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莫問的眼睛幾乎是一直盯著那藥罐子不放,不斷地關(guān)注著它一切的變化。
看著那綠色越來越淡,最後消失不見。罐子裡不斷地翻騰出白色的霧氣,在天空升騰,瓦罐的底部卻是滲出綠色的汁液,只是好像很有條理地侵蝕絲絲的火焰。
看著底部越來越微弱的火焰,莫問的心裡卻是開始忐忑起來。“火雲(yún)”,顧名思義,現(xiàn)在雲(yún)已經(jīng)漸漸成形了,可是火卻是快要消逝!
他手上的青筋忍不住凸起,在夕陽的映照下分外醒目。
突然,他拔出了一把鋒利地匕首,劃過冰涼的肌膚,一道血口噴薄而出。
恰到好處地覆上那團團的白雲(yún)之上,如傲雪寒梅五六點,斑駁而清晰。
夕陽下的餘暉映照在這個少年俊美的側(cè)顏上,堅毅的鼻尖已經(jīng)滲出了顆顆晶瑩的汗珠,可是他的眼神卻是染上了金色的光芒,沒來由地讓人安心。
嶽寧有些錯愕,趕忙拉了他坐下,青蔥般的指尖已經(jīng)搭上了他沉穩(wěn)的脈息,並無大礙,怎麼他如此衝動……
莫問笑了,知道他的傻丫頭阿寧是以爲(wèi)他中了什麼蠱毒纔會這樣傷害自己。
陳情卻是看得分明,那點點紅梅不過片刻便滲透到了罐子底部,熊熊的火焰再次席捲了小小的陶罐。
不過片刻的功夫,整個的陶罐裡面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了半是紅顏,半是煞白的景象了。
只是團團的月白色霧氣卻是久久地繚繞,想必是要等月光出現(xiàn)才能消散。
嶽寧正在細(xì)心地爲(wèi)莫問包紮手上的傷口,根本沒心思看什麼陶罐。可是很快她便感覺到了莫問的微微顫慄。
嶽寧擡眸,銀色的月光裹上了月白色的霧氣,在清冽的寒風(fēng)下交相輝映,不斷地升騰起舞。
頭上的月娘此刻已經(jīng)是上了柳梢頭了,那團霧氣也是越發(fā)猛烈地從罐子裡散發(fā)出來,好似要追隨月娘的腳步一般。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皎潔圓月再次懸掛高高的天宇,月光下的陶罐雖然是大火灼燒卻帶了幾分冰冷的感覺。
三人低頭一看,陶罐裡只剩下約莫是一碗的透明色藥汁。
莫問一喜,想必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小心翼翼地取了陶罐裡的藥汁裝在小碗裡,莫問一口一口地喂著嶽寧喝下。
嶽寧心下也奇怪,雖然這是在大火裡面蒸煮了幾個時辰的藥汁,此刻卻是感覺不到燙,反而是清清涼涼的,甚至有點像是夏日的酸梅湯的味道,一點也不像平時的那些苦藥渣子。
一碗藥下肚,莫問露出了喜色,趕忙地搭上了嶽寧的脈息。
可是他的神色卻在那一刻便得越來越陰鬱。
嶽寧的脈息,時而濃烈,時而微弱,彷彿兩股氣流在身體之內(nèi)博弈一般,鬥得死去活來。
“啊……”嶽寧不過是一聲虛弱的喊叫,慘白的小臉上便已經(jīng)滲出了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
陳情的眼神裡也閃現(xiàn)了著急的神色,此刻已經(jīng)顧不上怪莫問的藥了,他此刻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找靈草。
只要有了靈草,嶽寧的痛苦便會緩解。
莫問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鐵青,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他看著嶽寧苦苦支撐的樣子,心裡簡直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可是他現(xiàn)在需要的鎮(zhèn)定,如果連他都不鎮(zhèn)定了,那麼誰來救嶽寧。
可是嶽寧卻是等不及了一般,她已經(jīng)帶了幾分冰涼的手近乎虛弱無力地拉了拉莫問的手,脣畔輕輕得開合,“阿問,我不能再陪你了。”
說罷便有一絲絲的血絲從嘴角漫出,在她慘白的嘴角肆意地妖嬈。她的脈息已經(jīng)是漸漸地微弱,最後竟然讓他察覺不到了。
莫問緊緊地抱了她,想要把她柔弱的身軀給放進自己的心裡。
這一刻,他是真的痛恨自己爲(wèi)什麼要嘗試!若是不試,或許此刻他的阿寧還是活蹦亂跳地在他眼前。
淚水模糊了這個高大的男人的琥珀色眼眸,他劇烈的顫抖卻是沒有注意到嶽寧手心突突地微動。
陳情此刻端了那灰撲撲的藥汁已經(jīng)來了,只是看到了月光下嶽寧比月色還要慘白的臉頰和嘴角嫣紅的血絲。
“撲騰”一聲,藥碗應(yīng)聲而落,一切都沒有用了。
莫問幾乎是被絕望席捲了全身,他恨他自己,爲(wèi)什麼要害死嶽寧!
輕聲地呢喃:“阿寧,阿寧,我來陪你好不好……”
陳情別過臉去,不忍再看。他的心裡又何嘗不是萬般無奈,嶽寧,那個眉眼還依稀在他眼前跳脫的女子真的就這麼去了嗎?
嶽寧的意識幾乎是像在雲(yún)朵裡輕輕地飄蕩一般,這好像是小時候的棉花糖,到處都是軟綿綿、甜絲絲的感覺,讓人忍不住親近。可是她卻突然感覺到什麼灼熱的東西滴在了她的臉龐,讓她已經(jīng)沒有溫度的身體有了一絲絲的感覺。
她的心彷彿在因爲(wèi)這一滴滴的東西而流血一般,好痛,好痛。
心情變得沉重起來,雲(yún)朵再也承受不住她滿心的重量,就這麼直接地從萬里的高空摔落了下來。
靈魂一下子和身體再度猛烈地碰撞,她的睫毛也開始顫抖,身體的溫度漸漸的回升。
那一聲聲的呢喃全部入了她的耳朵,那是莫問的聲音,她認(rèn)得。
拼命地想要睜開眼睛,意識卻是在下一秒不斷的渙散。嶽寧只是深深地用指甲掐住自己,想讓自己清醒過來,這個塵世的一切她還沒能和她的莫問好好感受,她不能死。
溫?zé)岬臍饬魍蝗荒鄢梢粓F火熱的氣焰,在她瘦弱的身子裡噴薄而出,幾乎是一口鮮血吐出,嶽寧的眼前又是這個真實的世界了。
她輕輕地伸出手抱住了那個已經(jīng)怔住的男人,附到他的耳邊,微弱的聲線,“我回來了。”
莫問忍不住歡喜,長臂緊緊地?fù)ё∷Ф鴱?fù)得的阿寧。這一刻,便是最幸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