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多了, 是非便多,別看寶釵伴著讀書的都是金尊玉貴的女孩子,該有的鬥爭, 一樣不少, 反沒有在家和姐妹們相處時候自在。好在她格安性分隨時, 倒也應付的來, 只不過小姑娘家家的, 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若是在家裡不周到,頂多是姐妹們紅一回臉,過後也就好了, 可是在宮裡,就沒那麼簡單。
雖時時刻刻小心謹慎, 到底有不著意的地方。
今日有一道題目, 涉及到一本古書, 衆人都沒看過,寶釵一時忘了此書偏僻, 看過的人不多,便寫了出來。
偏巧十幾個女孩子只有她一個答上了,老師自然得意,大加讚賞一番。她原本是好意,知道寶釵在這羣閨秀伴讀中地位最低, 唯有她是商戶人家出身, 偏偏長相貌美, 才情又好, 是以衆人多有不服, 她又不是公主的伴讀,西寧縣君如今也算不得多得臉, 因此衆人也就難免看輕。
殊不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寶釵平庸,衆人不過是看不起罷了,她出彩,衆人更是難免比較,覺著比不上這麼一個商戶之女萬分丟臉。
其中延慶公主最是心高氣傲,她是皇后嫡出,又是老來得女,自然是受寵萬分,只不過沒有寬容的胸襟,卻自有天下唯我獨尊的傲氣,她自命文才武略都是天下女子翹楚,如今被寶釵壓了一頭,如何能出的了這口氣?
這個性子,皇后也私下勸過,終究是抵不過拳拳愛女之心,又狠不下心來管教,只能罷了。
這日放學後便有兩日的假期,寶釵早和大觀園的姐妹們約好了一出宮便往園子裡去,姐妹們好生聚一番,卻不想下午的時候偏出了事故。
今日下午有經學課,要交一篇作業的,西寧縣君課前才發覺自己的作業不見了,衆人的作業都是和伴讀的放在一起,她親手交給寶釵看著她收好的,如今課前兩人再拿便不見了,只有寶釵的放在原處。
上經學課的是個老夫子,還兼著皇子們的課程,最是迂腐不過,認爲女子無才便是德,是以對女學生們多有打壓,也是最嚴厲的,若是丟了功課,少不得是一頓嚴懲。
西寧縣君頭上立馬就出了汗,左右翻找了一番,又讓自己的丫鬟和鶯兒跑去休息的地方找了一回,還是沒有發現。
“不必找了,我看咱們是找不到的?!睂氣O淡定道,她和西寧縣君的課業是放在一起的,如今她的還在,單西寧縣君的不見了,其中必有緣故。若西寧縣君是個心窄的,說不得會以爲她是故意的,雖西寧縣君是個寬宏之人,這一頓罰也是免不了,而且課前才丟課業這事,只怕先生也不相信。
“縣君,不必找了,我把我的給你,咱們的字跡差不多,到時候就說我忘記寫了,直接讓先生罰我,大家都痛快些?!睂氣O想明白之後便出了主意。
“這怎麼行?明明丟的是我的?!蔽鲗幙h君不同意,她倒是不想連累寶釵,丟的是她的東西。
寶釵搖頭,“宮中規矩如此,若你有錯,罰的也是我。何況,你去和師傅說課業丟了,他也不會信,反而覺著是爲了逃避懲罰的偷奸?;?,定然更加生氣。不如我自己痛快承認了,直接罰了便好,也省的多事。這事,本來也是衝著我來的。”
兩人都是聰明人,言盡於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西寧縣君有心說兩句什麼,終究怕隔牆有耳,皺著眉頭拿了寶釵的作業去了。
寶釵苦笑一聲,將鶯兒叫過來細細問了一番,這課業一直是和文房四寶一樣放在匣子裡由她貼身照看的,單隻這個丟了,定有緣故。
鶯兒想了半晌,纔想起來她們這些丫鬟今日都被宮裡的嬤嬤召見過,又說了一回規矩,東西不許帶過去,都交由外面統一放著,當時她看東西都在也就沒注意,全沒想到課業已經少了一份的。
“小姐,沒事罷?”鶯兒著急的看著寶釵,她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有些著急。
寶釵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去了課堂,剩下鶯兒在原地著急,又不能跟過去。
