛋,說了別再進宮了,爲什麼就是不聽?看著我出嫁,不是等於自己拿把刀插在自己心上嗎?李承歡,你這個笨蛋!
“娘娘?”段老叫了
我三遍我纔剛剛聽到,他見我回過神來便對我道,“你要是願意,我這就飛鴿傳書讓他回來。”
“不?!蔽覔u頭道,“不用了,我並不想離開皇城?!?
“什麼?”段老很不理解,“可如今,你住在這陰冷的佛堂裡,身上沒有一件保暖的衣服,即沒有東西吃也沒有個人來陪你說話,你留在這裡又是何苦呢?”
以李承歡的身份,他越是靠近皇城就越是危險,倒不如走的遠些反而安全。
“段老,謝謝你的好意。”我笑著衝他道,“從修佛的角度來說,這是佛祖對我的一種考驗,也是我苦修的開始,我正在修煉造化,是上上等的好事,並不是你所說的受苦,所以,我根本不會離開這裡?!?
“娘娘你……你是真的要入佛道嗎?”段老惋惜道,“御天狼將軍如此愛你,你又爲何寧願入佛道孤守一生都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呢?”
我淡淡的輕笑著:“什麼纔是在一起?是身在一起還是心在一起?我在皇宮裡,卻未必不跟他在一起。”
“?。俊倍卫下牪欢以谡f什麼。
“這裡不是個能多逗留的地方,多謝段老您能來看我,不過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您還是早點回去吧?!蔽抑钢T外道,“您得小心暗中有人,我可不想您出什麼事情。”
段老臉色一遍,似乎也明白這其中的危險,便無奈的點了點頭:“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說了,娘娘,一切保重吧?!彼f著便衝我一拱手走了出去。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我擡起頭看著天空,承歡,我的心在你那裡,你可聽到了它的跳動聲?
“將那個賤人給我綁起來!”今天的來客還真多,段老才離開,劉賀就帶著大批侍衛從外面走了進來。
兩個侍衛粗暴的綁住我的手腳,將我強行按倒在地上。
“你個賤人可知有罪?”劉賀跟我說話的口氣跟之前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低著頭道:“臣妾不知,還請主上明示。”
劉賀大聲道:“你設計害死潘太傅的兒子,你還敢說自己不知罪?”他大步上前,手中長劍直指我的面門。
“臣妾真的不知道誰是潘太傅的兒子,皇上若因這種子虛烏有的罪名而要懲罰臣妾,恕臣妾不能認罪!”
“你個賤人!”劍鋒劃過臉頰,一道血痕就這樣留在了我的臉頰上,我看到劉賀持劍的右手抖了一下。
這是假的,劉賀,別心軟,千萬別對我心軟。
我假裝疼的捂住臉頰對劉賀道:“皇上,您不辯忠奸,無辜傷我,你要知道,我可是南國的公主!要是讓我的父皇知道了你對我所做的所有,他一定會揮兵北下,將你的整個北國全都踏平的!”
劉賀愣了一下,隨即輕笑道:“你說誰?南國的那個老頭子會在乎你這個從尼姑庵裡出來的女兒嗎?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是因爲和親才被從青山這個鄉下地方接出來的,我沒治你一個欺君之罪已經是對你的寬容了,你竟然還敢把你的出生拿出來威脅我!”
很好,劉賀,你演的很好。
“可我畢竟是南國的公主,而且,我已經是你劉賀的皇妃了!”我衝他瘋狂大叫著,“我是皇妃,我是北國的皇妃!”
劉賀冷冷道:“皇妃?我已經昭告天下說皇妃穆靈夕乃妖孽所化,霍亂朝綱,於天下社稷爲害,故而你早就不是我的皇妃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你真的昭告天下了?”
劉賀點點頭:“是。我首先要剝奪的就是你的封號,什麼聖公主,什麼天下第一聰明人,你在我北國就是一個妖孽!”
一種不祥的感覺再一次縈繞在我腦中,隱約間似乎感覺到他這一步走錯了,可又不知道錯在了哪裡。
“報!前方急報!”一個侍衛從遠處匆匆而來。
“急報?什麼急報?”劉賀皺著眉問那個侍衛。
侍衛道:“東國王爺朱齊治帶兵二十萬前來攻打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兩國邊界了!”
“什麼!”劉賀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侍衛偷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劉賀似乎想說又不敢說。
“說,朕賜你無罪!”
侍衛這才大聲道:“聽前方軍士說,好像是爲了皇妃娘娘而來,據來報告的士兵說,朱齊治在戰場上揚言,如果我們北國不要她穆靈夕,就讓他將她帶回去,他們東國要。”
“什麼!”劉賀難以置信的看向我。
糟糕,我忘記了那個瘋狂的朱齊治了,看來他還真是不把國家放在眼裡,爲了我這麼一個人竟然就要發動一場戰爭,實在是太瘋狂了!
“朱齊治還說……”侍衛話到這裡卻又停住了。
“說什麼?”劉賀氣急敗壞。
“他還說我們北國不識貨,他們東國可沒有劉賀那麼傻,放著這麼一個大尤物不要,竟然將她關在佛堂裡,如果換做是他們東國都能把她當佛祖一樣供起來了?!笔绦l見劉賀的臉色越來越差,他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
“你的魅力可真是不小啊?!眲①R轉身看著我,目光中竟滿是悲傷。
我匍匐在地,衝他磕頭道:“臣妾沒想到朱齊治會做出這種事情,臣妾甘願受到您的所有懲罰?!?
“懲罰?”劉賀冷冷道,“我會懲罰你的,你彆著急,我一定會讓你將你之前在外面所有的風流債全都還出來!到時候,你就能真正的體會到什麼叫生不如死了!”
轉身,離開,他們走的比來時更快。
對不起劉賀,我真的沒有想到朱齊治會在這種節骨眼上做出這種事情,現在你又要對抗內政又要對抗外侵,一定傷透腦筋了吧,如果我此刻可以陪在你的身邊,一定可以幫你找到對付朱齊治的辦法,可如今,我們卻不能再隨便接近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的,就算沒有,我也會陪著你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我一定會做到。
盤腿坐在佛像前,腦子裡一直不停的在想著如何對付朱齊治的事情,突然佛堂的大門又被人推了開來。
我扭過頭,卻見來者竟然是皇太后,連忙起身請安:“見過母后?!?
皇太后淡淡的看著我,目光中竟少了往日的憎恨。
“靈夕,你恨我嗎?”她原本想找個地方坐的,可在環視佛堂一週後發現這裡根本就沒有一個可以坐的地方,便只能站在我面前。
“恨?!蔽抑毖圆恢M的回答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