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來越大了。
謝宜手中手電的光芒弱了一弱，然後迴光返照似的忽然亮了一下，最終挺屍了。
“幹！”說髒話的是費德，這個大男孩已經(jīng)儘量在剋制了，不過這次終於還是沒忍住。他們已經(jīng)走了不知道多久，這條路就像走不完一樣。
“我……我上次看到過一本小說，裡面一個故事就和咱們現(xiàn)在一樣，幾個人出門玩，然後遇到連環(huán)車禍被迫步行，怎麼走也走不完的路，路上很黑，他們很累，然後還下雨……”衛(wèi)蘭的聲音卻忽然從雨傘下面?zhèn)鞒觥?
“然後呢？”何晶晶低聲問，太安靜了，她很想聽到點聲音。
“……”衛(wèi)蘭沒有吭聲。
“然後他們最後才知道他們在車禍中就已經(jīng)死了！黑暗中的步行其實是在投胎轉(zhuǎn)世準(zhǔn)備投胎！這本書超商就有賣！我也有看！編的！騙人的啦！”回答何晶晶的是費德的大嗓門，他聲音很大，晉維嘉卻感覺他在焦躁。他的高聲只是爲(wèi)了掩蓋他自己的焦躁！
何晶晶的啜泣聲再度響起。晉維嘉感覺自己的手腕被她抓的更緊了，估計都被她抓破了，估計旁邊衛(wèi)蘭享受了同樣的待遇，不過她沒忍住。
“輕點！晶晶，我的胳膊被你抓得疼死了！”衛(wèi)蘭疼道。
“呵呵，你看，還知道疼，放心，我們沒死，哪有那麼多古怪，那個故事我也看過的，就是嚇唬人。”謝宜又出來做和食佬，習(xí)慣性的想要梳理一下自己的髮型，卻在摸到被雨水浸透的頭髮的時候嘆了口氣。“碰到這種事，就是容易胡思亂想，我們別想這些事了，有精力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做。”
“找人，報警。”四個字，費德說出了最務(wù)實的計劃。
於是其他人再度默默嘆息：誰都知道該怎麼做，首要的事情就是找人，他們已經(jīng)不考慮找路之類的問題了，地圖完全沒用，手電筒還有電的時候就沒研究出來他們在什麼地方，現(xiàn)在手電沒電沒有燈光，連地圖都用不上了，他們只希望能遇見個人，問問路。
“這裡好多樹。”又過了一陣子，晉維嘉忽然開口。
“嗯，我也發(fā)現(xiàn)了，雨也好像小了。”謝宜說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一個跟頭，旁邊的費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這裡似乎是片樹林。”費德彎下身，摸了摸，“地上好多葉子，嘖！很厚，搞不好說是樹林還小了，說是森林也不爲(wèi)過！”
“森林？”聽到費德的話，謝宜若有所思，也蹲下來摸了摸地面，撿起一張葉子，手掌向周圍摸去，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走偏了，離開高速公路來到了這個地方，一開始只是發(fā)現(xiàn)腳下變軟了，然後發(fā)現(xiàn)樹木開始多了起來。本來以爲(wèi)這是好事情，畢竟，那無邊無際彷彿沒有盡頭的高速公路已經(jīng)給五個人帶來不小的心理壓力，有所改變就足夠讓人精神一振了，所以，他們一開始並沒有自己走偏了，只是以爲(wèi)自己終於走完了，馬上就有找到人的希望，不過現(xiàn)在看來，他們……
不能說。謝宜心裡想，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想到這一點，估計就算想到也是和自己一樣的想法，這種結(jié)論怎麼聽都不是好消息，他們的體力已經(jīng)很差了，不能再製造更過分的心理壓力。不過費德明顯也和自己想到一個地方去了，只聽他遲疑了一下，
“喂，我們要不要走迴路？森林的話……不好找路吧？”
“來不及了，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說出迷路這兩個字，謝宜往身後望了望，一片漆黑，越來越黑了，他總覺得他們沒有走多久的，怎麼會這麼輕易就來到這種草木密集的地方？雨並不是變小了而是被茂密的樹木擋住了，他心裡清楚的知道。
