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身子踉踉蹌蹌的後退,一個沒站穩,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縫中沁出的鮮血順著臉往下滾落,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厲鬼一樣猙獰。再聽著宋義尖銳嘶啞的慘叫,一時間府衙中所有人都是渾身雞皮疙瘩,只感覺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陰風陣陣。
紫玉的手段,宋言也是有些驚訝的。
他知曉紫玉是九品武者。
也知曉合歡宗的功夫,以詭譎著稱。
卻怎地也想不到,紫玉下手居然能做到這般舉重若輕,看似無力的一巴掌落在宋義臉上,沒有直接將宋義震的腦殼盡碎,腦子化作一團漿糊,留著宋義一條性命的同時,還直接震飛宋義一隻眼睛,毀了宋義半邊臉。
於內力的運用,妙之毫巔。
因著之前見了紫玉和小姨子動手的畫面,下意識以爲紫玉和小姨子勢均力敵。
可現在看起來,雖然同爲九品武者,但紫玉真正的實力顯然是要比小姨子稍微強一些的,大約就是九品後期和九品大圓滿的差距?或者說半步宗師?不過這世界對境界的劃分並沒有那麼細緻。
眼角餘光悄悄瞅了一眼小姨子,果不其然,臉上能清晰的看到一些驚訝和不服,還有一些躍躍欲試,許是想要跟紫玉再較量一次吧。
宋言也有些慶幸,紫玉下手雖然狠辣,卻也是有分寸的。
宋義並無官職在身,但有功名,辱罵當朝侯爵,皇室宗親,打一巴掌是可以的,無非就是打的稍微重了一點點。
但若是真將宋義打死,那他也就從有理變成了無理。
於東陵城內,至少明面上,宋言是不會做出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絕對是遵紀守法好公民。
抿了抿脣,宋言轉身看向房山拱了拱手:“房大人,是下官逾越了,還望見諒。”
房山笑了笑:“冠軍侯莫要放在心上,你乃皇室宗親,這種事情親自行刑的先例比比皆是,倒也算不得逾越。”
開玩笑,他敢說算嗎?
萬一那紫玉衝過來給他也來一巴掌怎麼辦?
宋錦程,宋淮,甚至還有趴在地上的宋哲,皆是被這一幕給嚇了一跳,誰能想到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下手居然如此兇殘?
這宋義自此之後,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廢人。
宋錦程宋淮忙衝到宋義身邊,可對上宋義眼窟窿血流如注的畫面,卻是半點法子都沒有,連帶著宋哲,三人皆是兇狠的盯著宋言,那眼神恨不得將宋言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尤其是宋淮。
他和宋義年齡相仿,感情最是要好。
眼見宋義這般悽慘模樣,宛若受了剜心之痛。
麪皮痙攣,瞳孔收縮,便是胸腔都在劇烈的起伏。
良久,宋淮終於看向宋言,目光宛若冰錐,凍徹心扉:
“宋言,這可是你二哥,你怎能下如此狠手?你真要同宋家決裂?”
聲音,如同冰裂,不帶半點溫度。
“你莫要以爲,做了郡馬,做了伯爵,你就是什麼人上人了,你能有現在的成就,有多少是宋家在背後給你的助力?”
“沒了宋家,你不過只是一個野……野草。”
野種兩個字,終究是沒有膽量再說出來,他痛恨宋言,卻也不願意被宋言抓住把柄,淪落到宋義那般模樣。
宋言笑笑,倒是沒想到這宋淮居然會如此無恥:
“二哥?你所謂的二哥,是那種會將幼弟推到水裡,任憑他在水中掙扎,自己在岸邊哈哈大笑的人嗎?”
“助力?”
“宋家究竟給了我什麼助力,生活在宋家的十五年,我所遭遇的只有永無休止的欺凌,只有姐姐失蹤,母親中毒身亡的痛楚,只有孤獨的暗無天日的小院……”宋言吐了口氣:“你能想象,一個四歲的小娃娃,跪在雪地裡一日一夜是什麼滋味嗎?你能想象一個六歲的小孩,被人忽然推到水裡是什麼感覺嗎?你能想象,飯菜裡被人添加了各種各樣的毒藥是什麼味道嗎?你能想象,每次吃飯都只敢吃一口,等待半個時辰,確認沒有毒發纔敢繼續吃下去,是怎樣的膽戰心驚嗎?”
“宋淮,莫要告訴我,宋國公家,死掉的那麼多庶子,庶女,還有姨娘,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全都不知道。”
生活在宋家,想要活下去還真是不太容易。”
在場衆人都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宋言的話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包括差役,便是府衙外看熱鬧的百姓,望向宋淮,宋義,宋錦程的視線都滿是鄙夷。
薄待庶子,自古有之。
可做到這般過分的,當真不多。
堂堂宋氏,國公之家,怎地搞得和鬼門關差不多了?
