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怎麼辦？”
沈舒窈的聲音發緊，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她平時根本不愛哭，看《忠犬八公》《媽媽再愛我一次》都沒掉過眼淚。
這幾年唯一一次看電影流淚，還是有一次陸嘉言看了一本叫什麼3025黃金時代的周娛網文後，非要拉著她和方豫一起看《美麗人生》。
她還記得看的時候她覺得那些裘德人太可憐了，身邊的方豫還直撇嘴，說這就是賣慘，都是編的，就是欺負小鬍子死了不會說話。
可今天這一下午，她感覺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完了。
方豫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緊緊握著沈舒窈顫抖的左手。
他現在也有點後悔，沈舒窈生日那天他就知道了她母親的心理問題，但還是沒重視。
主要他也在猶豫，自己想到的那個治療方案好像有點不人道。
現在想想，對精神病講什麼人道啊？
早知道就該提前介入，能治好就治好，治不好那算那老孃們倒黴。
沈舒窈得到消息後，他第一時間拉起沈舒窈就跑，開上車直奔第一醫院。
陸嘉言看的一頭霧水，給方豫打了個電話，這才知道沈舒窈家裡出事了。
她平時有點小醋罈子，但真遇到事情也不會使小性，就叮囑方豫開車別太快，一定要注意安全。
方豫上了車，就讓柚子去第一醫院的醫務系統裡看一下，舒建峰和沈麗君具體什麼情況。
第一醫院用的HIS（醫院信息系統）是佳訊的，佳訊和柚子科技有合作，已經在部分醫院試點推出內置柚子大模型的CIS（臨牀信息系統），基於各種檢驗結果，幫助醫生進行診療。
柚子幾乎毫無阻礙的就接管了第一醫院的HIS系統，輕而易舉的就查到了兩人的具體信息。
還好，沒死，正在搶救，看驗血指標應該不致命。
看一眼病歷，天然氣中毒。
不過既然沒死，就沒大事，這種級別的中毒，無非是一個“祛除毒素”加“治療術”的事情。
“剛纔我已經給小舅媽打過了電話，讓她聯繫第一醫院，一定要全力搶救。”
方豫捏了捏沈舒窈的手。
“放心，有我在，叔叔阿姨不會有事的。”
聽到方豫沉穩的聲音，沈舒窈明顯沒有那麼緊張了，卻仍舊抽泣不已：“都怪我，我應該接她的電話的，我明知道……嗚嗚……”
下雨再加上晚高峰，路上的車跟蝸牛似的，短短四公里的路看導航，得走四十分鐘。
方豫等的不耐煩，打了個響指，直接通過以太界瞬移到了第一醫院門口。
沈舒窈還沒從那種自責和恐慌漩渦裡跳出來，只覺得眼前一黑，像打了個盹，再睜眼，車已經停下了。
沈舒窈此時心亂如麻，只當自己糊塗了，沒感覺有任何不對，只是下意識的跟著方豫一路小跑到急診搶救室門口。
一名四十左右穿著灰色大衣的中年男子正舉著電話，在搶救室門口一邊打電話，一邊轉圈圈。
“小姑父，我爸媽情況怎麼樣了？具體什麼情況？”沈舒窈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穿灰大衣的中年男子面前，眼神中雖然還有些擔心和慌亂，表情卻已經完全恢復正常。
這中年男子叫張偉，沈舒窈的小姑父。
張偉扭頭對沈舒窈點了點頭，繼續對電話那邊道：“舒窈到了，我先不跟你說了，你快點就行，嗯，我知道，押金我已經墊上了。”
隨後，張偉吐了口氣，故作輕鬆道：“舒窈來了啊，路上挺堵的吧，沒想到你來的還真快，你小姑還在路上堵著呢。”
“我和你小姑前幾天去倭國旅遊，給你爸帶了個馬桶圈，昨天我就和你爸約好下午四點給他送過來，一進門就聞到好大的煤氣味，然後就發現……”
這兩年也不知道誰帶起來的這股風，去倭國旅遊好多人都往回帶馬桶圈，實際上全都是大周產的。
張偉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隨後安慰道：“你也先彆著急，他們已經被推進去了，剛剛我問了大夫，送來的還算及時，現在已經進了高壓氧艙，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聽到張偉這麼說，沈舒窈這才鬆了一口氣，眼圈又紅了起來，方豫安慰的拍了拍沈舒窈的後背。
張偉好奇的看了看沈舒窈身旁的方豫。
這是……外侄女的舔狗同學吧？
自己這外侄女從小身邊就有不少男生追，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實際眼光高的很，還沒聽說她看上了哪個同齡人，更別說男朋友了。
