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日常6
某日晚飯，飯桌上，楚教授夾了魚身上最嫩的一塊肉挑出魚刺夾到元宵碗裡——她知道元宵可以自己吃飯後就不再餵了，並對秦楚培養孩子自己動手能力這件事表示贊同。夾完菜的楚教授想起了什麼，停住筷子對秦楚說：“你回來也好幾天了，我打算明天把親戚朋友都叫在一起聚一聚，也讓元宵認認人。另外，”楚教授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怎麼說，“另外商量個時間，正式給元宵上族譜。”
秦楚一開始還點著頭表示贊同，等聽到要讓元宵上族譜，她擡起頭來不解地看著楚教授，“上什麼族譜？”
“當然是上穆家族譜啊！”楚教授對著她朝穆芙池那邊使了個眼色，秦楚看過去，穆教授點頭，表示贊同。
“不上。”秦楚毫不猶豫地拒絕。
“不上？難道你打算讓元宵上秦家族譜？”楚荷說：“雖然我不贊同吧，不過你要是堅持我也沒辦法。”
“不上。哪個也不上。”秦楚低著頭繼續吃飯。
“爲什麼？”看到楚教授被拒絕後有發飆的趨勢，穆教授及時開口了，“楚楚啊，人總要有個根有個歸屬，如果你真的不想讓元宵進穆家族譜，那秦家族譜也是可以的，畢竟秦家也是大家族。家族的力量是無窮的嘛！”穆教授夾了剝了一隻蝦放到秦楚碗裡，說：“其實我覺得上楚家族譜也不錯，楚家書香門第大族世家，元宵入了楚氏族譜，好歹也算楚氏有了繼承人。”
說到此處，秦教授和楚教授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她，就連穆歌也轉過頭來。
穆教授的最後一句話讓秦楚有些動搖。然而想到心底的某些念頭，還是搖了搖頭，“再說吧。元宵現在是法國國籍呢，等辦了中國國籍再說。”說完低下頭繼續吃飯。
楚教授看著她無所謂的樣子，又看看嘴巴填地滿滿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吃相甜美的元宵，嘆氣：隨她去吧！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秦楚穆歌陪著楚教授去菜市場採購今日聚餐的食材。今天家庭聚會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十多口子人呢。
穆家大伯穆澄池和大伯母劉語絲是已退休的公務員，他們只有一個孩子，是穆家這一輩兒的老大穆暘，穆暘和他的妻子佟歡帶著七歲的兒子在S市工作，今天無法到場。穆家二伯穆鎔池和二伯母孫詩一個人棄文下海的儒商，一個是龍城重點高中的校長，別看兩人年紀不小心態好得很，經常在空閒時國內國外的窮遊，以至於他們的兒子穆毓大學剛畢業就要接手二伯的公司，不過到現在十年過去穆毓早已成家妻子劉洋現在已經懷孕七個月啦！還有就是小姑姑穆若池一家了，若池姑姑和穆教授一樣都是大學教授，只不過穆教授是生物科學若池姑姑講授的是歷史，因此若池姑姑身上有一種嫺靜淑儀的氣質，與軍人姑父鄭嶽身上的硬朗正好互補，他們的女兒鄭伊人今年剛剛高考結束，已經收到了A市A大大法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車停在菜市場附近的衚衕裡，畢竟老式菜市場是不設停車場的。
站在菜市場門口，秦楚和穆歌低頭看看自己腳下淺口小羊皮女鞋，再瞅瞅菜市場地面上深淺不一的水坑，硬著頭皮跟楚教授走進去。兩人亦步亦趨地跟在楚教授身後，看著楚教授挑選不同種類的蔬菜，還給兩個人傳授經驗：“買菜還是要到老菜市裡來纔好，新鮮便宜，種類還多，你們倆呀以後都要各自成家過日子的，學著點！”
秦楚和穆歌一齊點頭表示記住了。
楚教授在蔬菜攤選了好幾種蔬菜，稱重捆好後，穆歌負責裝進購物袋，秦楚負責交錢。攤主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女子，在楚教授這裡做成了一筆大生意自然開心，好話也像不要錢似的開口就來：“大姨好福氣啊！兩個女兒陪著來買菜！”
“有什麼福氣有福氣，一個個氣人得很！”楚教授用餘光瞥了兩人一眼。
秦楚和穆歌對視一眼並不做聲，一個繼續往購物袋裡裝菜，一個接過攤主找回來的零錢。
攤主打量著二人，繼續誇：“可別這麼說！看穿著也是體面人，還願意陪著您來這臭烘烘的菜市場，這就是孝順！我在這菜市場擺攤這麼多年，也是見過不少人的，像您女兒這麼漂亮又孝順願意陪著老人來買菜的，少！”
