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道了?”
當晨曦第一縷光劃破天幕,秦韓邊境的一處空地上,一個銀髮的姑娘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感受著體內涇渭分明,而又意外和諧的兩道內力,輕聲呢喃。
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少年,一身氣息更加的飄渺,好似隨時都能御風而去一般。
這個銀髮姑娘轉身看了過來,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氣息,興奮的表情漸漸淡去,眼神又變得頗爲複雜。
進步的從來不只是她一個人。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離開天宗,前往魏國的那兩個小傢伙,修緣和曉夢。
想起北冥子曾告訴過她的一些話,曉夢心底越發有感觸了。
萬川秋水和心若止水兩門功法如今算是正式的登堂入室,她才越發的感受到那個少年的深不可測。
一個人只有走出去才能知曉天地之壯闊,而不是井底之蛙看天上月,以爲月亮只有那麼大。
另一側,少年也緩緩睜開了眼睛,感受著左手手背上那種蘊熱,他看向身側姑娘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詫異。
當初修緣在趙國的時候,與那個會跳舞的姑娘打交道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現象,當時他還不確定爲什麼小瓷枕會發生異變,現在小瓷枕再度生變,讓他心頭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或許宗師之上的境界,也就是大宗師,並不是修行的盡頭。
“道何爲道?”
修緣緩緩擡起手,一道氣息閃現,隨後分而化之,頓成水、火、冰三種力量,在他手上追逐盤旋,看的曉夢不由一愣。
“師兄?”
曉夢站在一旁,眼底深處有神光閃爍,方纔修緣所說的話,她也聽到了,這個問題,當年自己的師尊,也就是北冥子大師也曾問過,她也回答過,但她認爲這個問題並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天地萬物皆是道,每個人、每件事、甚至每個選擇,每次相遇,都在道之內,就如當年道家祖師老子所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爲之名曰大。”
修緣看著手中之物,心湖之上道韻自然而然地流淌。
“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這是和光同塵大成之後誕生的能力,天地既我,我即天地,既能遁入虛空,融於天地,自然也能操縱這樣的小東西。”
曉夢雙眼之中,瞳孔猛地一縮。
和光同塵大成?
這是多麼小衆的字眼,至少她在天宗就從未聽人提起過。
並且這個回答顯然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至少自己的師尊北冥子也不曾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自己閉關大半年,萬川秋水和心若止水尚未登堂入室,自己的這個師兄,竟然將天宗的至高心法和光同塵修煉到大成,這種速度,比當年他修煉萬川秋水和心若止水還要恐怖。
“我曾聽聞,吾生也有涯,而道無涯,如今看來,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沉默許久,這個姑娘纔出聲說道:“若是師尊知道師兄修爲的進況,恐怕會大吃一驚的。”
修緣搖了搖頭,手掌緩緩握起,三種異象也漸漸消散。
“師傅??”
“師妹可知師傅如今的境界嗎?”
修緣目光悠悠,看向東方,那裡晨光升起,帶著勃勃生機。
曉夢搖了搖頭,對於自己師尊北冥子,以她目前的境界,根本感受不出深淺,就如同她所修煉的萬川秋水和心若止水一樣,在未登堂入室之前,也沒有覺察到自己身邊這個少年的恐怖。
“師兄知道?”
修緣雙手負後,輕輕搖了搖頭。
“不太確定,只能大體猜到一些東西,他的境界應該在宗師境之上,但具體是什麼境界,卻無法確定。”
聽到此話,曉夢握在身前的小手不由一緊,宗師境是她目前聽到的最高的境界了,至於再高一些的,她沒有在典籍中看到過,甚至也沒有從宗內其他弟子口中聽到過。
她一直以爲北冥子也是宗師境,相較於赤松子的宗師境,實力強一些罷了!但卻沒想到宗師境之上還有境界。
“宗師之上的境界?”
修緣點了點頭。
“對於修行而言,其實並沒有境界上的劃分,江湖上劃分的那些後天、先天、宗師等境界,不過是以內功的進度來定義的,一個人打通任督二脈,內力運轉大周天,是爲先天境,至於後期的境界也大都由此而來,而一個人戰力的強弱並不完全是由境界決定的,還包括各種招式,其他手段,心態等其他因素。”
曉夢眉頭一擰,這樣的答案顯然也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以內力的強弱來劃分境界?”