不過，這小夥子又高又帥，兩人站在一起倒是蠻搭的。
“這位是？”張偉向方豫投以探尋的目光。
“這是我男朋友，方豫。”還沒等方豫開口，沈舒窈就搶先道，白淨的面頰上飄過兩片嫣紅。
方豫也跟著點點頭：“小姑父好，叫我小方就行，剛聽打電話，押金是您墊付的？您把微信收款碼給我，我把押金轉給您。”
我去？真是男朋友？
看外侄女的表情，好像還是她主動的？不過看樣子，這年輕人家境不錯，都沒問押金是多少，直接就說轉錢。
“醫院剛纔讓我先交了押金，一人一萬，我先墊上了兩萬。大哥和……呃嫂子目前都在急救室，等檢查結果出來可能還得補。”
張偉也沒客氣，舒建峰和沈麗君的收入水平比他這個做五金的小私企銷售經理只高不低。
方豫一邊給張偉轉錢，一邊用精神力探查了一下搶救室。
舒建峰和沈麗君臉上都戴著氧氣面罩，胸口貼著數片電極貼片，手指頭上夾著血氧傳感器，心跳監測儀時不時發出嘟嘟的聲音。
搶救室裡的醫護人員並不忙碌，顯然已經基本過了危險期。
“舒建峰沈麗君的家屬在嗎？”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一名護士就從搶救室探頭出來喊了一聲，沈舒窈連忙上前：“我是他們的女兒，我爸媽情況怎麼樣了？”
護士看到沈舒窈，臉色微霽：“你媽已經過了危險期，還沒清醒，但已經可以轉普通病房；你爸還需要在搶救室觀察一下，這裡留一個人就行，你們派個人，去把他們兩個的住院手續辦一下。”
說著，一輛擔架車就從搶救室內推了出來，沈舒窈看著擔架上閉著眼卻還一臉戾氣的母親，心情表情都異常複雜。
沈麗君和舒建峰還沒脫離危險時，她心裡只有擔心，但現在沈麗君救過來了，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害人害己的母親。
就像沒有十全十美的子女一樣，也沒有十全十美的父母。
大多數子女對父母的感情都是有怨言，也有親情。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什麼叫“親情”。
比如現在滿口老登爆金幣和生物爹的奇行種。
就算舒建峰再懦弱、再無能、再愛逃避，那也是她親爸。
沈舒窈對父親很失望沒錯，但小時候父親抱著她買糖吃的場景同樣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準確的說，舒建峰除了窩囊和媽寶，其實沒做錯過什麼，家裡幾乎所有矛盾，都是沈麗君直接造成的。
她居然還想要拉著父親一起死？
“這樣吧，我陪阿姨上去，你在這裡等叔叔。小姑父，還麻煩你幫忙去把住院手續辦一下，我再給轉給您三萬塊的住院押金。”
方豫看出了沈舒窈的情緒，不動聲色道。聽到方豫的話，沈舒窈明顯輕鬆了一些，感激的對方豫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了越來越像男人的新垣結衣這個月的新番，感覺自己有點理解父親了。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時候真的有用。
張偉下意識應了一聲，剛轉身準備去窗口，忽然一愣。
這小子纔剛認識他，就毫不社恐的給他安排活不說，還能想到辦住院手續可能得補押金？
張偉不由得多看了方豫兩眼。
還沒等方豫轉賬，張偉就看到好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人大步流星的朝急診室走來。
領頭的中年人面貌威嚴，四方臉，戴著一副看起來就不便宜的近視鏡，身高接近一米九，路過的醫生護士全都主動停下腳步，主動和中年人打招呼。
“洪院長。”
“院長好。”
“洪院。”
院長？第一醫院的院長？
對了，上次第一醫院開窗器招標時好像打聽過，第一醫院院長姓洪，叫什麼來著？
想起來了，洪陽。
據說在梅奧進修過，專門治癌癥的外科專家，什麼癌不清楚。
張偉好奇的看了看人高馬大的洪陽，不知道這名在整個大周醫學界都享有盛名的腫瘤專家跑急診來做什麼。
面貌威嚴的洪陽只是微微點頭，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走到搶救室之前，洪陽停下腳步，和其他兩個中年男子朝這邊打量了一番，又低聲耳語幾句，隨後馬上換上了一副笑臉，迎著張偉驚異的目光走了過來。
“方總，我也是才知道你來了，抱歉抱歉，怎麼沒提前打個招呼？”
洪陽離著老遠就伸出手，臉上掛著一副熱情得體的笑容，步伐也比平時快了兩分。
