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日月6

秦楚幾人在書房討論劇本及後續改編的事, 明凱在客廳裡逗著元宵玩。

元宵找出了楚教授給他買的西遊記全套玩具，“大凱叔叔，我們來玩玩具吧！”說著把一個綠毛黑臉的妖怪塞到明凱手裡讓他扮演妖怪, 他自己則拿起了孫悟空扮演孫大聖, “妖怪, 哪裡跑！”

明凱本來正拿著那個綠毛妖怪在打量, 想著“這哪裡買來的妖怪, 醜死了”，被元宵一句話逗得“噗嗤”笑了出來，一句“妖怪, 哪裡跑”說的還挺像的，不會是秦楚教的吧？想著, 他腦海裡就出現了秦楚戴著綠色假髮披著奇怪披風叉著腰站在山下喊著“此山是我開, 此樹是我栽, 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的土匪模樣, 更是忍不住捶地笑起來。（秦楚表示，這個楚教授的鍋，我不背）

元宵站在幾步遠看著剛剛還很正常的大凱叔叔突然趴在地上笑得起不來身，悄悄退後了幾步，蹬蹬跑進書房拽了拽秦楚的衣角。

正在記錄紀北觀點的秦楚低下頭, 就見元宵一副神神秘秘有話要說的樣子。秦楚抱歉地朝著其他三人笑笑, 低下身子方便元宵在她耳邊說話。

秦楚聽到元宵趴在她耳邊說：“大凱叔叔瘋了。”

“啥？”秦楚聽了嚇一跳, “瘋了？”剛剛不還好好的？擡起頭的秦楚正對上紀北的眼睛。她磕磕巴巴地說：“他, 他說, 明凱瘋了。”

聽了她的話，紀北立刻站起來出去看, 陸續地馬光跟張宇也都走出去，秦楚這纔想起來自己也應該去看看。她軟著腿走到門口看向客廳，此時明凱已經笑完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研究手裡的綠毛怪，對著幾人奇怪的目光視若不見，對躲在秦楚身後抱著她的腿還探出一隻腦袋的元宵招手，“來來來，我們玩兒孫悟空大戰綠毛怪。”

元宵擡頭看看秦楚，秦楚也不知道明凱在搞什麼鬼，只好摸摸他的頭，“去吧。”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秦楚四個人繼續回書房討論，明凱帶著元宵在客廳COS西遊記裡孫悟空大戰各種妖怪。

玩著玩著，明凱就忍不住告訴他，“你看這隻妖怪不起眼，它是太上老君的寵物，不會被孫悟空打死的，最後被救了回去。”

所謂的“有後臺的都被救走了，沒後臺的都被打死了”。

“太上老君是誰？”元宵停下手裡的動作，仰起頭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有那麼一瞬，明凱覺得自己見過這雙眼睛。只是到底在哪兒見過，他想不起來。

明凱彎下身把元宵抱起來放在一邊的沙發上挨著自己坐，順便拿起一個蘋果削起皮來，“太上老君啊，太上老君是天上一個神仙，他負責給玉皇大帝煉藥……”

明凱一邊喂著元宵吃蘋果，一邊給他講故事，還要應付他無窮盡的各種各樣諸如“XX是誰”、“爲什麼要XX”的問題，講著講著元宵就開始點頭打瞌睡了。明凱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走進臥室，單膝跪在牀上把元宵放下拉開薄被蓋上。蓋好後，明凱正打算離開卻發現手指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元宵攥住了，還攥得緊緊的抽都抽不出來。明凱試著去掰開元宵的手，卻發現越掰越緊，小孩子骨頭脆，明凱怕傷害到他只好放棄，轉而背靠著著牀頭坐了下來。

明凱靠著牀頭看了一圈這屋子，發現裝潢比上次的房間更考究，也更低調，但是佈置上和一般酒店套房還是一樣的。

正在無聊著，明凱發現在牀的另一隻枕頭邊放著一本書，小心地越過熟睡的元宵把書拿到手，在牀頭燈的微弱光線下，明凱看到書名——《朱生豪情書》。

他是知道這本書的。308封情書，封封感人肺腑，句句動人心魄，字字刻骨銘心。對於朱生豪和他夫人宋清如的感情他也是羨慕並崇拜的。那種愛情啊，就像書裡寫的那樣“我願捨棄一切，以想念你終此一生”。

朱生豪本人曾形容他自己“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可是現在讀了他的書信，明凱只覺得他的內心世界、精神生活還是非常活躍、豐富的，他的性格完全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內向，而是愛憎分明、富於個性，語言中更是透露出不可抑制的青春氣息和幽默。明凱想，有些人，他的內心和外在表現，真的是不一樣的。有的人看起來木訥，其實內心很活躍；有的人外表冷冰冰，其實內心是火辣辣的。

秦楚走進臥室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元宵睡在牀的中間，明凱坐在外側倚在牀頭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支著。走近了秦楚纔看到他的腿上放著一本書，右手扶著書不讓它歪掉，看完一頁再翻一頁。正想問他怎麼不兩手拿書，就看見明凱的另一隻手的食指被元宵攥著。

