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侍女在關了門之後，便鬆了一直拉著她的手。

面上也不復先前那種悲憤的神情，倒是岳家僕婦那種一貫的平靜。此刻雙手在身前交替放了，恭敬地站在一側。

見她的目光掃過來，那侍女微微向前傾了下身子行禮：“小姐，請隨奴婢來。”

嶽寧很敏銳地發現，她對自己的稱呼變了。

不再是“嶽姑娘”，而是“小姐”。

嶽寧心中疑惑，但也不會直接開口問。想來那人不過一名侍女，有些事情，並非她能控制。她態度的變化，背後一定是因爲母親安國夫人。

嶽寧挺直了脊背，跟在她後面緩緩前行。

沿途遇到嶽府的下人，都向著兩人微微躬身行禮，目光卻都未曾往嶽寧多看一眼。嶽寧見狀，心下不由得大定。

若真如先前所說，母親先吐血，再昏迷。自己到這裡受到的待遇，決計不會是現下這樣。她心定了些許，原本蒼白的臉色就要好看上許多，帶了些血色，緩緩紅潤起來。

轉過幾道迴廊，便到了安國夫人所居的清夏堂。此處在南鬆院的東側，臨水而居。半大池塘雖佔地不廣，卻是引得活水，躍躍跳跳，頗有些活潑的氣息。水流穿過假山，噴瀑而下，映著陽光，折射出七色彩虹。

岸芷汀蘭，若得時節，郁郁青青極爲養神。

只是冬日所居，卻顯得有些蕭瑟。

好在外院青松常立，倒緩了幾分蕭瑟，多得幾分長青之意。

領來前來的侍女只領她到此處，便自行告退，另一名侍女立在門外，輕聲通報：“夫人，小姐來了。”

這聲通報讓嶽寧猛地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嶽府。自己與母親去請安，立在她的暢和堂前，她跟前的嬤嬤也是如此通報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不容她多想，裡面便傳來聲音：“夫人讓進來。”

那侍女往後退得一步，柔聲道：“夫人在裡面等著小姐，小姐還請進去罷。奴婢就在外面守著，若是有事，儘管喚奴婢便是。”

嶽寧剛踏出一步，卻又停了腳步，看向她：“這位姐姐怎麼稱呼？”

那侍女連稱不敢，道：“小姐喚奴婢瀟湘便是。”

想來此女定是來自湖南一帶，母親素來愛以地名爲稱，嶽寧心下會意，道了聲謝過瀟湘姐姐，便緩步而入。

屋內自是母親一貫喜歡的明亮，燃了沉水香。

嶽寧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一下子安靜沉穩下來。再往裡走得幾步，便見母親正坐在臨窗的榻上捧著本書看。

見嶽寧進來，她將書順手放在一側，臉上帶了淡淡地笑，坐直了身體，目光極是慈愛地看她。

嶽寧擡眼瞥見那目光，不由得心下一顫。

“寧兒。”安國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原本微笑的面龐漸漸地充溢了哀傷，“你要瞞著爲娘多久？”

她的聲音並不高，卻如同驚雷將嶽寧當場劈中。

嶽寧頓時僵立原地，再不能動彈一步。她驚異地看向安國夫人，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安國夫人見她如此，緩緩起了身，向她走過來。

“我自己的女兒，我又如何能不認得？”她嘆息著，擡手撫了嶽寧烏黑的秀髮。手指輕輕將她鬢角的一抹烏髮挑起，撫過她發間那一點紅痣。

那紅痣鮮豔如血，卻因著被髮絲遮擋，倒是一點也不曾顯露於外。

嶽寧這才恍然大悟。

這點紅痣，是她自出生便有的。只不過一直藏在發間，她自己都忘了，也未曾刻意與人說過。連裴皓都沒在意過她的這個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