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黃,過山黃呢?”
做好心理建設,再次從洞天裡面出來的時候,陳凌望著那土黃色巨影消失的松林,嘬了嘬牙花子。
“窩勒個去,眨眼功夫沒了,這速度快的,過山黃這名頭,真不是白叫的?!?
他剛纔心思一轉,想著野豬王都收了,這更希罕的“過山黃”也不能放過。
但是這東西不管是去獵捕,還是馴服,都不是簡單的事。
和野豬王不一樣,輕易激怒不了,引誘不到身前。
那就只能智取。
於是……
在洞天裡剛打死的肥野雞,還帶著溫乎氣兒呢,血味兒正濃。
陳凌麻利地搭弓上箭,箭頭後面就掛著那雞,瞄著剛纔巨影閃過的枝椏,“嗖”地就射了過去!
雞血味兒在風雪裡散開。
黑娃和小金鼻子翕動,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嗚”聲,不是饞的,是警惕——那地方有東西!
可等了半晌,除了風颳松林的嗚咽,屁動靜沒有。那箭矢穩穩插在樹幹上,野雞耷拉著腦袋晃悠。
“嘿?看不上?”
陳凌有點不信邪,又摸出兩隻剛在洞天里弄死的野兔,同樣掛了箭頭,“嗖嗖”兩下,精準地射向更深處可能藏身的樹冠。
噗!噗!
野兔撞在積雪覆蓋的松枝上,彈了一下,掛住了。
風裡飄著淡淡的血腥和兔臊味兒。
這回,有反應了。
不是撲食,不是低吼。
只見那枝椏間厚厚的積雪“簌簌”滑落,一個巨大的、土黃色的腦袋緩緩探了出來。
琥珀色的眼珠子,冰冷得像兩顆凍透的石頭,不帶半點情緒地掃過掛在樹上的獵物,又冷冷地瞥了陳凌和他身邊兩條如臨大敵的大狗一眼。
然後,那巨大的猞猁…或者說“過山黃”,竟然慢條斯理地擡起一隻前爪,舔了舔,又用爪子背在耳朵尖那簇醒目的黑毛上,梳了兩下!
那動作,優雅裡透著股說不出的邪性。像是在說:小把戲,爺瞧不上。
梳完毛,它龐大的身軀悄無聲息地向後一縮,土黃色的皮毛完美地融入了松林的陰影和紛飛的雪幕,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是真沒了!
連雪地上的痕跡都被它那鬼魅般的輕盈步伐掩蓋得極好!
“草!”
陳凌狠狠吐了口唾沫,這玩意兒油鹽不進,簡直真的成精了!
“黑娃小金,追!跟上去,看它老窩在哪!”
他心裡那股子好奇和不服輸的勁兒徹底被勾起來了。
這麼大的猞猁,如此鬼精,肯定有個隱秘的老巢!
說不定藏著什麼秘密。
一人兩狗,循著那幾乎難以辨認的、偶爾在鬆軟雪面上留下的梅花狀大爪印,一頭扎進了更深的、風雪瀰漫的秦嶺腹地。
風絞著雪,天很快就擦黑了。
山林裡白茫茫一片,寒氣刺骨。
黑娃和小金的追蹤能力沒得說,但那“過山黃”顯然是個反追蹤的老手,留下的痕跡斷斷續續,七拐八繞,好幾次都差點跟丟。
陳凌仗著洞天不怕凍不怕餓,帶著狗愣是在山裡轉悠了一宿。
夜裡雪更大,山風鬼哭狼嚎。
陳凌裹著狼皮大衣,找了個背風的大石砬子底下生了堆火。
黑娃和小金臥在火堆旁,耳朵始終警惕地支棱著,聽著四周的動靜。
時不時有雪塊從高處落下,砸在附近“噗通”一聲,驚得兩狗齜牙低吼。
一夜無事,或者說,那玩意兒根本就沒再露面。
連個影子都沒瞄到。
天矇矇亮,雪勢小了些。
陳凌看著四周白茫茫一片,昨夜追蹤的痕跡早被新雪覆蓋得乾乾淨淨。“媽的,白忙活一夜?!?
他搓了把凍得發木的臉,心裡那點不甘也淡了。
這鬼天氣,加上那成了精的東西,硬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算了,黑娃小金,回家!這妖精道行深,咱改天再來會它!”
