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著裝滿菜的木桶，回到小校場邊的草棚。因爲我和龍墨秋是新人，於是被羅奎安排負責給衆人分發飯菜。一人兩個饅頭一碗菜，吃完後還可以再添一碗菜湯。我沒有意料到作爲奴勇竟然可以得到這樣的待遇，較之我想像中的衣不蔽體，食物不濟要美好得太多了。雖然饅頭有些混黑粗糙，菜也是索然無味。如果沒有經歷過前三個月的牢獄生活，以往衣食無憂的我對著這些飯菜肯定是難以下嚥的。但此時，我卻相當滿足了。做了一上午的搬運，我早已飢腸轆轆，現在與衆人一樣吃得狼吞虎嚥。

我正吃著，小個子趙商已端著湯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

“我說石老弟，咱這的還伙食不錯吧？”

我嘴裡塞滿了飯菜，使勁一口吞下，微笑著對他道：“是挺好，我也沒想到成了奴勇還能吃飽飯。”

趙商已聽了我的話，一臉幸福地讚道：“那是咱們命好呀，能被分到榮軍的無雙部。咱們無雙部的聶大將軍可是菩薩心腸，全軍八個部中，就屬無雙部把我們奴勇當人看。”

趙商已的話勾起我的興趣。又扒了口菜，好奇地問他：“趙老哥還知道其他部奴勇的情況？”

“那是當然。咱老趙在海中待了快有一年了，平時在關裡做事偶爾也能遇上其他部的奴勇。他們那叫一個慘啊！咱們聶大將軍有軍令，不許監工對奴勇用鞭子。別的部的可就沒那麼好命了，看著別的部的奴勇幹活時被監工抽得死去活來，心裡那叫一個毛。有時和別的部一起在工地上開飯，和咱們一比他們吃的那簡直就是豬食！”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萬分慶幸起來。“這麼說來，聶將軍還真是菩薩心腸。”

“嘿嘿，就是啊。別看我老趙平時幹活的時候罵罵咧咧地，可一點都不偷懶。”說到這兒，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咱想偷懶也不成。聶將軍平時好是好，就是軍令太嚴。如果規定的任務不能按時完成，幹活的奴勇全部都要被處死。所以咱們也算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活。石老弟你們剛來，再苦再累也得拼著命咬牙實足了勁。”

龍墨秋蹲在一旁聽著我們說話，此時用袖子一抹嘴，哈哈笑道：“我說老趙，你別皇帝不急太監急。爺和石松楊絕對不會比你幹得差！”

結果他嗓門太大，引得不少人向我們這兒看來。羅奎怒道：“那個新來的給我老實點兒！吃完了就趕快收拾收拾這裡，好好歇著，下午還有活幹！”

龍墨秋連忙道：“我這就收拾，絕不說話！”說著便拉上我一起去收拾衆人的碗筷。

收拾停當，將四個木桶送回炊事營和清洗衆人碗筷的任務自然也歸我們七人小組。我見秦二寶和孔晉依然一臉倦容，想想這四個空桶應該不算不太沉，便笑著對他們道：“你們洗碗去吧，這四個木桶我一個人送去。”於是將四個半人高的木桶桶一個套一個地壘起，抱著便要向炊事營走去。結果剛一抱起，我卻發現四個木桶合在一起不僅相當沉重，而且高度完全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只好時不時地歪過頭看前面的路一眼，走得晃晃悠悠，慢慢吞吞。

龍墨秋跑了過來，“瞧你這熊樣，沒聽說過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嗎？”說著取下最上面的兩個木桶，抱入懷中。“爺就辛苦點陪你走一趟吧。”說著便大步向前走去。

我看見戴丘川貌似也想上前幫忙，但他看見龍墨秋的大步流星，絲毫不感到吃力，稍稍猶豫了一下，便和其他人一起去打水洗碗了。

龍墨秋幫我分擔了兩個木桶，我頓感輕鬆了許多。緊走兩步，追上龍墨秋，心中有些感激，道：“多謝了，墨秋兄。”雖然龍墨秋比我還要年輕，但在牢中相處的三個月，他在我心中是半個師父的角色，我實在不好意思稱呼他老弟。