方總？
張偉眨眨眼，看了看四周，誰是方總？
誒誒誒？
臥槽！舒窈的男朋友！
方豫揣起手機，迎上前和洪陽握了握手，臉上卻沒什麼笑容。
“家裡人發生了點意外，煤氣中毒，咱們醫院雙人病房比較緊張，就想找張處協調了一下，沒想到把您給驚動了。”
看到方豫的樣子，洪陽也馬上收斂了笑容，換上了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哪裡哪裡，應該的，人命關天嘛。”
說罷，洪陽招呼在旁邊始終賠笑的護士長低聲耳語了幾句，護士長馬上點了點頭，轉身在電腦上操作了一下。
“洪院，安排完了，B區11樓國診3號病房。”
護士長跑到洪陽身邊低聲彙報了一句。
B樓國診3號病房？
醫院住院部不都是按牀位排的嗎？什麼時候有房間號了？
張偉眨巴眨巴眼睛，心中震驚不已。
這侄女婿到底什麼來路？
一個電話，就把洪陽叫過來親自過問診療方案？
醫院什麼時候這麼
洪陽咳嗽一聲：“那行，小邱，你帶病人家屬過去，現在搶救室裡面是誰在負責？”
“是李高飛，李主治。”邱護士長馬上答道。
“李高飛？”洪陽眉頭一皺，“急救中心一個值班副高都沒有麼？怎麼只有一個主治？”
邱護士長陪著笑，心說急救中心一共才幾個主任副主任？一個煤氣中毒而已，情況又不復雜。
“給孟主任打電話，讓他儘快趕回來，他處理這種情況比較拿手，讓他把關。另外，病人甦醒後，通知神內和康復科一起會診。”
洪陽對身後的一名中年醫生吩咐了幾句，中年醫生拿個小本本記了一通，轉身打電話去了。
“多謝洪院，麻煩您了。等病人出院，我再親自登門致謝。”
方豫對著洪陽抱了抱拳，言辭誠摯。
又和洪陽說了幾番套話，護士這才推著擔架車，帶方豫從住院部大堂坐專屬電梯到了B樓11層。
第一醫院的B樓11層就是傳說中的特需，一百平米的兩室一廳，獨立衛浴，液晶電視、冰箱、微波爐、真皮沙發、茶幾、衣櫃……一應俱全，還有個專門的配餐小廚房和獨立會客區。
就連護士，都是特殊挑選出來的。
“謝謝，我自己照顧就好，你們去忙吧，病人剛恢復，需要多休息，沒有呼叫不要進來。”
看護士把沈麗君轉移到病牀上，方豫對著兩名小護士手指畫了個圈，一道輕微的精神波動擴散開來。
暗示術。
兩名小護士俏臉微紅，心跳加快，乖巧地離開了房間。
護士剛一走，方豫就看到沈麗君的手指動了動，眼皮下的眼珠也在快速滾動，顯然是快要醒了。
方豫沒理沈麗君，手一揮，一束黑色的線香就出現在他的掌心之中。
這不是從洛林塔裡帶出來的奧術材料，而是大周出產的上好黑檀香。
隨後，方豫又在沈麗君病牀四周，灑了十小堆白色的粉末。
“Itero Tenebris Anima Vinculo！”
方豫將線香往半空中一拋，十支線香竟如被無形絲線牽引一般，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落入那十堆白粉中央！
隨後十根線香微微一亮，飄起縷縷青煙，無火自燃。
沈麗君眉頭緊皺，眼皮微睜，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
“Tenebris Iterum Somnium Anima Fragmentum！“
方豫再次念出一句咒語。
從視覺上看，似乎什麼變化都沒產生。
如果通過精神力觀測，就能發現，方豫再次念出一句咒語，語音剛落，整個房間溫度驟降，燈光也瞬間暗了下來。
十根線香飄出去的青煙並未像普通煙氣一樣消散，而是聚攏在半空中，線香越燒越快，當燒到根部的時候，圍繞著沈麗君的病牀，已經出現了十個橢圓形的煙團！
“Recludo Anima In Somnia Aeterna！”
方豫最後一句咒語念出，十個煙團突然開始劇烈的翻涌起來！
“能改變你的，只有你自己，你有十次機會，只有找到正確的路，才能解脫。”
沈麗君感覺自己暈乎乎的，只感到那個高大的身影說了一句什麼後，似乎伸出手指，在自己額頭上輕輕一點。
“啊啊啊啊啊~”
沈麗君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好似靈魂被撕裂一般的慘叫。
隨後，沈麗君就感到似乎飄了起來，意識不由自主的被其中一個煙團吸了進去！
“十世輪迴，能不能逃脫輪迴，就看你自己的了。”
“能逃脫，就說明你真的改變了，不能逃脫，也只有在夢境中沉淪，直至生命終點。”
方豫揮了揮手，地上的十團灰燼就已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