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偏西，溫喬健等人駕著一輛路虎越野車很快就離開了市區，在國道上向北駛去。

車子裡五個人都沒有怎麼說話，因爲大家也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坐在前面的傅小寶偶爾問溫喬健一些路線上的問題，因爲有老蔡在，也不好意思談一些別的事情，就算想把氣氛弄得歡快一點也都沒有人敢。試想一下，如果你和一個大家都知道只能活一個月的人在一起，你覺得你應該跟他說些什麼好呢？

傻蛋坐在後座的左邊，一直愣愣地望著窗外，想著他的哥哥，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這次是不是能成功度過危險。以前小時候，他的哥哥出去跟人打架時也是這麼樣，讓他一個人乖乖地坐在家裡等。然後他就拿個小板凳坐在門口前，等著他的哥哥回來。有很多次，他都以爲等不到他哥哥回來了，但最後還是能看到那一身血跡的哥哥笑著回來。這次，他相信也一定可以看到哥哥回來。

坐在後座中間的是蘆曉巧，她看到大家都不說話，特別是老蔡，把頭靠在椅子上，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中。老蔡沒有問溫喬健爲什麼要帶這麼多人去，因爲他的心裡也在想著一件事情，一件比他還只能活一個月更爲重要的事情，他在想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他的心裡很糾結。

蘆曉巧忽然對老蔡說“蔡叔叔，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她的這話一出聲，讓車裡所有人都怔了一怔，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問老蔡一些什麼樣的問題，都有些緊張。這丫頭，一向是口無遮攔，也不知道會不會問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老蔡望了望蘆曉巧，然後點了點頭：“你問吧！”他顯得很疲憊。

蘆曉巧倒有點後悔自己的提問了，但此時既然已經問，那她也只好將計就計了，說：“蔡叔，你爲什麼一定要回老家去？你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你不希望在這裡度過嗎？你回到老家中又是一片陌生的環境，那裡的人還認識你嗎？”

老蔡怔了怔，因爲這丫頭說中了他的心事。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從家裡出來了，之所以幾十年來從來沒有回過家，那是因爲幾十年前，他十多歲時是從家裡逃出來的。那個地方其實他根本就不想回去，做夢都不想回去。可是爲了喬健，他只好硬著頭皮回去了，儘管這次回去的並不是當年那個地方，只是隔壁的小鎮的一個親戚中，但還是會讓他想起以前的那件讓他心寒心痛的往事。

經蘆曉巧這麼一問，溫喬健倒也想起來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到老蔡說起過他的家鄉，更加不用說看過他曾回過老家了。自溫喬健懂事起，就沒有見過老蔡談起過他的老家。老蔡的老家在湖南，溫喬健也是這次老蔡說起才知道的。這麼一來，老蔡爲什麼這麼多年後纔想起要回老家呢？溫喬健也很想聽聽老蔡是怎麼回答的，不時望向後視鏡，看到老蔡的表情有些爲難。

老蔡望了望蘆曉巧，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人老了想法就會不一樣，你們年輕人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可能要到你老了的時候纔會明白吧！”說完又把頭靠在靠椅上，繼續沉思中。

老蔡的這個說了相當於沒有說的話當然也把其他人給打發了。這車裡的五個人，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是思緒萬千，每一個人心裡都在想著許許多多的事情，四個年輕人在一起，本不應該有這麼沉悶的情況發生的，但現在他就是這麼的沉悶，每一個人都懶得去說話。

車子在寬闊的國道上駛去，旁邊的稻田已經被收割過了，現出一塊塊四四方方如同鏡子般的水面，然後快速地向後掠去。

車子裡，沒有人注意到老蔡的臉，他那佈滿皺紋的臉上在微微的抽動著，額上滲出了一些小汗珠。那是因爲他的腦中在進行著一個掙扎，一個讓他感到十分糾心的掙扎。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選擇是錯的，他在懷疑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太自私，是真是爲喬健好嗎？這麼做難道不會讓喬健後悔一輩子嗎？

會不會讓喬健後悔一輩子他不知道，但是老蔡能肯定，這麼做，那麼在接下來的這僅餘的一個月的生命裡他一定會過得不安寧，甚至到了下面，陳以珍也有可能會大罵他。可是老蔡又已經答應了他，難道現在又要改變主意嗎？

不行，不能再這麼錯下去了。老蔡忽然覺得自己必須得把實話說出來，不然他會帶著遺憾而離開這個世界，也會帶著錯誤去面對陳以珍。所以，老蔡忽然身子一陡，大聲說道：“停車！”

