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惠茵自那日被方靜江委婉的拒絕之後,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出現(xiàn)在方靜江的辦公室了。
每天到了下班的時間,尤其是四點一刻左右,眼看離下班還有十幾分鍾,靜江已經(jīng)顯得無所事事了。
貓貓想,反正那個阿姨也不來,不如我們早點回去吧,肚子好餓啊!咕~~b
她拉著爸爸的手搖啊晃的撒嬌:“走吧,爸爸,貓貓要吃飯飯了。”
靜江道:“還有十五分鐘呢!”
貓貓嘟著嘴:“這有什麼,我們以前不是經(jīng)常走的嚒!三點半提前溜郭也有啊!”
靜江‘咳’了一聲,道:“現(xiàn)在不能這樣了呀,你爸升官了,是領(lǐng)導了,不能當著大傢伙的面太放肆了,還有十五分鐘,再忍忍,馬上就到了,爸爸先到門口去抽根菸。”
貓貓無奈道:“好吧。”
靜江的辦公室是長方形的,左邊一道側(cè)門,正前方一道大門,除了他以外,辦公室裡還有其他四五個小領(lǐng)導,人不多,共用一間是綽綽有餘了。以前孫慧茵總是卯準了下班之後來,怕被其他同事看見,因爲他和靜江的工作說實話並沒有交集,老是來找他,總歸是要惹人閒話的。而今她不來了,靜江覺得自己若是到左邊那個門去抽菸,正好是孫慧茵下班的必經(jīng)之路,目標太明顯,碰見了尷尬,因此他選擇了去正門抽菸,正好可以倚在門框上,不但前方景物看的清晰,四周的動靜也是一覽無遺。
沒多久,十五分鐘過去了,貓貓歡呼道:“哦也,四點半咯,下班!可以回家啦!”
靜江扔了菸頭,沉著臉又回到座位上,翻開一本黑色的筆記本道:“再等一會兒,還有一點小事沒有忙完。”
貓貓不爽,“那你剛纔爲什麼不做?還抽什麼煙!”
她氣壞了!
悶悶地坐到沙發(fā)上去,由於個子小,整個人窩在裡面。
大約到了五點十分左右的樣子,從外面進來一個男人,是薛雅晴的爸爸薛榮寶,他見到靜江詫異道:“咦?你還沒走啊?今天又沒什麼事!”
靜江合起那本原本空白現(xiàn)在胡亂塗鴉的黑色的筆記本道:“呵,剛好忙完了,準備要走。”說著,站起身來悵然的看了一眼時鐘,拉著貓貓的手道,“走吧。”
兩人到車庫取了車,都沒見到孫慧茵的影子,靜江想:肯定又被頭兒欺負了,苛刻她留下來加班,唉~!
不由自主的,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貓貓瞄了他一眼:“老爸,你嘆什麼氣?奶奶說嘆氣吃狗屎。”
靜江沒有回答。
第二天,又是一樣,靜江也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爲到底算是什麼?
是在拖延嗎?
拖延時間等到下班後又回到兩個人私密的悄悄話時間?
只怕以後都不可能了吧!
可他還是忍不住,孫慧茵消失多少天,他就一連幾天都在忐忑的看著時鐘,滴答滴答,頭頂上的時鐘,指針從四到五,孫慧茵不曾再露過面。
她是放棄了吧?靜江想。
這樣也好。
然而貓貓是個敏感的孩子,她從那天雅晴的爸爸發(fā)出疑惑的一問之後就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畢竟成人的感情世界,孩子還未能涉足,她不懂成年男女之間那種互相追逐和絞力的狀態(tài)。
只是那麼久以來,靜江總會時不時的對著時鐘發(fā)呆,要麼就是無精打采的坐在那裡混日子一般的混到帶她回家,貓貓覺得她的爸爸像是突然之間被什麼東西給一下子抽走了生氣,於是有一天,她不知怎麼的,下意識的問道:“爸爸,那個阿姨現(xiàn)在怎麼不來了?”
靜江裝傻道:“我們只是同事,她偶爾路過纔來,沒事來幹什麼。”
貓貓低下頭,有點失落道:“她人不錯呢。”
“是啊!”靜江的回答裡含了三分嘆息,擡頭看,外面驀地撩起一陣霧雨,薄薄的,朦朦朧朧,像夢裡的場景一樣。
走在前方的某個身影似乎也正是孫惠茵,她大概很喜歡紫色,所以總是穿著那件紫色的外套,一手撐著雨傘,人在傘下,愈發(fā)顯得嬌小。
她好像瘦了呢。靜江想。
而後眼見那一點點紫色慢慢的走出了工廠,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
靜江突然有一種感覺,好像即便此刻雨天溼漉漉的那麼難受,行動不便,他也沒有覺得任何憋悶,反而像是這一週下來積攢在心頭的沉重之氣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一天回去,他難得的心情很好,一路都哼著歌。
貓貓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忍不住的思索。
孩子是很聰明的,他們現(xiàn)學現(xiàn)會,更何況貓貓?zhí)焐渺队^察人的情緒,她覺得他爸是喜怒哀樂正在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她試圖找出那隻手的主人,所以有一天下午又到了下班時間,靜江再一次心緒不寧且百無聊賴的在辦公室裡踱步的時候,貓貓試探性的問了他一句:“爸爸,你是不是在等那個阿姨啊?”
靜江一愣,臉上的表情瞬間定格在那裡,有一點不知所措,有一點呆滯,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行爲在女兒的眼裡有多麼的明顯,此刻他的目光向著不知名的某一處直直的發(fā)愣,良久道:“她,不會再來了吧。”
“你們果然是吵架了。”貓貓斷言,“所以這麼久以來你其實就是在等她來找你?”
