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容妃住在後宮中最富麗堂皇的宮殿,連皇后居所都不比她奢華一二,如今卻被搬離了所有陳設(shè),只留下了一張硬邦邦的牀榻。
宮人也被換成了健壯的嬤嬤,若容妃再敢擺架子,或嫌棄吃穿或撒潑相見慕帝,便會被這些嬤嬤狠狠扇幾個巴掌。
幾次鬧事不成,容妃的臉已經(jīng)腫得不成樣子,再不敢生事。
只有自己的孩子燁兒被宮人抱離時,容妃哭得撕心裂肺,卻也沒能留住,此後不進(jìn)食水以淚洗面,想破頭也不明白,自己的好日子怎麼就忽然到了頭。
門外有人低聲說著話,片刻後門被推開了,走進(jìn)來一個戴著面紗的宮女。
容妃縮在角落中,被屋外刺眼的陽光照得又縮了縮,看也不看那宮女一眼,只喃喃道:“我要我的燁兒,我要見陛下......”
顛來倒去也只有這兩句話。
那宮女端著一個木質(zhì)托盤,上面放著一個瓷瓶,走近後,慢慢蹲下來,看著容妃,“從北朝到慕朝,繼皇后到寵妃,娘娘如今不該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嗎?”
得寵時容妃目中無人,對宮人更是動輒打罵,如今失勢也沒少被宮人報復(fù),因此對眼前人的譏諷無動於衷。
“從你將毒藥下到我母妃餐食中,你便該知道,因果報應(yīng),等著你呢。”山桃看著眼前形容枯槁狀似瘋癲的容妃,談不上大仇得報的暢意,只有滿心的悲痛。
無論容妃如何,她的母后再也回不來了。
容妃被這話一驚,擡頭愣愣地看向山桃,才發(fā)現(xiàn)她生了一對故人的眸子,那樣銳利,不復(fù)當(dāng)初在北朝時被自己毒盲後的暗淡。
“你是誰!?你不可能是她,她早就死了,你裝神弄鬼想要幹什麼!”容妃只覺得背後發(fā)涼,不停往後蜷縮卻無路可退。
山桃輕笑一聲,從瓷瓶裡到處了一枚通體碧綠的藥丸,“表姐,你被花家旁支費(fèi)盡心機(jī)送進(jìn)後宮,我母后待你誠心誠意,可你呢,只知道攀附皇恩,甚至不惜對你的姑母下毒,日日夜夜你可曾有一絲悔過?”
容妃瞳孔睜得越來越大,抱住自己的腦袋發(fā)出一陣嘶吼,“不是我,不是我,是庸王,不,是北帝讓我下的毒,我沒有害姑母,我沒有!”
山桃母后所中之毒,來自北朝皇室秘藥,山桃自然知道毒只會出自北帝之手。
但容妃也並不無辜,她知曉那是毒藥,卻還是一點(diǎn)點(diǎn)下給了自己的姑母,貪圖她的後位,甚至後來對她唯一的血脈也下了毒手。
容妃只當(dāng)山桃是枉死後的鬼魅,但無論她如何哀求呼救,也沒人應(yīng)答她一句,最終還是被山桃逼著嚥下了那顆藥丸。
“你給我吃了什麼......”容妃伏倒在地,乾嘔不止,還用手指去摳喉嚨,但也沒能將那藥丸吐出。
山桃用手帕擦乾淨(jìng)手,不急不緩道:“毒藥罷了,不會讓你立刻死去,而是肝腸寸斷,一點(diǎn)點(diǎn)感受痛苦折磨。”
“還有些時辰纔會死透,不如我再和你說些你想聽的話吧。”山桃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坐在一旁牀榻上,“賜死你是慕帝的命令,至於你的燁兒,也是可憐,小小年紀(jì),母妃落罪,親生父親庸王也在劫難逃,你說他小小的人兒,日後可如何存活呢?”
容妃體內(nèi)的毒藥已經(jīng)開始發(fā)作,痛得她在地上打滾,偏偏山桃的話一字不落的入了耳,目眥欲裂,“燁兒,不是庸王,他是陛下的孩子,是未來的太子!”
聲音慢慢喑啞,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貨真價實(shí)的慕帝血脈,卻再也開不了口,只能任由淚水潸然落下。
山桃說完慕帝和燁兒,又聊起了花家,花家落了個滿門抄斬的地步,從上到下,被容妃帶來的潑天富貴養(yǎng)成了一羣只知道魚肉百姓的草包。
就是稚子也是躺在百姓血肉上享受榮華。
山桃多希望能找到一個無辜的花家人,卻沒有,與其讓花家留下這條骯髒的血脈玷污先靈,不如用鮮血擦洗蒙塵的忠良之將的匾額。
從皇宮中出來,已經(jīng)日落西山,山桃有些恍惚地漫步在街上。
京都依舊人煙鼎盛,街邊攤販路人熱絡(luò)地如同太平盛世。
走著走著,山桃忽然踉蹌撞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擡眼便看見了司周行溫柔的眉眼。
“她死了。”
“我知道,庸王已經(jīng)盡數(shù)招了,不日便會被秘密處死,你若想親自行刑,我來安排。”司周行輕輕撩起山桃眼前的碎髮。
山桃卻搖了搖頭,“都結(jié)束了,我不想再看他的嘴臉。”
縱使慕朝民風(fēng)開放,大街上一對樣貌出衆(zhòng)的男女相擁也十分引人注目。
司周行怕影響山桃清譽(yù),剛想拉開些距離,卻被山桃一把握住了手,瞬間僵在了原地。
“你以前說相國寺的齋菜好吃,我現(xiàn)在就想吃。”山桃語氣帶了些撒嬌的意味,是難得的柔軟。
司周行此事魂都飄離了一半,哪怕山桃現(xiàn)在說星星好吃他也會想盡辦法摘下來,立刻點(diǎn)頭:“好,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吃。”
下屬牽來馬匹,司周行抱著山桃躍上馬,拉動繮繩,避開路人朝城外駛?cè)ァ?
此時已入秋,城外層林盡染秋色,馬蹄揚(yáng)起片片落葉。
相國寺在山頂,騎馬難行,兩人常年習(xí)武,爬山自然不在話下,只那手握在一起便沒有再分開過。
一路爬到了半山腰,隱約可見一片桃樹林中有一雅緻小廟,山桃忽然駐足,拽住了司周行,“我累了,咱們?nèi)ツ茄e歇歇腳吧。”
司周行尋聲望去,面色有一瞬間的凝滯,耳尖也範(fàn)起了可疑的紅暈,“馬上就到了,要不我揹你上去吧?”
山桃卻耍起了無賴,說什麼也不肯再走,鬆開手轉(zhuǎn)身便向那小廟跑去。
牌匾上書神女廟三字,裡面供奉著一個揹負(fù)銀槍的紅裙神女,並不是常見的供奉神像,香火倒是旺盛,除了瓜果點(diǎn)心,供奉的最多的便是花束,如今是秋季,便擺了不少秋菊。
“我聽聞京都內(nèi)外神女廟不少,據(jù)說第一座便是這裡。我怎麼覺得這神女像有些眼熟呢?”山桃故作不知偏頭看向司周行。
司周行見她滿目打趣,哪裡不知曉她的心思,索性大大方方的衝她做了個揖,“神女廟廟祝,正是在下,神女下凡,小人榮幸之至。”
那神女像,幾乎是和山桃前世長得一模一樣,起初是司周行爲(wèi)了祭奠自己所建,後來京都的百姓感念前朝長公主護(hù)民義舉,也紛紛仿建參拜,不著名號,敬意卻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