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斯塔爾,火力掩護。拉米茨,自由發揮。薩爾倫,和我來。”
扔下一句命令,基烏斯立刻大步向前,在已陷入火海的船艙內橫劍斬開了一道火幕。
爆彈如雨點從他身側穿行而過,將躲在火焰後試圖發動襲擊的異形直接射穿。混著強效化學品的血液從它們身體中迸出,連帶著碎肉一起在火焰中呲出大片淡紫色的煙霧。
下士持劍前衝,視其如無物,右手一擡便將兩名正對著他舉槍瞄準的靈族一劍梟首。頭顱在空中飛舞,帶出幾乎堪稱美麗的弧線,而下士已衝入正奮力抵抗的船員們之間。
此刻的戰場極度混亂,到處都是屍體、火焰和煙霧。這場跳幫襲擊來得太過突然,毫無前兆,但對於靈族這種異形敵人而言倒也是司空見慣。
它們的船擁有一種被稱之爲擬態引擎的科技,能讓其擬態成帝國的艦船,再加之那向來極端的劫掠作風,造成這種局面倒也並不奇怪。
“堅守陣地,帝國的子民們!”
下士咆哮著再次舉劍,分解力場順應他的意志而激盪,一連串小如硬幣般的銳利物體就這樣沒入其中,變爲最微小的碎屑,散在火中。
他猛地轉身,看也不看便朝著敵人的方向直衝而去,披掛著火焰,腳下踩著燒焦的屍骨和水手們的血,憤怒無聲地蔓延
而他釋放它需要多久呢?答案是半秒不到。
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他就已撞碎火焰來到那兩個靈族異形的面前。他用左手扼死其中一個,剩下那個轉身想逃,卻被一枚爆彈打穿了胸口——巴拉斯塔爾的火力支援依舊值得信賴。
他轉身,奔向水手們臨時構建出的火力陣地,毫不意外地在其正前方看見了正舉盾抵擋異形毒晶步槍火力網的薩爾倫。他們的首鑄像是一座山那樣擋在所有水手前方,將對凡人而言極其致命的毒晶子彈完全擋下。
一輪齊射結束,異形們的身影在火浪中若隱若現,也就是在此刻,薩爾倫與基烏斯同時移動了腳步。一個朝左,一個朝右,無需任何溝通交流,他們便默契地封死了敵人移動的路線。
基烏斯快速地殺死了落到他手上的四名靈族,但薩爾倫那邊卻遇到了麻煩,他雖然僅用戰鬥盾牌的衝撞就將異形變成了漫天碎肉,卻被一隻從貨艙深處躍出的野獸阻擋了去路。
那東西極其高大,肌肉發達,渾身上下都覆蓋著深青色的毛皮,臉孔則像是戴著一張猩紅色的面具,六隻眼睛和一張佈滿獠牙的巨嘴將這紅色變得猙獰無比。
它像是一隻猿猴那樣跳到了薩爾倫的盾牌上,發達的後肢深深地嵌入鋼鐵之中,生有駭人利爪的前肢則開始瘋狂抓撓——若有人問,基烏斯會承認,他的確擔心了一瞬間
但也只有一瞬間而已。只在下一秒,薩爾倫便一聲不吭地發力將這東西掀翻在地,隨後踩下左腳,硬生生地將這東西的胸腔踩塌了下去。
它發出一聲劇烈的咆哮,或哀鳴,但很快就轉變爲失心瘋一般的怒吼。混著鮮血的腥臭涎水從口腔中滴落,它如無事一般伸直手臂,朝著薩爾倫的左腿猛然抓去。
後者卻不閃不避,只是揮起右拳,後發先至,僅一拳就將它的雙爪打得筋骨盡斷,粗大的骨頭和蜘蛛網般的神經在血霧中暴露於火光之中。
那東西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再然後,戰鬥盾牌便壓碎了它的頭顱。
下士在他的頭盔後露出個真切的微笑,反手拔出腰間爆彈槍,開始和巴拉斯塔爾一起射擊那些藏身於火焰或黑暗中的異形,拉米茨則悄無聲息地衝入了戰場後方。
兩分鐘後,伴隨著他用雙刀斬下最後一個身穿黑甲的所謂陰謀團武士的頭,這次突襲便徹底結束。
基烏斯用一分鐘的時間縱覽了一下戰場,所得到的結果卻讓他脊背處涌起陣陣麻癢——情況不對,死的陰謀團武士有些多了,不算上碎屍也足足有三十二具武士的屍體。還有那些改造過後的奴隸,被捕獲的野獸.