靜江狼狽而倉皇的搖頭:“不,我沒有。”
“那你爲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家?”貓貓的話直指人心,“你每次都找藉口說有事要我等啊等的,陪你等在這裡,其實你一點事也沒有,你就一直看鐘,看鐘,除了看鐘還是看鐘。”貓貓一邊說,一邊問他,“爸爸,你是不是喜歡那個阿姨啊?”
靜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爲她精明的洞察力所透析,但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拍了拍她的腦袋說:“噯,小鬼,你怎麼懂這麼多啊?到底誰教你的?”
貓貓說:“這哪裡要人教啊?我自己看出來的。”接著嘆了口氣道,“算了,我?guī)湍惆桑胰湍憬兴駝t等到什麼時候啊!”
“別——!”靜江伸手攔住她,他不想給自己惹麻煩,趁自己還有理智的時候,只是他的心又有點無名的雀躍,因爲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女人會對自己那麼大膽而直接的表白了,就連月茹,由於靜江長期的打壓,也開始要起了面子,輕易不對他說一個喜歡,死活不肯說了。孫慧茵的出現(xiàn)可以說是剛好滿足了他的虛榮心,更何況孫惠茵又不是麻子跛子,人家生的年輕貌美,單位裡男同志明裡暗裡愛慕她的有不少,偏偏她一個都看不中,唯獨愛上了自己。當她用那種充滿了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時候,你叫他怎麼能輕易忽視?
半晌過去,他吩咐貓貓道:“要不,要不你——你就去看看她吧,看看她在不在,下班了沒有。”
貓貓說了一聲‘哦’剛要轉(zhuǎn)身,靜江又喊住她道,“記得!千萬不要讓她發(fā)現(xiàn)你!”
貓貓揮了揮手,示意曉得了。
她認得孫慧茵的辦公室,她從小就在廠裡玩耍,這裡哪裡有暗門,哪裡到哪裡是捷徑,這羣大人們的孩子摸索的比他們自己還熟。於貓貓而言,冷凍廠就像是她家的後花園。
然而儘管她個子很小,當她壓低著頭貓著腰畏畏縮縮的出現(xiàn)在車間門口的時候,還是叫孫慧茵一眼給看見了。
她立刻走出來,左右四顧了一下,沒見到靜江才問貓貓:“你找我?”
“呃……”貓貓不知怎麼回答,她爸說好不可以被發(fā)現(xiàn)的。
孫惠茵卻露出得意的一笑,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方靜江這種男人嘴硬心軟,從他平時爲人處世的作風就可以看得出來,天知道她最近多想去找他,可她告訴自己,欲擒故縱最重要的就在於誰比誰更忍得住,她這一招要是輸了,就落了下乘,假如方靜江還是不喜歡她的話,她就一點餘地和退路也沒有了,直接淪爲和盧麗華一個檔次的女人。
她想,我孫惠茵迄今爲止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方靜江——也不會成爲唯一的一個例外。
這邊廂,貓貓到底是個孩子,她撒不來謊,坦白道:“我爸讓我來看看你在不在,估計是上次罵你之後又後悔了,他每次和我媽吵完都會主動賠禮道歉的,阿姨,你也原諒我爸爸吧!”
孫惠茵對她笑的人畜無害,親切的拉起貓貓的手走向方靜江的辦公室。
靜江適時正在側(cè)門這裡抽菸,其主要目的是爲了等待他的情報小鴿子貓貓回來,沒想到,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孫惠茵本人。
“師兄。”孫惠茵往他跟前一站,羞澀的擡起頭,水盈盈的眼睛望著他,“你找我嗎?”
“啊?”靜江面露幾分尷尬,隨即立刻道,“不是我,是她。”
他指著貓貓。
“啊?”貓貓用手指著自己,“我?不是我啊,我…”
但是大人們顯然沒什麼耐心聽她解釋,因爲她的解釋並不重要,她只是無形中起了一個牽線搭橋的作用,如今線牽了,橋也搭了,大人們開始自顧自說起話來了。
孫惠茵道:“貓貓到車間來找我,說她爸爸喜歡我,想我了,讓我過來一次。說你在這裡等著我。”
“啊?”這一次,貓貓更加無語了,心想,明明我什麼都沒說,怎麼最後變成什麼都是我說的!我到底說什麼了我!!!
她真是百口莫辯啊!!!
靜江假裝不悅的看了一眼貓貓道:“你個小東西,這種話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嗎,要是被你媽媽知道了非揍你不可!剛纔明明就是你自己說阿姨好久不來了,你很想她,要去找她玩的呀!怎麼變成我了?真是!往我頭上賴。以後不可以的哦!”
說著,一把拉過貓貓到自己的身邊,捏了捏她的小手,當著孫惠茵的面道:“你自己說,是不是?”
貓貓只有苦著臉道:“是啊,是啊,阿姨,是我,我很想你,你以後來這裡玩吧。”
孫惠茵聽了很開心,圓圓的眼睛瞇成一道月牙似的,她微笑的望向靜江的眼睛裡壓縮著太多光芒。
靜江尷尬的咳嗽一聲道:“今天,今天我們就先走了,太晚了畢竟,改天聊啊!”
“好。”孫惠茵點頭,一邊低頭看向貓貓,“那我明天就來找你玩兒咯。”
“嗯。”貓貓點頭。
靜江便和孫惠茵互道告別了。
孫惠茵目送他們父女離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