上課後,果然第一件事就是交作業,衆人的都在,唯獨寶釵沒有,夫子楞了一下,往日寶釵的作業都是前幾名的,何以今日沒有。
“回稟先生,學生忘記了?!睂氣O答的淡定,卻引來一陣嗤笑。以延慶公主爲首的衆人都笑嘻嘻的看著她,夫子皺緊了眉頭,確認寶釵確實沒有之後,冷笑一聲。
“學裡有學裡的規矩,我也從未因你們是女孩子而放縱半分,如今你因私廢公,可是要受罰的。來人,拿戒尺來?!彼曇魢绤?,三尺長鬚都抖動了起來。
侍候的小太監不敢怠慢,忙去取了戒尺來,夫子也不含糊,讓寶釵伸出手來,狠狠打了十下。他用的力氣不小,寶釵的手上很快就腫起了一道道紅痕,原想強忍著不哭,可是疼到極致哪裡忍得住,淚水登時滾滾而下。
衆人原本是玩笑,讓寶釵吃個苦頭,哪裡想到這夫子當真打人,還如此重手,當下有的人就低下頭去,覺得悔愧,唯有延慶公主暗自得意,覺著殺了寶釵的風頭。
幸好打的是左手,下午寫字沒受大影響,雖如此還是疼的發抖,難免吃力一些。
好容易捱到了放學,寶釵上了自家的馬車,直接讓往賈府行去。
鶯兒看到她的手已經紅腫發亮,登時心疼的掉了眼淚,怪自己粗心大意,丟了東西。寶釵反安慰她,人家有心算計,宮裡又是延慶公主的地盤,這頓打想來是逃不過的。
很快就到了賈府,如今她不常住了,見到姐妹們更覺親熱,衆人早就在賈母的住處候著,見到她登時嬉笑著圍上來,與賈母請過安後,簇擁著往園中去了。
黛玉心細,早就看她神色不對,動作遮掩,到了園子裡直接把寶釵的手捧起來看,登時嚇了一跳,只見手上腫著一道道的紅痕,已經老高了,呀了一聲,引得衆人都來圍觀。
寶玉見了心中大急,一疊聲的叫人拿傷藥來,又問是怎麼回事。
鶯兒早就憋不住,將事情的原委來了個竹筒倒豆子,恨恨道,“說是公主,一點兒氣量也沒有,不過是咱們姑娘略出了迴風頭,就要這樣做賤人。”說著淌下淚來,衆人忙勸阻,寶釵也讓她不要多說。
眼見著寶釵上了藥,將傷口包好,寶玉在地上來回走著,嘆息道,“我原想著,這公主殿下金尊玉貴,定然知書達理,溫柔可親。沒想到是個狠心人,竟將寶姐姐折磨成這個樣子。”說著嘆息不已。
黛玉冷笑,“金尊玉貴就一定是好的了,我這樣的草木之人,自然就不好了?!睂氂褚娝嘈模曰谑а裕τ醚哉Z俯就,兩人到一處嘀嘀咕咕去了。
外間衆人看著寶釵,安慰了一番,寶釵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原想回家去的,又想到已經說好了過來,不好讓姐妹們久等,又恐回家嚇到了母親哥哥,便先過來住上一日,待傷口沒那麼嚇人了再回去。
此時聽衆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心中也略安慰了一點兒,她素日人緣好,各方的主子丫鬟們聽說都有安慰,連平兒鴛鴦襲人這些也過來了,讓她也開懷不少,又過了一夜,和姐妹們訴些別情纔回去。
當夜便在瀟湘館內安歇,如今她離得遠了,對寶黛二人的糾葛更不理論,只讓黛玉保養身子,安心養病爲要。
黛玉嘆息,“我哪裡有姐姐的福分呢?雖受了些苦楚,終究日子是好的,如今薛大哥哥也長進了,你也搬了出去,自家過清淨日子,不像我,一草一木都是用的人家的,便是想安心,也安不下來。”
知她多心,寶釵又勸了一番,最後玩笑道,“如今你要清淨日子也不難,之前我怕哥哥配不上你,如今他也好了,我看你不如給我做嫂子,定虧不了的?!甭牭镊煊裥呒t了臉,呸了她兩聲。
寶釵笑道,“我還沒說完呢,只是如今哥哥有了意中人,你想做我嫂子也晚了。不過若中意誰,只管給我和媽說,橫豎給你保個大媒?!闭f著笑起來。
到是黛玉聽說薛蟠有了心上人,有些奇怪,“薛大哥哥要娶妻了嗎,怎麼我沒聽到風聲,是不是那位夏小姐?”
寶釵搖頭,“我是不知道是誰的,不過他定然是有了心上人,行爲舉止瞞不住我和媽去,我還要託寶玉打聽呢,他們都是在外頭走動的,定然能知道一二,我們家好去提親,不要耽誤了人家。他是個男人沒什麼,姑娘家卻很有妨礙。”聽她這麼說,黛玉也點頭。
兩人又嘀嘀咕咕的,說了些女兒家的私房話,便相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