“那個……這裡搞不好是圖倫森林。”晉維嘉的聲音忽然傳過來，而她話裡的意思更是讓所有人精神一振。
“你說的很有道理！”最早反應(yīng)過來的是費德，手裡抓著地圖，他的手開始興奮地微微抖動，“今天我們是從x市出發(fā)的，雖然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走串了路，不過出發(fā)的時候油箱是滿的，油到最後也沒用完，我們開出來最多三百公里，而x市附近只有一片可以稱作森林的地方——圖倫森林！”
“圖倫森林？我也知道！”這個消息果然讓大夥兒精神好了不少，連一直哭泣的何晶晶都擡起了頭，語氣也輕鬆起來，“大三的時候，對地理新聞很感興趣，當(dāng)時還特別查過相關(guān)新聞，傳言那裡是已經(jīng)消失的圖倫族的故鄉(xiāng)！”
“圖倫族？完全沒聽說過。”只看體育版和社會版的費德對這個完全沒研究。
“因爲(wèi)它已經(jīng)消失了嘛，十來年以前，不知道爲(wèi)什麼忽然就消失了的民族，很神秘！”大概是說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何晶晶有點興奮，話也多了起來，不過她不說之前大家還不知道，這位看起來相當(dāng)時尚的美人喜歡的竟然是這種冷門的東西。
“據(jù)說圖倫族世代居住在森林深處，那是少有一般人涉足的真正的深山老林，偶然有誤入的旅人被圖倫族的人所救，後來他寫了一篇文章投稿到報紙，這才讓這個迷霧中神秘的民族曝光。因爲(wèi)這個原因，圖倫族一時成了當(dāng)時的社會焦點，遊客、學(xué)者紛紛對那片森林燃起了極大興趣，越來越多的人試圖進(jìn)入那片森林，雖然因爲(wèi)地勢險峻很多人的闖入中途就失敗，不過這畢竟給圖倫族帶來了相當(dāng)大的困擾，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反正忽然有一天，圖倫族一族就迷樣的消失了。然後再來的冒險者就沒了之前的奇遇，近幾年好幾起失蹤事件……”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說了什麼，何晶晶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再也聽不到，不過該聽見的字已經(jīng)被其他人聽到了。
“對不起……”何晶晶囁嚅到。
失蹤事件，這種詞在書本報紙上看看還覺得刺激的詞一旦用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他們現(xiàn)在這種狀況下，真的不是一個好消息。
“沒關(guān)係，至少我們大概知道自己在哪裡了不是麼？”謝宜想了想，“我對旅行很感興趣，大概聽過圖倫森林這個名字，不過我可不是打算進(jìn)森林冒險所以對森林本身並不瞭解，不過你們看，地圖上面標(biāo)的很清楚，這片森林似乎挨著一個城市的，高速公路就在森林邊緣，記不記得我們最後看到的路牌？是陽春路！你們看，地圖上這條路是直接連通高速和市內(nèi)的！我們只要能找到那條路就一定可以出去！”
“可是我原來走這條路從來沒聽說過那個路名。”費德皺了皺眉。
“可是我們都看到了不是麼？說到這個……”謝宜抓了抓頭，“我才發(fā)現(xiàn)這張地圖……好像是至少是十年前的了。你們看到這條路沒有？這條路現(xiàn)在早就沒了，被鐵路代替了，那條鐵路十年前我坐過……”
“十年前？”像是忽然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費德提高了聲音，“幹！我說怎麼迷路了，根本是地圖就有問題！”
“什麼！十年前的地圖冊！你豬頭啊！”衛(wèi)蘭一下子火了，“那麼舊的圖還有必要買嗎？！你還不如不去翻你的歷史書呢，那個還免費！”
“怎麼能全怪我呢？”費德有點理虧，所以聲音也低了許多，不過還是辯解了幾句，“還不是你把地圖丟了結(jié)果半路纔想起去買的麼？我當(dāng)時就說去店裡買，你非要買路邊攤帥哥的東西……”