回程的路快了許多。
陳凌把馱馱馬放出來騎上,兩條大狗在前頭小跑著開路,踏著厚厚的積雪,咯吱咯吱響。
等緊趕慢趕到了縣城,天都擦黑了。
一進自家小院的門,王素素抱著裹得跟個球似的睿睿就衝了出來。
“阿凌!你可算回來了!”
王素素眼圈都紅了,聲音帶著後怕的顫音,
“昨晚雪那麼大,嚇死人了!趙叔鍾叔他們一晚上都沒睡踏實!”
睿睿小臉凍得紅撲撲,看見陳凌就伸出小胳膊:“爸爸!爸爸!打…打大貓貓!”
陳凌心裡一暖,趕緊下馬,把兒子接過來,用冰涼的臉蹭蹭他的小臉蛋:
“哎喲,爸爸的乖兒子,想爸爸沒?大貓貓沒打著,讓它跑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趙玉寶和鍾教授也披著棉襖從屋裡出來,都是滿臉的擔憂和釋然。
鍾教授上下打量他:“沒傷著吧?山裡動靜那麼大?”
“沒事兒,遇到個大傢伙,弄了點動靜,沒傷著?!?
陳凌含糊應了一句,抱著兒子往屋裡走,“凍死我了,快進屋暖和暖和?!?
縣城裡比山裡熱鬧多了,也多了不少人氣。
村裡不少來親戚家躲災的村民,擠在親戚的平房小院裡,炭火盆燒得旺旺的,爐子上烤著饃片,滋滋冒油。
大人小娃擠在熱炕上,七嘴八舌,講的都是山裡那些怪事。
陳凌安頓好家裡,剛坐下喝了口熱茶,就聽見隔壁院裡傳來大嗓門的嚷嚷:
“…真的!俺家兒媳婦他三大爺親眼見的!就在老鷹崖底下,雪地裡一串大腳印,比臉盆還大!邊緣血糊糊的!不是熊瞎子,也不是野豬!那玩意兒走路,一點聲兒都沒有!雪都不帶塌的!”
“可不是咋地!大李家在村東邊上那個羊圈,你們知道吧?半夜裡,守夜的老狗愣是嚇尿了!夾著尾巴鑽柴火垛裡哆嗦,叫都不敢叫一聲!第二天一看,羊圈牆頭扒拉掉老大一塊土坯!那爪印子,我的娘哎,跟鐵鉤子似的!”
“更邪乎的是金門村劉柺子,就是拜了劉廣利當師傅那個!”
“他初九那天剛下雪的時候,在雪窩子裡下套子,剛蹲下,就聽見頭頂樹杈子‘嘎吱’響,擡頭一看…好傢伙!”
“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跟鬼似的,眼珠子綠油油的,正瞅著他!嚇得他連滾帶爬跑回來,套子都不要了!說是那東西耳朵尖上,還他媽梳著小辮兒呢!”
“梳小辮兒?胡咧咧吧!”
“真事兒!劉柺子賭咒發誓!說是像兩根黑毛小辮!邪性得很!都說是山裡的老精怪出來了!”
“嘖嘖嘖…這下可好,豹子狼羣都嚇得搬家了,又出來個更狠的…這年過的,真他孃的不安生!”
屋裡爐火噼啪作響,親戚們裹著棉襖,圍著炭盆,講得繪聲繪色,臉上帶著驚懼和一種講述奇聞異事特有的興奮。
陳凌端著碗,靠在門框邊聽著,熱氣騰騰的糊糊面都忘了吃。
他腦子裡閃過那巨大猞猁冰冷梳理耳朵尖黑毛的樣子,心裡嘀咕:“梳小辮兒?媽的,劉柺子這眼神兒…還真有點準頭?!?
原來這“過山黃”的蹤跡,不只是在陳王莊附近出沒過,金門村以西恐怕也早就有過類似的怪事。
過不了幾天,怕是要在十里八鄉傳開了。
他扒拉完碗裡的面,走到院裡。風雪小了些,縣城零星亮著燈火。黑娃和小金臥在屋檐下,警惕地望著黑黢黢的、如同巨獸脊背般的遠山輪廓。
陳凌摸了摸黑娃毛茸茸的大腦袋,又給小金撓了撓下巴。
“聽見沒?人家說那傢伙耳朵尖上梳著小辮兒呢?!彼吐曅Φ溃跋麓卧倥鲆姡傻煤煤们魄??!?
兩條大狗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迴應,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隻感受到了主人語氣裡的那點…躍躍欲試。
山裡的東西,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