修緣收回視線,轉而看向身邊的這個小姑娘。
“一般來講,內力越強,能夠支撐強大招式的時間也越久,造成的破壞力也越大,在沒有一個更合理的標準前,這樣的劃分是有一定意義的。”
“那師兄如今的境界又是什麼?”
曉夢目光輕閃,再度開口。
聽到這個問題,修緣笑著搖了搖頭。
“不知道。”
曉夢一愣,對於身邊這個少年,她也算是有一定了解的,她並不認爲對方是那種故意戲弄自己的人。
“不知道??”
隨後她的目光多了幾分狐疑,神色有些古怪。
修緣眼睛一瞇,出聲解釋道:“在去年離山的時候,我修行的兩門內功,即萬川秋水和心若止水已然大成,而後又融合形成一門新的功法,在那個時候,我想我應該已經踏入宗師境。”
說到這裡,修緣不禁又在心裡補充了一句,還並不是初入宗師境的程度,而是後期。
“韓國一行,我參悟和光同塵,內力更是激增數倍,並且掌握了數種神通手段,與當初離山之時,已有天壤之別,但要說成就宗師之上,就無法肯定了,畢竟我也沒見過宗師之上的人出手,沒有具體的參照,實難確定。”
聽到這些話,站在一旁的小姑娘,眼角不由猛抽了兩下,她感覺修緣是在炫耀,但對方的語氣又好似不是這樣。
“那師兄覺得與赤松子師兄相比,戰力相差幾何?”
沉默片刻,修緣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不太確定地說道:“打三五個應該不成問題吧?”
赤松子進入宗師境多年,心境修爲也極爲不錯,逼近天人合一,這樣的戰力應該與羅網的天字級殺手不相上下,或許還要高出一籌。
當初在韓國,他能輕鬆拿捏羅網的兩位天字級殺手,掩日和黑白玄翦,對上實力差不多的赤松子,在無傷的情況,三五個應該不是問題。
曉夢聞言,一時語頓,打三五個赤松子,如此誇張的戰力她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要知道,赤松子可是天宗的掌門,境界和戰力都非常強,在天人兩宗的妙臺觀劍中數次獲勝,已然有大家之相。
同爲宗師境,大多數人都不會是這位天宗掌門的對手,在這一點上,曉夢是能夠肯定的。
“咱們也該啓程了。”
過了一會兒,修緣伸手一招,放在一旁的木劍飛回了他的手中,然後被他背在了身後。
曉夢蓮步輕移,身形一動,如同縮地成寸,來到他的身邊。
見到這個姑娘施展的這一手,修緣笑著搖了搖頭。
“雖然這樣比較有高手風範,但我不推薦如此趕路,以你目前的內力是撐不住的。”
已經有過數次遠距離出行經驗的修緣,對於這樣花裡胡哨的手段,往往是看不上的,人前顯聖,固然不錯,但對於趕路來說,可能會是適得其反,畢竟此次的路程可不是三五十里,據他估計,就算是他全力趕路,沒個三五日,也到不了目的地。
曉夢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似乎也接受了修緣的提議,轉而放棄這樣的方式,慢慢跟在他身後。
“一直沒問,師妹是來自魏國的什麼地方。”
官道上,兩人一邊向前走去,修緣一邊出聲問道。
“魏國,關城,陳家村。”
曉夢語氣變得有些沉悶,其實她跟修緣的遭遇是差不多的,那一場大火,將自己的村子燒了個精光,自己的親人朋友也都死在了那場災難之中。
所以每當提起自己的故鄉,這個姑娘心情都會格外的失落。
“陳家村?”
修緣腳步微微一頓,隨後目光頗爲詫異地看向身邊的這個姑娘。
陳家村,說起來,這也是他的本姓,修緣二字是他的名,而姓,同樣也是一個陳字。
他姓名的全稱是陳修緣。
說起修緣這兩個字,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慨嘆,當初父母給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或許是因爲機緣巧合,又或許是因爲其他的原因,但就他自己來說,這兩個字,帶給他的卻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怎麼了?”
似乎是覺察到身邊這個少年的異樣,曉夢不由愣了愣。
“緣分二字倒真的是玄妙”
修緣笑著搖了搖頭,只是簡單說了一句,而並沒有過多的去解釋。“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曉夢點了點頭,對於一個離家的遊子來說,恐怕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回家的路。
“上一次,你陪我回家,這一次我陪你,咱們算是扯平了。”
聽到陳家村,修緣心裡莫名多了幾分異樣,語氣也緩和了幾分。
曉夢看著身前的少年,眼底閃過幾分異樣,少年似乎依舊是那個少年,與當初自己見到的那個少年一樣,雖然總有人說,歲月滄桑,物是人非,但這個人似乎一直都未曾變過。
“修緣.”