這種襲擊力量不是尋常陰謀團出得起的,而且,正常的陰謀團怎可能在成功僞裝的情況下挑選一隻帝國軍艦下手?爲何不選擇那些貨船或較爲落後的世界?難道這樣不是更利好於它們骯髒卑賤的捕奴事業?
他立刻切換通訊頻道,聯繫上了艦長雷瓦·布拉克,不出所料,後者的聲音在那頭顯得嘈雜無比,顯然正處於戰鬥之中。
艦橋也被突襲了。
下士心頭一沉,開口說道:“立刻發出求援訊號,艦長,我們恐怕有麻煩了。”
“噢,恐怕這點也是我想告訴你的,親愛的下士。”女艦長在喘息的間隙如此回答,聲音近乎失真。“你真該來艦橋上看看,該死的,這羣異形渣滓的船還真他媽大”
基烏斯瞇起雙眼,立即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又問道:“有多大?你能給出一個大概的數據嗎?”
數秒後,女艦長在悶哼聲中如此回答:“以我的經驗來看,它起碼是靈族們的戰列艦真見鬼。”
一個能負擔的起戰列艦的陰謀團.
下士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憤怒,開始思考這樣的一股威脅到底是爲何敢於進犯徹莫斯星系的腹地。
它們不可能不知道此地由第三軍團駐守,而且,如此顯眼的一場虛空海戰,就算陰謀挫敗者號不發出求援訊號,附近的帝國海軍艦隊也很快就會聞訊而來。
而靈族們的船向來著重於閃避與速度而輕於真正意義上的防禦,在一輪宏炮的齊射下,像戰列艦這樣體積龐大的目標有極大概率被癱瘓。
如此之多的負面因素迭加在一起,黑暗靈族的陰謀團真的會在這種情況下發動襲擊嗎?它們向來無利不起早
基烏斯忽然看了薩爾倫一眼,後者對他的凝視一無所知,正單膝跪地給兩名受了重傷的水手進行醫療援助——帝子們都會學習多種技藝,但是像他這樣選擇學習醫療技術而非另一種武技的人卻少之又少,沒人知道薩爾倫爲何會這樣做,可他卻學得非常認真。
望著他的背影,下士的心情忽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事情最好不要變成他想的那樣。
而通訊頻道那頭,雷瓦·布拉克用一種非常嘶啞的聲音呼喚了他:“基烏斯下士,你還在嗎?”
在聽見這聲音的那一刻,下士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於是他低聲回答:“我還在,艦長。”
“很好.媽的,好痛。聽我說,我的人正在清理艦橋,它們的第一波襲擊已經被打退了,但那些王八蛋用某種像是鎖鏈似的東西把我們捆住了,它們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放棄。我已經發出求援訊號了,暫時還沒有人迴應,你得想個辦法.”
她喘息著,發出一陣低沉的痛吼,不再言語了,像是陷入了昏迷。幾秒鐘後,伴隨著咒罵,她的大副開始在頻道內講話。
“艦長少了條手,我們這會是指望不上她了,大人,那羣雜種肯定還會來!”
基烏斯低下頭,握緊他的劍,沉聲開口。
“把你最精銳的一批人手佈置在艦橋周圍,引擎附近不必再去了,它們肯定會癱瘓掉我們的動力。這是一場圍獵,大副,它們根本就不是衝著捕奴來的。”
“什麼?”大副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糊塗。“那它們想幹什麼?”
基烏斯沒有回答,只是說道:“我會指派兩名戰鬥兄弟前往艦橋上幫助你們。戰鬥,大副,莫使帝皇失望。”
他掛斷通訊,對巴拉斯塔爾與拉米茨做了個手勢,兩人便點點頭,轉身離去。他自己則走向薩爾倫,本想對他說些什麼,卻在中途便停下了腳步.