“……還不是因爲(wèi)那個攤子上有好多外面早就沒有了的老東西嘛！很多可是絕版！絕版！”有一點惱羞成怒，衛(wèi)蘭聲音大了起來。
那是他們出發(fā)之後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走到半路的時候，車上的GPS出了一點問題，幾個年輕人這纔想到紙質(zhì)地圖的好處，然後發(fā)現(xiàn)車上那份地圖早在兩小時前被衛(wèi)蘭用來包吐掉的口香糖扔進(jìn)了垃圾桶，正在著急要不要返回休息站的店鋪購買地圖，路邊碰到了那種沿途兜售雜貨的小販，然後就像他們說的那樣，兩個人在那個小販的箱子裡發(fā)現(xiàn)了不少小玩意，亂七八糟的買了一堆零食香菸之類的，最後還買到了地圖。
“早就該想到的，賣那種東西的小販?zhǔn)盅e的地圖能有多新……唉——”嘆了口氣，費德將地圖扔到了地上，卻發(fā)現(xiàn)晉維嘉馬上將那地圖撿了起來，“怎麼了？”
“還是留著吧，就算是老地圖，至少大部分地點應(yīng)該還是沒變的。”晉維嘉將溼漉漉的地圖甩了甩，“有點髒了，放我包裡吧。”
費德點了點頭。
“總之，我們現(xiàn)在需要記住的只有一點。”半晌，謝宜忽然開口，黑暗中，即使大家看不見，卻也彷彿覺得他的視線緩緩在自己臉上掃過。
“我們要牢牢聚在一起，絕對不能分散！”謝宜的口氣難得的堅定，“這個時候萬一分散，我們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空氣中先是沉默，然後幾聲“嗯”聲傳來。
雖然前景不樂觀，不過終於明白自己所處位置的五個人心裡終究有了希望，心情更是因爲(wèi)剛纔的對話輕鬆了不少，每個人都行動起來，在自己的記憶裡搜索森林中迷路之後判斷方向的方法，連一直需要攙扶的何晶晶也振作了起來，不再完全靠衛(wèi)蘭、晉維嘉的幫助，手掌摸上旁邊的樹幹，何晶晶仔細(xì)的感受著手掌下樹皮的質(zhì)感，半晌，輕輕嘆了聲氣，
“不行，這裡大概是終年不見天日的那種地方，書上說的那套完全沒用。”
其他人的結(jié)論也沒有比她好多少，畢竟這些人都沒有什麼野外求生的經(jīng)驗，偶爾從書上看到的那些也是最淺薄的常識，碰到複雜一點的情況根本沒有辦法參考，更不要說是圖倫這種各路專家競折腰的地域了。
“這裡……也起霧了……”感到周圍水氣越來越大，謝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心一緊，抓住了旁邊的人，“快！抓住你旁邊的人！”
一聲令下，大家紛紛握住了旁邊人的手。
“這裡開始起霧了……”
衛(wèi)蘭焦躁地拍了拍口袋，習(xí)慣性的想要吸菸，卻在拍到空空如也的口袋之後想到自己最後一根菸早在路上就抽完了，口袋裡只剩下一個空煙盒而已。
“真討厭！”隨便踢了一腳，腳下那種粘膩的感覺卻讓她更噁心了，等到腳落地再試圖擡腳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隻腳已經(jīng)比自己的另外一隻腳沉了一倍。
該死！沾了一腳泥！
正想著，衛(wèi)蘭再次擡起腳，想要隨便找個樹幹將鞋上的溼泥處理掉，才發(fā)現(xiàn)那種沉重不僅僅是溼泥帶來的，而是……
卻像絆到了什麼東西……
“該死——”衛(wèi)蘭努力的提腿想要掙脫束縛，腦門上已經(jīng)急出了一頭汗，腳卻還沒有解脫出來。
“喂！你們……你們過來幫個忙！”半天也沒有成功，這個一向膽子挺大的女孩忽然害怕了。
那種感覺……已經(jīng)不像是被束縛住，更像是被什麼東西拉住了，一開始衛(wèi)蘭還以爲(wèi)是自己的錯覺來著，誰知就像有人迴應(yīng)似的，她感覺有人拽了自己的腳一下。
“謝宜！費德！你們快來啊！有人在抓我！有人抓我的腳！”聲音帶了一絲哭音，衛(wèi)蘭感覺自己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拼命地呼救，卻半天沒有人迴應(yīng)，驚嚇之下，她慌忙向四周看去，卻感到周圍沒有一個人！
