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列羌兵,都一身明亮的鐵甲,挎刀燕翅般排成了兩列,一直從正堂門前排到了府門。這些羌兵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高大精壯之士。姚襄聽取了他一向十分看重的權翼建議,擺出了這樣的迎賓架勢,並非全爲了仿效[刀陣嚇敵],還有很多顯擺軍威以擡高身價的意思在內(nèi)。
常煒毫無懼色,猶如兩旁橫眉豎眼的羌兵不存在似的。兩排的羌兵在一聲號令下,一齊[蒼啷]把刀拔了出來,爲了表示不是威嚇,羌兵手中的刀沒有舉起交叉在中間,而是豎在了右臂上。象是吼出來似的用漢話喊道:“恭迎常先生!”。常煒步伐從容的從中走過,有些乾瘦的身軀甩著寬袖,象一隻蝴蝶穿行於滿是豎刺的仙人掌上。
姚襄和權翼站在堂階上相視了一下,再轉(zhuǎn)過來時,姚襄臉上已經(jīng)掛上了笑容,一邊急步下階迎了上去,一邊擡高了聲音:“襄攜清河羌人恭迎常先生。”,聽到這樣的話,灄頭的一衆(zhòng)幕僚,急忙促步跟在了姚襄後面,迎了下來。
常煒以前在鄴城時,曾見過姚襄,不過時隔了多年,模樣已變。姚襄已經(jīng)長成了帶兵一方的大將,他一邊打量起姚襄:一身中原稠裁製的白色寬衫,身長八尺多,彎眉大眼,頭上沒有象其他羌人那樣披髮,而是束起夾了一頂金冠,白皙的臉上笑容滿面的迎了過來。一邊卻穩(wěn)步不變。
姚襄在鄴城時,還是很敬佩常煒的,沒入中原以前,遍讀中原書籍的他,十分羨慕中原禮儀、學問,尤其是對書中記載的諸如士爲知己死、將軍裹革沙場、寬衫大袖十分仰慕。但被羯人移居河北清河後,在中原住久了,中原士大夫表現(xiàn)出來的行爲多少讓他感到了一些失望。所以常煒在鄴城時雖然官職不高,但時常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氣節(jié),還是讓他另眼高看。
姚襄來到常煒面前,身子已經(jīng)躬了下去,拱手禮做的十分標準:“襄見過先生。”,等到常煒還禮,然後直身後,姚襄笑著道:“在鄴城時曾多得老先生教誨,襄心裡萬分敬重。可惜一別多載,讓襄日日掛念。不想今日能復見先生,實讓襄大喜過望。”
常煒臉上也浮起了笑容,拈了拈鬍鬚:“一別多載,我也多曾聽魏王誇讚過景國。今日一見,果然聰慧練達,難怪魏王如此看重——羽長別來無恙?”,常煒把目光轉(zhuǎn)向了立在姚襄半步後點的權翼,笑著問道。常煒和權翼在鄴城時都是舊相識,權翼雖是羌人的幕僚,但卻是略陽的漢人世族出身,所以和鄴城的世家交往比較多。
“有勞高亮兄掛念了,翼在姚將軍這裡多蒙看重,不勝慚愧。”,權翼消瘦的臉上,不很大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縫,跨前了一步,打了個拱手。
“羽長謀略出衆(zhòng),身懷遠見,五公子自然心中看重了。”,常煒一語雙關,話裡把權翼說的姚將軍換成了五公子,聽起來似乎權翼說的姚將軍就是指姚襄,實則暗示他已經(jīng)知道姚戈仲不在了。
姚襄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笑著用話攔下了常煒和權翼的對話:“家父染病在牀,無法親自出迎老先生。襄在這裡替家父賠罪。”,他躬了躬身,然後不等常煒再說出什麼話,轉(zhuǎn)頭對後面的衆(zhòng)人說道:“還不過來見過老先生?”,漢話和羌語都說了一遍,把事情帶了過去。
一衆(zhòng)羌人將領和姚家子弟,紛紛邊用羌語問候,一邊作禮。另一些漢人幕僚則用漢話見禮。
一番對禮後,姚襄這才伸手笑容滿面:“老先生,請入正堂。”
常煒看著這個比漢人還漢人的羌人,心裡有些感嘆,一起謙讓著進了內(nèi)堂,分賓主落座,上了茶。一切都是按中原的禮節(jié)安排的。若非看著兩邊披髮穿環(huán)的羌人將領,很難以看出是在羌人這裡會客。
常煒和姚襄都不急於談論正事,反而上了酒菜,邊吃邊談起昔日在鄴城時的舊情來了。而一些聽不懂漢話的羌人將領,更是邊相互小聲交流著,邊放開了嘴巴,吃喝了起來。他們過來只是奉命陪客,甚至連常煒這次來清河是爲了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姚襄曾派人到鄴城求親的事情了。
酒席吃的差不多了,姚襄搖叫上來了女樂,不過這次並不是姚襄平日裡觀看的中原女樂,而是羌人部落裡的女舞。穿著雖然簡陋,但卻別有一番風味。雖然常煒對這些並不謀生,畢竟胡人入侵中原已經(jīng)幾十年了,但接此促進下彼此的氣氛倒是很有益處的。
常煒趁著讓酒的時候,暗暗的觀看堂內(nèi)的羌人將領。羌人中有四部帥,左、右、後三部帥卻是氐人,令人驚訝的是這些氐人或許是長久跟隨羌人,雖曾有枋頭蒲氏這樣的強大的氐人勢力,但這三氐人部落帥卻對姚家無比忠誠。不過他並沒有看到羌人將領裡與衆(zhòng)不同打扮的將領,大概跟隨羌人久了,這三部落帥也習慣了羌人的打扮了。
右邊列坐的都是姚家子弟,姚戈仲有四十多個兒子,但能參與謀事的,現(xiàn)在只有十幾個。有的或是太小,有的或是愚笨,有的則早亡。右側(cè)爲首的是年已經(jīng)十九的姚萇,模樣和姚襄有些相似,頗爲俊俏,只是臉上神情顯得有些陰冷。雖然姚萇只是姚戈仲的第二十四子,但因爲深得姚襄的倚重,所以常作爲姚家子弟領頭坐在首位。
女舞很快跳完了,只是酒菜卻沒有撤去。姚襄和權翼開始領著衆(zhòng)人輪流向常煒敬酒,因有昔日的交情,常煒不得不接了姚襄和權翼等五六個人的敬酒,然後藉口已經(jīng)有了醉意,不能再喝了,婉拒了。常煒自然知道身爲使者,醉酒誤事的道理,喝醉了酒的人是最容易被人套話的。
姚襄和權翼相視一眼,放棄了繼續(xù)敬酒的打算。這只不過是嘗試一下而已,他們心裡並不指望常煒老大人會中這種小計。對常煒老大人這樣的人來說,還是直接談事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