“就屬你最磨嘰。連個木桶都擡成那樣，幾個月的辛苦是白費了。爺可不是想幫你，只是討厭去洗碗而已。”龍墨秋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不好意思再多嘴，便老老實實地跟著他走向炊事營。

我倆剛走到半路，卻見幾隊軍士急匆匆地向北奔去。我和龍墨秋抱著木桶閃到一旁，讓開道路。一個軍士從我們身邊跑過，突然回來看了一眼，大聲對我們嚷道：“那邊兩個奴勇，快把木桶扔了。跟著我們去救火。”

我聽後一愣，趕緊把木桶放下，和龍墨秋一道飛奔著跟上那隊軍士。哪裡走水了？我心中納悶。但沒跑幾步，便看見不遠處的騰起了濃濃的黑煙。看那方向位置，正是我們本要送桶過去的炊事營。

果然是炊事營走水了。當我們趕到時，不少軍士正在奮力救火。但營房之中存放著大量的菜油，火勢還是越來越大。一個胖子軍官氣急敗壞地嚷著，“快給老子把火滅了，把火滅了！……水龍車呢？媽的，怎麼還沒到！”

那胖子看見我們到來，面目猙獰地朝我們吼道：“還愣著幹嘛？媽的，給老子快點救火。”我們領頭的那個軍士趕忙帶著我們跑到附近的營房裡，凡是能用上的水桶木盆都翻出來分發給我們，讓我們去打水救火。但周圍的盆桶遠遠不夠，不少人都沒有領到，只好跑去更遠的營帳尋找。

這隊人裡，只有我和龍墨秋是奴勇。這種情況下必然是奴勇當先，最先拿到工具的便是我倆。我倆匆忙打了水，拎著桶衝向失火的營房，將水潑向熊熊烈火。然而瓢飲之水，如何能夠壓下滔天的火勢。那胖子將軍站在人羣中張牙舞爪顯得愈發地急躁，滿臉通紅，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裡撈上來一般，臉上完全溼透。他瘋狂地念叨：“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快進去一隊人幫我把盒子取出來！”

面對熊熊火光，何人敢衝進去幫他取出什麼盒子。我覺得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他如同野獸一般地四處狂吼，周圍的人被嚇得紛紛得退了開去。估計是他忽然在人羣中發現了有兩個穿著灰色勇字服得奴勇，兩步衝到我和龍墨秋的面前，猛然抽出腰間的佩刀，血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盯著我們，大吼：“你們倆快進去，把裡面一個硃紅色的鑲金邊木盒給我找出來。要是不去，老子立馬砍了你們！”

我覺得那胖子已經瘋了，這麼大的火怎麼還能從中取出一個木盒！就算進去，估計十有八九要被燒死在裡面。但如果不進去，那胖子可能隨時發作，當真拿刀劈了我倆。身爲奴勇，就算面對再無理的命令也是不能反抗軍官的，反抗唯有一死。一邊是熊熊的火焰，一邊是明晃晃的鋼刀，我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我想活下去，不願意就這樣葬身火海，更不願意立刻死在那胖子的刀下！映襯這通天的火光，我面前的胖子就像是一個恐怖的惡魔。

我心中漸漸生出怒意。既然他不給我活路，我死了也不能讓你好受！霎時間我鼓起全力，準備撲向那胖子和他拼命。

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拉住了我。龍墨秋默默地把我拉到一邊，抱起水桶將冰涼的水澆在我的身上。全身溼透的我驚詫地看著他又澆了一桶水在自己身上，接著從褲腳扯下一塊粗布，撕成兩片用水浸溼了，遞給了我一塊。他什麼也沒說，將溼透的布塊遞給我後，便用另一塊捂住自己的口鼻，衝進地獄般的火海。

被冷水澆個溼透了，我瞬間冷靜了下來。

與其眼下與那胖子拼命，還不如衝進火中一搏。衝進大火，雖是九死一生的搏命，但與那胖子反抗，卻是必死的下場。我不再去看那胖子，生怕自己看著他又要失控。

我學著龍墨秋的樣子，用溼布捂住口鼻，憤怒地暗吼一聲，咬著牙衝向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