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說書人底下是越說越精彩，什麼嶽九郎單槍直入敵營取首級，什麼西狄公主背叛故國只爲(wèi)情郎。說是精彩，卻也加了無數(shù)文人的癔想。

這便算得是來源於生活，卻高於生活了。

聽到後面，也只有當(dāng)故事聽了。

嶽寧又側(cè)耳聽了一會兒，越聽越離譜，幾乎要趕得上那時候京師裡流行的“封神演義”。這才收回注意力，將目光投向小二端上來的菜色上。

鄭州地位處中原，處於黃河下游，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此處宴飲習(xí)慣與京師大爲(wèi)不同，雖然都以麪食爲(wèi)主，但鄭州的麪食較之京師，倒翻出不少花樣來。

光是麪條，便有家常撈麪、燴麪、合絡(luò)、炸醬麪、燜面、蒜面、刀削麪許多種。嶽寧口味從母，並不是很喜歡吃麪食，但此刻小二端上來的麪條卻極是讓她極有食慾。

微紅的麪湯顯然是加了辣子，配上雪白的麪條和碧綠的蔥花，倒像是一幅唯美的畫。

面裡應(yīng)該加了香油，聞起來噴香撲鼻，將人心底的饞蟲全給勾了起來。隨著面一起端上來的是三樣炒菜，亦是白綠紅三種色。

白的是涼拌藕，綠的是炒芹菜，紅的是切成一塊塊還泛著油光的紅燒肉。

嶽寧不由得驚訝地“咦”了一聲。

這樣的天氣，哪裡會有藕？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莫問笑道：“這裡有特殊的儲藏辦法，農(nóng)人們夏日將藕採了，用醬藕淹漬，吃起來便是酸辣口味的，特別的爽口。”

嶽寧將信將疑，伸出筷子夾了一小片。

果然，那酸爽絕對讓人難忘。

酸的恰好，辣的舒坦。入口不是那種無力的綿軟，而是帶點筋道的口感，輕輕咬上一口，酸辣的汁水便從藕片裡噴薄而出。

味道便在一瞬間充滿口中每一個角落，甚至連齒縫都不放過。

先前坐車帶來的煩悶感被這味道一衝頓時消失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就著這味道吃上一口面，更是讓人覺得所有的毛孔都打開了。

的確是極好的。

不知不覺，嶽寧居然就著三個菜，吃了將近半碗麪。

她食量一向不大，又不喜歡吃麪食，平日這樣一個海碗的面，她能吃掉三分之一就算是了不得了。此刻吃了半碗麪居然還沒有飽的意思。

不知道是因爲(wèi)這一路上飲食太差，還是這面實在是太好吃了。

莫問就坐在一邊，笑吟吟地看她吃麪。

又吃了小半碗，嶽寧才擱了筷子，擡頭見莫問笑意滿面，突然間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這回……似乎太能吃了？

“我……”她吱唔出聲，“這面不錯，你要不要也來一碗。”

莫問優(yōu)雅地擡手，指了指放置在另一處的烤肉：“我吃這個。”他笑得極爲(wèi)開心，“這裡的烤羊棒味道也是極好，阿寧可要再來一份？”

真當(dāng)她是豬？

嶽寧心下腹誹，鼻尖卻聞到肉香與孜然調(diào)和後的味道。

要不……就當(dāng)回豬？

她正在糾結(jié)要不要當(dāng)豬的時候，雅間的竹簾卻被人一把掀開。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兇神惡煞般地衝了進來。

嶽寧擡眼看過去，只見那幾人雖然滿面橫肉，但那身衣裳卻明明白白地顯示，那幾人是快班衙役1。

雖然是賤籍的衙役2，卻也讓人吃驚不已。

畢竟算得上公門中人，即使地位再低，卻也不是普通富戶能支使得動的。

嶽寧眼珠微轉(zhuǎn)，瞬時便想到之前的那南宮兄弟。

她們剛到這鄭州，根本沒有得罪什麼人的機會。裴皓也絲毫未曾走露風(fēng)聲，所以哪裡會有官府中人來找麻煩。

若非得說上得罪，怕也只有方纔撂下狠話的南宮兄弟了。

她想到那南宮清彥臨走時那兇狠地神色，不由得露出苦笑，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還真是惹上麻煩了。

不過話是這樣說，可嶽寧卻絲毫不擔(dān)心，看莫問的樣子，坐在那裡動也不動。隻手舉了茶杯，不動聲色地品茶。

估計他惹麻煩的時候，早就想到此刻了罷。

她也安坐下來，定若磐石。

那幾名衙役腰裡佩著虎頭刀，一腳踏在案幾上。先前嶽寧沒吃完的那碗麪頓時全潑了出來，灑得一地都是。

“剛纔就是你害了我家少爺？”爲(wèi)首的那名衙役將腰間的佩刀抽出，冷冷地逼近莫問，“是你？還是這小娘子？”

他身後的幾名衙役頓時鬨堂大笑：“邢三，自然是這小白臉！！這小娘子嬌滴滴地，哪裡是那種害人的惡徒？二少爺不也說了麼，要全須全尾地給帶回去！！”

莫問緩緩站起身：“你家少爺？”他的語氣裡帶了一分嚴(yán)厲，“我怎麼不知道，這天下，竟然是姓南宮的？”

這話說得極重。

可卻也有道理，再低等的衙役，也是官府中人。這官府，這天下，都是裴家的。這些衙役稱南宮兄弟爲(wèi)“我家少爺”，可不就是說，這天下已經(jīng)姓了南宮。

不過這樣的罪名，可沒有人敢擔(dān)著。

那爲(wèi)首的衙役立刻嚷喊出聲：“我們可沒這麼說啊，這樣大逆不道的罪名，你小子可別往三爺頭上栽！”

他狠狠地將刀舉起，空劈下來：“膽敢在鄭州的地界上傷人，我看你這小白臉眼裡是真直沒有王法了。爺今天來，就是要將你繩之與法的！！兄弟們，拿人了！”

那名爲(wèi)邢三的衙役說得像是唱戲一般，手上卻是絲毫不動，只讓身後的跟班們往前衝。嶽寧一看，便知道這人絕對粗中帶細。

怕是從自己和莫問的衣料上，他早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

畢竟自己和莫問現(xiàn)下穿的，都是產(chǎn)量極低的天香絲。是江南專作貢品所用，尋常人家甚至連摸也摸不得。

這衙役不見得認(rèn)識，可卻也能看出這衣料的與衆(zhòng)不同。

他不敢動手，也不敢不動手……便讓手下上，萬一以後證實她們真是得罪不起的什麼大人物，也好有個轉(zhuǎn)寰。

所以這人看似粗笨，卻著著實實是個心思想慎密的人。

嶽寧心下便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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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班衙役：古時衙役分三班，即皁、壯、快三班衙役，是州縣衙門一個龐大的階層，最低級的組織。一般來說，皁班值堂役，快班司緝捕，壯班做力差。

賤籍的衙役：古時衙役與現(xiàn)在的公安不同，屬於賤籍。他們的子女三代都是賤籍，男子三代不可入科考。一般人家不到窮途末路，不會讓孩子去從事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