是的，因爲(wèi)天黑的緣故，她雖然看不到什麼，可是憑藉感覺，她還是能感覺到同伴的存在的，可是現(xiàn)在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何晶晶！晉維嘉！”慌張的，衛(wèi)蘭抓住了旁邊的樹幹，嘴裡的呼救聲更加大，“謝宜！費德！”
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被孤零零留下的感覺是那麼可怕！
衛(wèi)蘭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就在衛(wèi)蘭決定再次呼救的時候，心臟猛的一縮，她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誰？！有人！
衛(wèi)蘭迅速的低下了頭，她的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可是她卻清楚地感覺，在那一團(tuán)漆黑之中，有人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腳踝！
即使隔著厚厚的運動鞋，她也能感覺對方的握力有多大！衛(wèi)蘭開始劇烈的試圖擺脫對方，可是對方非但沒有被擺脫，反而順藤摸瓜向上攀住了她的小腿，那種被緊緊抓住的感覺……一種滅頂?shù)目謶指兄刂氐南蛐l(wèi)蘭襲來。
“謝、謝宜！費德！你們快來啊——”眼淚不聽使喚的從眼眶跌落，衛(wèi)蘭牢牢抓住身邊可以抓住的任何物體企圖固定自己的身體，可是這點抵抗完全沒有作用，她感覺自己正在被對方往反方向拖去，她正在被對方向地底拖去——
“不！不要！放開我！不——”抓在手裡最後的稻草也斷掉了，衛(wèi)蘭在絕望中感覺冰冷的泥土沒過了自己的小腿，大腿，然後是腰部……胸部，脖子……她的呼救聲在泥土沒過她喉嚨的時候戛然而止，手掌無力的最後再地面上張了張，隨即也淹沒在漆黑之中。
“衛(wèi)蘭……”何晶晶忽然迴轉(zhuǎn)了身子，“衛(wèi)蘭你怎麼了！”
不僅僅是她，所有人都聽到衛(wèi)蘭的呼救聲了！然而那聲音由於層層樹葉的阻隔，變得飄渺無法確定方位，可衛(wèi)蘭的聲音裡卻分明是惶恐！彷彿遇上了什麼可怕的事，而這正好壓住了衆(zhòng)人的軟肋。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對頭，大家都覺得似乎會有什麼出乎他們想象的事情發(fā)生，然而一直等到現(xiàn)在，他們等來的卻只有心中越來越厚的迷惘。剛纔的迷霧就像某種預(yù)兆，而衛(wèi)蘭的尖叫則徹底點燃了他們心中恐懼的捻子！
“別、別慌！大家不要鬆開手！」謝宜最先反映了過來，在何晶晶的手掌脫離自己掌心的一剎那迅速將對方的手重新緊緊攥住，「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千萬不能慌忙！”
他嘴裡說著，其實心裡知道自己心裡搞不好比誰都慌張，手心裡全是冷汗，幾乎握不住對方的手。
“在這兒！”晉維嘉的聲音！心裡一個激靈，謝宜急忙向晉維嘉的方向奔去，其實也沒有走幾步，他沒有料到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結(jié)果衝的太猛，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靠！”費德罵了一句，謝宜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踩到的是費德，根本沒想到道歉這一說，謝宜急忙問，“怎麼了？衛(wèi)蘭呢？晉維嘉呢？”
“……沒了。”回答他的是費德，不同往常的大嗓門，費德的聲音悶悶地。
“沒了？什麼意思？”謝宜的腦中一片空白。
“我……我們剛剛聽到衛(wèi)蘭的聲音……就跑了過來，然後被她緊緊抓住了，可是……”晉維嘉的聲音難掩顫抖，“可是……”
“有人在拽她。”費德代替了她來解釋，“很大的力氣，我們兩個人都沒能拉動，然後……”