“嗯?”
聽到耳邊的話,修緣嗯了一聲。
“有沒有人說過,其實你也挺招姑娘喜歡的.”
站在前面的少年,聽到此話,不由啞然失笑,在之前,這個姑娘還說過他不招姑娘喜歡呢!這一轉眼,怎麼就又變了。
不過對於此話,他顯然也沒有往心裡去,或者說他本來就不在意。
只是說起這個,這個姑娘卻又有了些不同,她的眼底忽然又多了幾分惆悵。
相較於那種花言巧語的男人,這樣的少年對於那些優秀的姑娘來說,吸引力恐怕會更強,太乙山山腳的那個姑娘,恐怕已經淪陷了吧?雖然她年紀還小,但對於一個姑娘來說,喜歡與否,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只是隨後,這個姑娘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嘴角多了幾分笑意,那些外來的姑娘就算再怎麼樣,也終究與自己不同,北冥子可不會收下她們,所以師兄似乎只有自己能叫。
轉眼間又是一日,夜幕再度籠罩了天空,今夜的天空似乎格外熱鬧,因今晚月亮沒有出席,所以羣星閃爍。
一處山崖上,有一對年輕人背靠著背坐在一起,兩人正擡頭看著星空。
“我在心齋之中,看到過有關記載,五百年前,陰陽家因追求“天人極限”的理念分歧脫離道家,劍走偏鋒,自成一派。”
“修煉一途也重新劃分了層次,進入一定的階段之後會研究星象之學,有占星律一說。”
“他們認爲星辰的運轉都蘊含著命運之道,昭示著天地變化,世事滄桑,甚至還能預知未來。”
少女的話悠然響起,半晌,少年輕輕搖了搖頭。
星象一說,不能說沒有半點道理,但他相信的程度卻並不更高,有他這麼一個特殊的存在,天下的走勢還會與之前一樣嗎?
“陰陽家劍走偏鋒,追求天人極致,這樣的思想,雖然說不得錯,但在我看來,卻有些急於求成了。”
“天地之道,宏大無比,玄妙無雙,就算是以我現在的境界,也不過參透滄海一粟,陰陽家的那些人.”
說到最後,修緣眼底多了幾分深邃。
從第三者角度來看,有瓷枕相助,他的悟性非常的誇張,對這個世界的天才們來說都是碾壓級別的存在,但他自己都不敢說能夠在短時間內成就天人極限,就更不用說陰陽家的那些人了。
“其實慢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壞事。”
這是修緣給曉夢的答案。
聽到此話,曉夢有些訝異。
隨後少年的話又傳了過來。
“當一個人做事足夠細緻,足夠慢時,那這件事兒出錯的概率會變得很小,而當一件事情他做了很多次的時候,結果將會出現質變。”
“就如同登山,有人著急忙慌,快步攀爬,但卻忽略了山上的其他東西,往往很容易誤入歧途,以致於他們不得不重新來過,而有的人一步一個腳印,不斷夯實根基,觀察入微,不錯過任何的細節,那他的速度將會越來越快。”
“因爲慢,所以快,就如《道德經》中所講,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又如少則得,多則惑。說的也是同一個道理。”
說到最後,少年又提起了自己的事情。
“當初我於玉液江觀水悟道,也是厚積薄發,一步而登天,此間種種經歷,師妹已經看過,想必也知道這並不是虛言。”
姑娘點了點頭。
“那陰陽家的做法是錯的嗎?”
過了一會兒,少年又輕輕搖了搖頭。
“這件事兒沒有對錯,只有好或者更好,追求力量,對現在這個時代來說,並沒有錯,陰陽家劍走偏鋒,能夠在短時間內獲得強大的力量,保護自身,自然是好的。”
“但法萬千,道唯一,前面的路走的越順,那後面的路則是越艱難,就如同道家,前方的路走的很慢,而一但入道,則必然勢不可擋,很快就會超過陰陽家。”
“在這個方面,我想道家天宗的那些長老們應該都非常清楚,一旦成就宗師,道家的宗師境,其未來遠勝陰陽家的宗師境。”
“這也是爲什麼陰陽家的戰力分層極爲嚴重的根本原因所在,後期那道門檻,就算是那些修煉陰陽術的天才也極難跨越.”