老蔡的這個叫聲很大，又是來得那麼的突然，讓車子裡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溫喬健愣了愣，問：“蔡叔，怎麼了？”其他的人也都向老蔡望去。

“先把車停下，我有話對你說！”老蔡說道。

溫喬健把車子慢慢靠路邊停了下來，然後便轉頭望向老蔡，其他的人也都望向了老蔡。看到老蔡的臉色不是很好，溫喬健急忙問道：“蔡叔，是不是身體感到不舒服？”

老蔡搖了搖頭，然後說：“我得把事情跟你說清楚！你不能去湖南！你應該去找你爸！”

溫喬健怔了一怔，說：“蔡叔，你……你怎麼知道我爸？你……你見過他？”其他人也都有些驚訝。

老蔡點了點頭，說：“沒有錯，今天早上天還沒有亮時，他來到醫院找我。其實我並不想回湖南，那個地方留給我的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而是無比痛苦的回憶。但是，爲了把你支開，爲了不讓你去冒險，你爸讓我找藉口帶你離開。我不知道你爸這個時候是去冒什麼樣的險，但我知道他還是關心著你，因爲他不希望你有事！”

溫喬健愣住了，其他人也都跟著愣住了。

老蔡又繼續說道：“你爸不想來見你，因爲他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他一直都覺得很虧欠你。本來你爸是不準備讓你知道他還活在這個世上的，但是他發現你已經知道了。對於這一點，你爸很生氣，生氣那些讓你知道真相的人。如果你不知道，那麼你的心裡就不會有什麼想法，就能過你平平靜靜的生活。他不希望給你的生活帶來麻煩。可是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他不希望你對他有好感。他甚至還讓我對你說一些他的壞話，可是……可是我真的說不出來！”

“我甚至沒有辦法按照他的指示把你支開，一路過來，我的腦子裡幾乎要暴開了，爲了能讓我比較安心點離開，爲了我能夠到了下面可以面對你的母親，我現在才決定把事情真相告訴你。孩子，他雖然沒有照顧過你一天，但他真的是一個都在牽掛著你的父親，他不能盡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我知道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也不要再去記恨他了，去找他吧！我能感覺得到，他需要你的理解和幫助！”

說完，老蔡那慈祥的眼光望著溫喬健，其他人也都聽得十分感動，蘆曉巧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這時其他人也緩緩轉過頭來望向溫喬健。

溫喬健愣愣地坐在那裡，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很糾結，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傅小寶忽然說：“喬哥，你去加拿大吧，別到時後悔！不管怎麼樣，父親這個世界上永遠都只有一個，錯過了就永遠不會再來了。”

“是啊，喬健，你就算是去見見他也好啊！他是個好人，他爲了你也甘願不來見你，他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的可恨！”蘆曉巧也說道。

就連傻蛋也在說：“小哥，這到底是咋回事呢？你的爸爸是不是和我哥哥一樣？喬哥，你帶我去找我哥吧，我不想這樣，我要跟我哥一起，就算死我也要跟我哥一起，你帶我去吧！”傻蛋說得很激動。許多人都以爲傻蛋很傻，總不把他當一回事，其實他懂得的也不比一般人少。

溫喬健還是沉默不語，似乎還在考慮當中。

這時老蔡又說道：“喬健，你不用管我了，我不回湖南了。我就在這邊過，在這裡有我喜歡的地方，有我熟悉的街坊四鄰，我不回湖南了。你不用管我了，你去吧，去找你的父親去吧，別再猶豫了！”

溫喬健忽然擡起頭，說：“現在幾點了？”

傅小寶立即拿出手機來看，說：“四點三十五！”

溫喬健轉頭望向傻蛋：“傻蛋，你真的想要去跟你哥哥同生共死嗎？”

傻蛋十分堅決地點了點頭：“對，沒錯，就算是死我也要跟我哥在一起！”

溫喬分點點頭：“好，那我們現在就去！”話音一落，溫喬健已經發動了車子，然後調轉車頭，往回駛去。與此同時，溫喬健又對傅小寶說：“小寶，現在立即打一個電話給俞靜，說我馬上就到，帶上傻蛋，叫她給我們多弄一張機票，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傅小寶立即照做，拿出手機打給了俞靜。在傅小寶與俞靜說話的同時，溫喬健一邊快速地開著車一邊對蘆曉巧說：“曉巧，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麻煩你幫忙照看下蔡叔，還有，你和小寶要注意安全，平時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