“嗯，別的不說，孝順倒是真的……”也不知道攤主是戳到哪個點上了，楚教授倒了樂了，站在那和攤主聊起來了。
等了一會兒，看楚教授談興不減，而時間已經不早購物袋裡卻只有幾樣蔬菜，秦楚不得不偷偷扯扯楚教授的袖子，然後毫不意外地被楚教授瞪了，秦楚鬆開手朝穆歌聳聳肩，表示“我沒辦法了你來吧”，穆歌在下面悄悄擺手表示“我不”，卻被秦楚趁她不注意猛地一推直直撞到了楚教授的後背。楚教授轉過頭來看她，穆歌不得已只好使出殺手鐗，“麻麻~~”
這個詞一出口，秦楚清楚地看到楚教授打了個哆嗦，然後搓搓自己的手臂，唔，好多雞皮疙瘩。
穆歌卻還在發嗲：“麻麻~~走了啦，人家要吃肉肉~~”
秦楚從她背後掐了一把，警告她適可而止。此時已經受不了了得楚教授立刻跟攤主大姐告辭，帶著二人往肉食區逃一般的走去。直到了肉攤前，楚教授擡起食指點點二人，在兩人“我錯了饒了我吧”的表情裡無奈地笑出來，“真是拿你們沒辦法！”語氣一貫地寵溺。
楚教授站在肉攤的櫃檯前買肉，穆歌擠在她身邊唧唧喳喳挑剔個不停，秦楚就站在兩人身後感受著這生活的氣息。
即便此時她們身處的是嘈雜的菜市場，腳下是泥濘的地面，空氣中混合著血水的氣味，甚至還隱隱有生禽的糞便味傳來，但是這樣的時刻、這樣的生活依舊讓秦楚懷念和珍惜。
人一生會記住很多事情，有些事會隨著時光慢慢變淡甚至消失，但是有些事會在腦海中一直存在，甚至不需要刻意去記；等到你已經耄耋期頤之年，你想起來時，依舊會面帶微笑。秦楚想，這時她會微笑一輩子的時刻。
女人的購物慾是不可小瞧的，無論是在明亮舒適的商場裡還是在嘈雜混亂的菜市場，買著買著就買多了。秦楚認爲，主要是楚教授熟人太多，這個說兩句塞給你一把聰那個聊一會兒給幾頭蒜，都是沒多少錢的東西，楚教授不好意思白拿，那就多來點吧！最後的結果就是，秦楚和穆歌報廢了兩雙高檔羊皮鞋外，又一人損失了一套限量款休閒服——被菜葉子和肉蹭了許多的汁液和血水。當然，後來楚教授還是每人從裡到外從上到下買了一套C家套裝作爲給二人的補償，至於楚教授找誰去報銷，只有穆教授才知道。
穆家和楚荷的孃家是幾代的世交，穆教授和楚教授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只是長大後陰差陽錯各自嫁娶，之後出現了一系列變故二人才又走到一起，因此穆家人對楚荷母女並不疏遠，反而十分親近。所以當秦楚提著購物袋跟在楚教授和穆歌身後走進屋時，收到的不是歡迎或者想念的擁抱，而是一片責怪的目光。秦楚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溜進廚房。
她雖然躲起來了，但是大家並不打算放過她，這不首先出面的就是若池姑姑。若池姑姑就往那一站，不說話只用大眼睛瞅著你，一眨不眨地瞅著你，彷彿下一秒眼裡就能流出淚來，秦楚就沒有辦法，乖乖地跟著若池姑姑回到客廳。大人們在沙發上以家庭爲單位坐著，忽略穆歌的擠眉弄眼，秦楚十分自覺地站在一旁等著訓話，心想：這哪是家庭聚會，明明就是批 斗大會！
“咳，那個穆歌啊，”穆教授首先出聲，“帶著伊人和元宵出去玩會兒。”
穆歌答應著抱起原本窩在大伯母懷裡吃著二伯母喂的水果的元宵拉著小表妹出門去了，路過秦楚的時候給了她一個“保重”的口型，秦楚低眉垂眼裝作沒看見。
接著從大伯開始發言，一直到小姑父做總結，這場“批 鬥會”開了有近一個小時，除了楚教授沒有做聲，穆教授打著圓場，每個人都對秦楚進行了嚴厲而親切的批評教育。總結起來就三點：一、不應該欺騙父母欺騙家人，傷到了父母家人的心；二、不應該獨自苦撐不尋求幫助，這樣等於沒把家人當做真正的家人；三、儘快結婚給元宵一個完整的家庭，當然找到他的生父更好！
秦楚對家長們的批評教育表示虛心的接受並立刻改正錯誤，以後一定將家人放在心上，不欺騙不苦撐，至於第三個問題，被秦楚以“知道了”這種消極不抵抗的態度敷衍過去了。
最後，秦楚要拖著站了四十分鐘快要僵掉的雙腿進廚房做飯去了。穆家的傳統：家庭聚會小輩掌廚。今天在場的小輩一共六人，嗯，元宵未成年可以不算，那就是五人，其中劉洋懷著孕自然不好讓大肚婆進廚房，穆毓呢一大男人要說吃他肯定在行，做？秦楚實在怕他把廚房炸了。最後是穆歌和伊人打下手，秦楚挑大樑。雖然慌亂了一點，到底做出了十四個菜，“除了賣相稍微差了點，其他都還不錯”穆二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