道理總是有的,就如人宗掌門逍遙子所說,道唯一,法萬千,修行到了最後,是殊途同歸,前面的路走的順了,那後面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往往這樣的代價會是慘痛的。
幾乎沒有人能夠承受,一開始一帆風順,到後來止步不前,而一開始便難如登天,心境得到了磨鍊,那麼到後來,就算是遇到一些問題,也不會輕易放棄,這便是兩者之間的另一重區別所在。
“難道陰陽家就無法得道嗎??”
似乎是聽出了一些東西,這個姑娘不由再度問道。
少年擡起頭看向夜幕,星光點點,似點綴歲月長河的一顆顆明珠,記載著一段段往事。
“得道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我們道家也是一樣的,其他諸子百家亦然,只是對於陰陽家來說,這個過程會更艱難一些,但並不是說陰陽家就無法得道。”
“據我瞭解,陰陽家的掌門,被稱之爲東皇太一,其境界恐怕與師傅不相上下,至於陰陽家的其他人,則前路一片渺茫,難尋超脫之機。”
曉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輕聲呢喃道:“東皇太一?”
對於這個能夠媲美北冥子的人物,她還是很感興趣的,不過一想到身邊的這個少年,她似乎又覺得這也沒什麼。
從修緣的表述中來看,其境界很可能已經接近北冥子,這樣的天賦和修爲,已經超越了那些老傢伙,如此來看,天下之大,似乎都能在這個少年身邊看到。
與此同時,太乙山上,天宗掌門赤松子和人宗掌門逍遙子再度來到了太乙山山腳的那個小院子之中。
看著眼前這個姑娘交到他們手中的兩樣東西,均露出意動之色。
作爲兩宗的掌門,不僅修爲高深,而且眼光也都極爲毒辣,精鹽一事,能聚天下之財,可謂是一個聚寶盆。
至於紙張,則更讓人眼紅。
如今諸子百家,爭論百年不休,不外乎自己的思想不被外人接受,還有知識流通不便造成的,一但有紙張的加入,那這個現象恐怕會出現極大的改變。
若是其中一家能夠藉助紙張,將自己的思想傳揚出去,那未來的天下,必定會搶先一步佔到先機。
“清虛是我天宗的弟子,這兩件東西,應該歸我天宗所有。”
赤松子一點都不客氣。
逍遙子聽到此話,伸手撫須而笑。
“赤松子師兄此言差矣,清虛是天宗不假,但同樣也是道家的弟子,再者此事北冥子師叔早就有所交代,讓我們兩宗共同協理此事,那就斷然不能一家獨大。”
“如此之物,一但流入七國,必將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到時候那些暗處窺探之人,恐天宗一宗之力難以應付。我看不如兩宗均分,如此一來,我人宗也能出一份力。”
聽到此話,赤松子一時有些吹鬍子瞪眼。
“均分??逍遙子師弟還真敢說!”
“你就不怕等清虛師弟回來去人宗找你要說法??”
關於此事的歸屬,其實赤松子與逍遙子已經爭論了一天了,今天算是第二日,面對如此之物,他們兩位誰都不想讓步。
若只是黃金白銀,或許赤松子還真的不放在眼裡,但這兩件東西,對宗門的影響太大,作爲一宗之長,兩人自然脣槍舌戰,喋喋不休。
“清虛師弟如今是什麼境界??”
聽到赤松子說起清虛,逍遙子不由又多問了一句。
赤松子呵呵一笑。
“清虛是北冥子師叔的親傳弟子,去年之時,萬川秋水與心若止水兩門功法均已大成,你說他是什麼境界??”
逍遙子聽到此番回答,不由一愣。
萬川秋水和心若止水兩門功法,都是天宗之中極爲厲害的功法,一門功法大成,便足夠一個人晉升宗師境,如今對方兩門功法都已經大成,保底一個宗師境。
對於這個清虛,逍遙子的印象並不多,只記得是一個少年,一個有些古怪的少年,聽宗內弟子講,早年對方似乎喜歡待在玉液江看水。
“敢問師兄,清虛師弟今年貴庚?”
“若是沒猜錯,他應該是舞勺之年.”
“.”
“十三歲的宗師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