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醒了, 李長吉嘆息一聲,仔細看他臉色,拿了個杯子過來讓薛蟠喝了, 不是茶水是蔘湯, 薛蟠乾渴的厲害, 不管不顧的接過來一口氣幹了, 然後才確認這不是夢裡, 頓時眼淚就下來了。
“你怎麼來了?”他說著話,聲音有些哽咽。
李長吉嘆氣,“柳湘蓮告訴我的, 我知道這事兒,就趕緊過來了, 你也不用怕, 這督察院長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 我提點了他一回,日後定是不會再吃苦頭的了。只是如今這事兒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 要是接你出去倒有些難辦,你且在這兒稍候些日子,我想個法子。”說著皺緊了眉頭。
本來的督察院審案子,衆人看著議論一回方罷,案子大了纔會滿京通傳, 畢竟是官宦侯爵之事, 普通百姓怎敢議論。如今不知怎麼的, 竟然滿京城傳的風言風語, 原本不與衆人相干的, 如今卻一個個包青天附體,鬧著要爲那馮淵出頭, 嚴懲薛蟠。
見他醒了,李長吉也就將人放下,去揭他的衣服,“我給你上點藥,你忍著些,剛剛怕嚇著你,沒敢動。”
薛蟠點頭,任他揭開了衣服,血跡乾的快,已經和衣服粘連到一起了,幸好跟著來的小太監早就準備好了熱水,此時正好慢慢薰著,然後揭開衣服,只見背後到屁股,一片紅腫,血跡斑斑。
這般傷勢比想象中更嚴重,李長吉當即紅了眼睛,薛蟠見他這樣,反而安慰道,“我傷了人家性命,如今只捱了二十板子已經很好了,也算是欠那個馮淵的,就當了結了因果吧。”
他這樣說,李長吉反而無話可說,指揮著小太監上了藥,又換了乾淨的衣服,然後才讓他吃飯。
薛蟠早就餓了,只是如今傷口正疼,也不方便,牢裡實在沒什麼胃口,便少少的吃了一點,然後兩人說起話來,一個趴著,一個坐著,此時牢房已經被佈置的很是乾淨,薛蟠趴在柔軟的褥子上,情緒有些低落。
李長吉知道他想起了前事,伸手去拉他的手,柔聲安慰,“我知道你如今覺得悔了,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必太過難過。知道你出事,我就讓人拿了卷宗給我,又派了驗屍的高手過去,你放心,那馮淵原本好男色,掏空了身子,便是你不打他,也活不了多久的。何況此事早已經了了,不過處置幾個官員便罷,你是無妨的。”
“背後之人我也有了頭緒,不過是南安郡王府不安分,也怪我連累了你,這原本是衝著我來的,不過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說到這薛蟠方擡頭,“你又有什麼法子,那南安郡王死在了亂軍之中,他們家必然恨毒了你,上次刺客的事兒還沒查清呢。”
李長吉笑道,“南安郡王府如今只剩下了一個老婦人,她兒子死了,怨也是正常的,我用南安郡王的屍骨做條件,也可換得他們收手,我也不會特意去與一個行將就木之人爲難。至於忠順王府和三皇子一派,他們卻是多行不義,日後必不能留的,你也不必擔心,安心著在此便罷了。”
他說的這樣篤定,薛蟠也點頭,忽然心灰意冷起來,“雖如此,我也無臉坐這個爵位了,待案子了了,你便收回去罷。左右我日後註定無兒無女,有了爵位也用。”
李長吉摸他的頭,“你雖無用,你妹妹將來是要嫁人的,你便留著這爵位也好,若是於心不安,便將這每年的俸祿都舍了給寺廟和乞丐吧,好歹留著架子。”薛蟠點頭。
又聽李長吉道,“你如今既把話說開了,我也不瞞你。我爹孃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爲著活命,不得不鬥上一斗,卻不願意再看著下一代再鬥什麼了,所以也不要什麼後宮,什麼子嗣,從衆位叔伯兄弟們的孩子裡挑就可以了。”
見薛蟠震驚,他笑道,“我知道你的,慣會怪我吃醋,如今也讓你覺著我的醋沒白吃,日後也不讓你吃了,如何?”
他這樣,薛蟠還能說什麼,只能默默的抱著他不說話,兩人又小聲說了一會兒話,時辰就到了,李長吉不得不回宮去,獨留薛蟠在此。
又派人去薛家報信,說是並無大事,果然沒幾天,便有去原籍查案的仵作回來,說是那馮淵本就邪氣入體,不甚康健,原不是個長壽的身體,薛蟠並無大事,況人就是南安郡王府找來的,得了銀錢也就不鬧了,便是百姓看個熱鬧也就罷了,並無人將此事放在心上。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卷宗上還是改了一筆,不過賈雨村胡亂判案,再被革職,尋了幾次起復,終究是無用,如今賈家雖然未抄家,內裡卻是個人顧個人,官中的用度一日比不上一日,看著老太太的份上強撐著罷了。
薛蟠沒理會那些,他自出了獄,便決心痛改前非,自此樂善好施起來,過了幾年京中人提起,都是鼓掌稱讚的。
如今老皇帝早已去世,李長吉順利登基,他二人之事所知之人也甚少,只爲了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寶釵早就嫁了過去,夫妻也很和樂。
只薛姨媽爲這薛蟠不娶妻之事鬧了幾回,未免麻煩,索性將香菱扶正,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沒什麼配不上的。
只是兩人沒有孩子,薛姨媽再急也急不得,只因薛蟠讓之前給他看過的太醫告訴了薛姨媽自己不太行的事兒,薛姨媽深感震驚之餘,也顧不得別了,四處求醫問藥,讓薛蟠苦不堪言,不過總算不催著了,因爲這個,薛姨媽對香菱更加好上不少,只覺得委屈了人家,盤算著從薛蝌那裡過繼一個。
其實自從從牢裡出來之後,那殺人刀就已經不見,不過爲了避免麻煩薛蟠還是沒說,他自知大概是因果還完了,雖如此,也更加謹慎起來,並不肆意縱慾,李長吉見他這樣自然欣喜,連醋也吃的少了些。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的過,一個宮裡一個宮外,誰也不嫌奔波,日子久了雖有那風言風語傳出來,彼時也都不放在心上。自己快活,由得人去胡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