等秦楚走到牀邊時明凱才發現她，擡起頭對她一笑，露出兩個梨渦。右手食指放在嘴邊比了一個“噓”的動作，明凱闔上書放在牀頭的櫃子上，把腿放下來耷拉在牀下讓秦楚坐下來。

秦楚壓低聲音指指門外，說：“紀老師他們要回去了。”

明凱擡了擡左手，示意她：走不了。

秦楚彎下身子試著掰開元宵的手指，這樣明凱才能離開，可是她越掰元宵攥得越緊，如果不是元宵的呼吸頻率沒有什麼變化，秦楚都要懷疑他是在裝睡。

明凱拍拍她的肩，搖搖手告訴她：“不要掰了免得把孩子吵醒。你替我跟師哥他們說一聲，我今晚就……”明凱話還沒說完，紀北就出現在了門口。

“怎麼回事？”紀北皺著眉頭問，哄孩子居然給哄睡著了。

“噓。”明凱立刻示意他噤聲。然後指指睡著的元宵，又稍稍擡起左手給紀北看。

紀北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停頓了幾秒拋給明凱一個白眼後轉身走了，秦楚急忙跟出去，心裡又一萬個小人在吶喊：紀老師，您千萬別誤會呀！

明凱坐在牀邊，看著秦楚跟出去，不知道他們在外面說了什麼，幾分鐘後傳來關門聲，然後秦楚拿著一條溫熱的毛巾進來了。

臥室裡沒有開大燈只開了一盞牀頭燈，因爲怕打擾元宵休息，明凱特意調到最低亮度，客廳的燈光透過敞開的門打到牆壁上，也只是增加了一點光線。

秦楚跪在牀上輕柔地給元宵擦了臉手和露在外面的胳膊，想要給元宵把褲子脫下來，卻發現手裡的溼毛巾沒處放，正想起身擱在牀頭櫃上時，一隻手伸到她的眼前。秦楚盯了那骨節分明的手幾秒，把毛巾放進那隻手裡。秦楚一隻手擡起元宵的屁股，小心地把他外面的褲子脫下來只留一條卡通小內褲，然後握著腳踝把她肉嘟嘟的兩條腿都擦了一遍。

擦完後秦楚看著元宵的上身有點爲難，擦吧衣服沒法脫，不擦吧晚上睡起來肯定不舒服。明凱看著猶豫的秦楚，改坐姿爲跪姿，他的左手被元宵攥著，彎下腰右手穿過元宵的肩頸稍稍一用力元宵的上半身就擡起來了，臉埋在明凱的懷裡。

明凱給還在發愣的秦楚一個眼色，秦楚才恍然地把毛巾伸進元宵的衣服裡胡亂的擦了一把就拿出來了。明凱看到她把毛巾拿出來才緩緩地讓元宵躺下。

秦楚最後擦完元宵的胖腳丫直起身，正對上明凱的眼睛，兩個人對視一會兒後一起笑了出來。

一個跪坐在牀尾身前是元宵的腳丫，一個坐在牀頭手指頭被元宵握著，燈光昏黃而曖昧，兩個相視笑著，一切似乎都那麼美好。就像，就像他們真的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笑了一會兒，秦楚擺正元宵的睡姿，直起身下牀出去。

“去哪兒啊你？”要不是手被攥著，明凱肯定就追上去了。

秦楚晃晃手裡的毛巾，“洗毛巾啊。還有什麼事嗎？”

“哦，沒事，沒事。”明凱擺擺手，表示沒事了。其實他想問洗完毛巾還回來嗎，可是沒等話出口秦楚就已經走出去了，還回身把門關上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回來了。明凱坐在牀上心裡有點悶，拿起書來想看看書卻發現看不下去，乾脆放下書關燈睡覺。

秦楚把毛巾浸在水盆裡，打開水龍頭，自來水嘩嘩地很快沒過毛巾。秦楚撈起毛巾搓啊搓，其實她的心思根本沒在洗毛巾上。剛剛有那麼一瞬，她真的以爲他們就是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玩累的兒子等不及洗澡先睡著了，媽媽幫忙擦身，爸爸陪牀，爸爸媽媽相視而笑。多麼溫情的劇情啊，只有家庭情景劇裡纔會有。

秦楚在搓了十分鐘差點把毛巾搓漏後，把散亂在客廳各處的玩具收好，茶杯洗乾淨，抱枕擺放整齊。然後關掉客廳的大燈，只留一盞落地燈。坐在沙發上的秦楚，越想越覺得這就是一家三口的狀態啊！

完了，入戲了，出不來了怎麼辦？秦楚把臉埋在抱枕裡，知道悶得透不過氣才擡起來。

可是這出溫馨家庭情景戲，大概只能維持到明天天亮。

秦楚太天真了，實際上這齣戲連天亮都沒維持到。

迷濛中，秦楚聽到有人敲門，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窩在沙發裡睡著了。一手捋順了拱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一手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看時間：04:45！

秦楚真的很想倒回沙發繼續去睡，然而門外的人鍥而不捨似乎她不開門就不罷休似的。

趿拉上拖鞋，秦楚走過去開門她倒是不怕是壞人，也沒問大喇喇地就把門打開讓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