“然後怎麼了！”謝宜的聲音明顯急了。
“然後……”如果這個時候謝宜能看到費德的表情，他會發(fā)現(xiàn)費德此刻的表情非常奇怪，可是這裡太黑，他什麼也看不到，他只知道對方一直吞吞吐吐，這讓急於想知道事情經(jīng)過的他非常焦躁！
“然後她就被拉到地底下去了。”費德這回沒停頓，一口氣說了出來。
“地底下？怎麼可能？你開玩笑！”謝宜和何晶晶一同叫了出來。
“我騙你幹什麼！”費德顯然也被剛纔經(jīng)歷的事情弄得渾身不痛快，他自己也不想相信，可偏偏他自己親身碰到了，你讓他怎麼辦？“幹！老子的胳膊都被她抓破了！這能是假的嘛！”
謝宜呆住了，半晌，摸索著撲到了費德和晉維嘉中間的地上，伸出手掌開始在地上摸去。
大夥兒都知道他想幹什麼，可是沒人阻止他。
沙沙的，那是葉子被翻開的聲音，這裡是森林，地面上有著厚厚的一層葉子，上面的葉子還好，從中部開始葉子就開始腐爛，冰冷而粘膩，很噁心的觸覺。何晶晶啜泣了幾聲，似乎也彎下了身子，然後開始和謝宜一起將泥土挖開。晉維嘉沒有吭聲，費德似乎想說點什麼，結(jié)果到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只好嘴裡哼了一聲。
其實，會做出這種舉動，只是謝宜暫時無法接受事實的一種發(fā)泄行爲(wèi)，感到自己跪在地上的半個小腿都被自己挖出來的葉子泥巴淹沒了，他也慢慢冷靜了下來，手掌靜靜放在剛剛挖出的坑裡，他呆住了。
他在幹什麼？算了。
就在他想站起來的時候，忽然——
“啊！！！”大叫了一聲，謝宜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怎麼了？”費德皺了皺眉，從來不大呼小叫的謝宜會發(fā)出這種女人似的尖叫，把他嚇了一跳。
“手……我的手……被拉住了！”聲音顫抖的彷彿篩糠，謝宜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發(fā)出如此懦弱的聲音。他想要做點什麼，可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你、你們別走，幫幫我，把我拉起來。”顫抖的伸出自由的左手，感到自己被握住的瞬間，謝宜藉助對方的力氣站了起來。途中一直很順利，被拉住的右手也沒再承受什麼其他的外力，那隻手上沉甸甸的，反倒像是他將對方拉了出來似的，就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他感到右手上一輕，然後啪嗒一聲，彷彿有東西墜落的聲音。
“衛(wèi)蘭？”小聲的叫了幾聲，謝宜的膽子忽然大了起來，深呼吸了兩次，他重新恢復(fù)到往常的鎮(zhèn)定，向聲音墜落的地方摸去，一邊摸，一邊輕輕道，“衛(wèi)蘭，是你麼？”
他的話給何晶晶他們帶來了希望，“咦”了一聲，何晶晶向謝宜的方向摸索過去，費德也想過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晉維嘉交握的手被對方抓的死死地，完全無法掙脫，有些奇怪，不過費德沒有強(qiáng)行拉著對方前去，而是站在了原地。
“喂，你還好吧？”晉維嘉在發(fā)抖，老實說，他真沒想到女生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他覺得自己的手都被對方抓到疼痛的地步了，不過終究他沒有鬆開她的手。
“啊！！！！！！”不等費德多想，何晶晶的一聲尖叫將他的注意力全部引了過去。
“骨、骨頭……”何晶晶暈了過去，接下來的話是謝宜補充的。
“確切的說，是骸骨，頭骨……脊椎骨……剛剛我抓到的應(yīng)該……應(yīng)該是手骨，很小，應(yīng)該是孩童的尺寸……”聲音微微顫抖著，不過謝宜還是把話詳細(xì)的說完了，他已經(jīng)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不是衛(wèi)蘭。”