世界於他眼前忽然變了個模樣,水手們臉上的汗珠正以遲緩一萬倍的速度向下滑落,幾乎看不出它們是靜滯還是在移動。因火焰而起的煙霧在空中飄蕩著定格,猙獰成無法言說的詭譎形狀。連帶著他自己的身體也停止了移動,還帶著餘溫的爆彈彈殼卻自如地從黑暗中悄悄滾來,滑過滿是黏膩鮮血的甲板,經過大汗淋漓的水手與遍地屍骸,刺入他低垂的眼眸之中。
無邊寒意滾滾而來。
世界恢復正常,基烏斯擡頭看去,看見一隻畸形的手緩緩縮回黑暗。它明明處在人羣中央,卻無人對它致以半抹視線。
他低頭,看向那枚彈殼,隨後彎腰將其撿起,在其側面看見了一個單詞。
珍貴之血。
他猛地握緊右拳,將這枚彈殼捏成碎片,太陽穴一陣生疼。與此同時,頭頂的燈光也在一陣波及整船的顫動中熄滅。事態彷彿真的如他所言,變成了一場圍獵。
——
我們什麼時候動手,尊主?
“不要急。”
我等不及了,尊主。
“等不及也要等,耐心是很重要的,你這一萬年來怎麼沒有半點長進?康拉德是怎麼教你的?”
他不教我任何事,尊主,他只讓我殺我要殺!我要殺!我想品嚐它們的血!
卡里爾微不可查地搖搖頭,順手拍了拍他的左肩。那漆黑而厚重的審判官大衣卻忽然一陣波動,一隻猩紅的眼眸從他拍擊之處緩緩睜開,其中滿是血絲,瞳孔如狂獸般暴戾。
“閉嘴。”他說。“否則你會什麼都喝不到。”
顫抖著,大衣就此恢復了正常。卡里爾扶正他的寬檐帽,緩緩走入黑暗的船艙底部。
他將右手伸入大衣口袋,用拇指、食指與中指捏住了一把細長的刀刃。陰謀挫敗者號的船身還在顫動,他向著四周蔓延開來的感知網將每一點動靜都忠誠地傳了回來,使他知道,第二波屬於黑暗靈族的突襲已經開始了。
哎呀,真是意外之喜。他微笑著想。本來只是抽個空乾點輕鬆的護送工作,沒想到居然能釣上這種大魚
“真的輕鬆嗎?你可是花了一年在這艘船上,還得時刻保持潛行。”
康拉德,你倒也不必時刻反駁我所思所想的每一句話——這份工作本來就很輕鬆,不是嗎?
而且它很正當,貝利撒留·考爾需要一些研究數據來完善他對原鑄阿斯塔特的設計,但他現在分身乏術,因此我來替他處理這件事,又有何不可?
夜之王無聲地冷笑起來,聲音慵懶地在他心底響起。
“我不反駁它的正當性,但我覺得你接下這份工作更大的理由只是因爲不想回泰拉麪對政務院那裡積壓下來的天文數字級別文件而已另外,如果你真的不想我時刻反駁你,那你完全可以不讓我聽見你的心聲。”
這可不行。
“爲什麼?”
我怕你鬧脾氣——就像孩子那樣。
“哈”
在貨真價實的冷笑中,夜之王的聲音逐漸歸於平靜,卡里爾則伸手掏出那把刀,如雜耍者一般使它不斷地消失在手掌與手指之間,偶有出現,也不過只是顯露一抹寒光。
他早已精通這門花哨的技藝,但是,這奪人性命的利器每一次緊貼著皮膚劃過都會帶來冰冷的觸感和無法比擬的些許心跳加快。
這令他的笑容愈發旺盛。
誠然,就算這把刀真的奇蹟般地割開了他的大動脈,他也不會死,但這種繼承自萬年前的老習慣總是會讓他感到愉悅.
它會讓他想起某個或很多個陰鬱的雨夜。
在那些夜裡,他總是披著撿來的雨衣外出,踏過一條又一條或泥濘或骯髒的路,去殺一個又一個該死的人。
那些夜裡沒有身份或地位一說,幾乎無人知曉他是誰,他只需要專心致志在工作上即可,這使他感到滿足,也使他感到一種單純的快樂。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複雜的感觸了——即將殺死該死之物的期待、興奮、對鮮血與死亡的渴望,全都混在一塊,幾乎使他顫慄。
不過
卡里爾·洛哈爾斯深吸一口氣。
這只是一份工作,效率是第一位的。少許放縱是可以的,但絕對不能做無意義的事。
回想起他的工作守則,他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脖頸,笑容也隨之變淡,最後更是完全歸於平靜。
踏入黑暗深處,他耐心地哼起一曲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