他的結(jié)論似乎並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在地底下挖出來孩子的骸骨，這怎麼看，都不是好事。這個地方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麼事情？爲(wèi)什麼會有小孩子被埋在地底下？
這些問題的答案每一個都會是令人不想面對的事情。
謝宜沒有說出來的，是他在那具屬於孩子的顱骨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相當(dāng)大的洞，怎麼想都是外傷，而這裡又不像是墳?zāi)梗矝]有棺材，連裹屍布都沒有，怎麼想都想是殺人後拋屍導(dǎo)致的。將那骸骨輕輕放回原地，謝宜將之前挖出來的樹葉泥巴重新填回去，他的動作相當(dāng)快，雖然不仔細(xì)，不過好歹蓋住了那孩子的全部身體。
“這個地方不能久留。”不知道是誰先說出這句話的，謝宜匆匆將何晶晶拍醒，趕在她反應(yīng)過來之前重新拉住她，幾個人慌忙離開了這個地方。
接下來的路程四個人再也不敢大意，拉成一串的手再也不敢放鬆，跌跌撞撞的，他們並沒有能力辨明道路，可是非常順利的，他們發(fā)現(xiàn)周圍不再像之前那樣黑暗了，雖然霧還是沒有散去，能見度還是很低，可是他們卻清楚地知道他們走出森林中心了。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費德心裡卻在暗暗驚懼。
不知道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了沒有，一直走在前面帶路的人……是晉維嘉。
這種古怪的天氣，能見度很低，可是費德卻知道自己兩隻手分別牽的是誰，他一開始拉的就是晉維嘉，他們兩人的手一直沒有分開過，後來他的另一隻手拉住了何晶晶，而何晶晶拉住的是謝宜，除了他和何晶晶以外，其他兩人——謝宜和晉維嘉各自有一隻手是空閒的，何晶晶落在自己身後，她一直被自己拉扯著前進(jìn)，所以帶路的絕對不會是她，也不會是和她拴在一起的謝宜，而自己……視線向他和晉維嘉交握的手掌移去，心中一動，費德隨即感覺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
他一直是被晉維嘉拉著前進(jìn)的。
所以，帶路的人是晉維嘉。
她怎麼知道路的？
這個問題在費德腦中生了根，慢慢發(fā)了芽，費德感覺自己和對方交握的手也忍不住冷汗涔涔起來，而視線也釘在白霧迷茫中晉維嘉隱隱綽綽的背影，再也移不開。白霧越來越淡了，晉維嘉的背影也漸漸變得清楚了一些，看到什麼東西的剎那，費德不敢相信的想要揉揉眼睛，可惜兩隻手都被抓得緊緊，他只有使勁眨了眨眼，企圖看的更清楚一點，可惜，再看的時候，晉維嘉的身影再度隱入了白霧。
他好像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雖然只是一瞬間，費德卻覺得自己沒有看走眼：他看到了在晉維嘉身前，還有另外一個身影！個子不高，像是一個小孩子……
“費德，我們好像要出去了。”就在費德恍惚之際，謝宜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費德慌忙回過神，再次向前看去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白霧已經(jīng)慢慢散開，走在自己前方的晉維嘉正看著自己，費德下意識的看了看晉維嘉的另一隻手，空無一人。
“哦耶！！！！終於出來了！”謝宜痛快的吼了一聲，大步走在了前面，何晶晶被他牽著，臉上雖然疲乏，可是掩不住喜意，費德本來也是被牽著的，然而，路過晉維嘉的時候，他鬆開了何晶晶的手，不去看前方喜悅的兩人，他垂眼看向晉維嘉的另一隻手。
“那是什麼？”
費德死死地盯住晉維嘉低著的頭，他看著晉維嘉緩緩地擡起了頭，那雙不算大的眼睛慢慢對上他的，然後慢慢的將一直縮在身後的另一隻手?jǐn)E起來。
信。
晉維嘉手裡是幾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