也難怪這位侯爺,平步青雲之後與這些兄長沒有半分親情,下手更是如此狠辣。
“如果這是宋家給我的助力,那我寧願不要。”宋言眨了眨眼:“你剛剛說,離了宋家我只是一株野草?其實,我覺得野草也沒什麼不好,從前你們踩在我頭上,來日我便長在你們墳頭上。”
“不要急,時間還長著,往後的日子我們大抵還是要糾纏不休的。”
咕咚。
宋淮莫名吞了口口水。
儘管宋言語氣平淡,可透過那平淡的聲音,宋淮卻是感受到了深沉的殺意……宋言,他已經瘋了,他已經害死了宋震,宋雲,殺死了母親;他還要害死宋義,宋哲,害死宋家所有人。
該死的。
應該在他還小的時候就殺了他的。
宋錦程倒是一言不發,只是身子在戰慄個不停,宋義應是能活下去的,可縱然是活著,也是個廢人。這可是他的親兒子啊,眼見親兒子這般模樣,宋錦程心臟都揪成一團的痛。
倒是宋明宇,宋明舟兩兄弟,雖然也被駭了一跳,可眼神中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
宋言已經不再搭理宋淮,再次看向房山:“房大人,已經耽擱了許久,不如繼續審案吧!”跳出來一個宋義,爲宋哲多爭取了幾分鐘活下去的時間,可也只有幾分鐘而已。
今日,宋哲是必須要死的。
房山便微微頷首,轉而望向宋錦程:“宋大人,本官要開堂審案,無關人等可否先行離開?”
已經有一個兒子廢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另一個兒子也在這裡遭了毒手,若是自己離開這裡,還不知這些人會用怎樣惡毒的手段折磨哲兒。想到這裡宋錦程便用力吸了口氣:“我乃宋哲叔父,自是有資格在這裡旁聽,莫非房大人覺得,我在這裡您一些手段不方便使用不成?”這話已經是在威脅了,他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房山對自己最疼愛,最有才能的兒子用刑。
房山心中不喜。
他做東陵府尹時間不算太長,卻也用不著一個工部尚書來教自己如何審案。
斜斜瞥了一眼宋義,房山道:“宋大人若是想旁聽,自無不可,只是我這裡是審案的地方,可不是什麼菜市場,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宋錦程知曉房山說的是宋義,卻也沒辦法還嘴,畢竟現在宋義身受重傷,慘叫聲是一浪高過一浪,留在這府衙的確是不太合適。拼命壓下心頭的憤怒和殺意,宋錦程看向宋明宇和宋明舟:“你們兩個,先帶著你們堂哥去回春堂。”
宋明宇和宋明舟是想要留在這裡看熱鬧的,但父親已經下達了命令,兄弟兩個卻是沒辦法拒絕,只能扛著宋義離開。
待到這邊再無吵鬧的聲音,房山這纔看向宋哲,手中驚堂木啪的一聲拍在桌上,宋哲身子不由自主一抖,不知是虧心事做多了心中恐懼,還是失血過多,一張臉看起來有些煞白。
“嫌犯宋哲,安寧侯趙改之狀告你攛掇趙豐,試圖駕車撞殺冠軍侯,可有此事?”房山沉聲喝道,許是平日裡審案審的多了,話語中自有一股威嚴。
宋哲眸子微微一凜,強行忍耐著臀部陣陣刺痛,矢口否認:“胡說,絕無此事。”
一聽這話趙改之登時坐不住了,身子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宋哲,你這賤人,明明就是你到侯府找到我兒,跟他說你被人欺凌,要我兒爲你報仇,卻絕口不提那人是宋言,我兒心善,念及平素裡和你也有幾分交情,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你居然還不承認?”
宋哲面色陰沉,滿是血絲的眸子中透著幾分陰沉,謀害當朝冠軍侯和皇親國戚,這罪名可是極爲嚴重的,就他現在,一無官職,二無功名,真擔上這罪名,死都不知怎麼死的。同時,心中也暗罵趙豐是個廢物,連這點兒小事兒都做不好,白長那麼大塊頭。
心裡轉動著各種各樣的念頭,宋哲嘴上卻是沒有半分遲疑:“我沒做過的事情,爲何要承認?”
宋錦程和宋淮微微點頭。
畢竟是在審案,兩人不太好說話。
但這種事情,只要咬牙不承認即可。
畢竟是謀害皇親國戚,說是趙豐害怕承擔罪責,肆意攀咬也勉強說的過去。
宋哲顯然也是這樣打算的,他和趙豐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可是在羣玉苑的包間,身旁卻是連一個妓子都沒有,沒有證據,單單趙豐的證詞,錘不死他。想到這裡,宋哲心中大定,甚至連屁股裡面的疼似是都削減了幾分,臉上泛起些微冷笑:“趙伯父,我和趙豐關係一向很好,我沒想到您居然會污衊我。”
聽到這話,趙改之似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張臉瞬間變的一片漲紅,胸腔當中的怒意完全控制不住,撿起地面上的彎刀便衝著宋哲撲了過去,似是準備直接將宋哲的腦袋給砍下來。
還是幾個差役眼疾手快,連忙將安寧侯給攔下,趙改之依舊拼命掙扎,更是瞪大眼珠,破口大罵:“污衊你?”
“你是說我用自己獨子和夫人的性命來污衊你?”
“王八蛋,你也配?” 眼見這一幕,宋哲宋錦程都被嚇了一跳,似是沒想到這安寧侯居然如此瘋癲,直至此時,兩人這才發現趙改之那披麻戴孝的裝扮,再聯想到剛剛說的那句話,用獨子和夫人的性命……
莫非……
幾乎就是同一時間,宋哲和宋錦程立馬想到了什麼,面色瞬間大變。
尤其是宋哲。
趙豐和趙豐的母親都死了?
誰下的手?
宋言!
除了他之外,再無其他可能。
雖然說早就已經知道這宋言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上的人數不勝數,可是宋哲怎地也沒想到到了東陵,宋言居然還敢如此誇張。
只是第一天的夜裡啊,便殺掉了一個侯爵世子和侯爵夫人。
這傢伙,莫非無法無天了不成?
下意識的宋哲腦袋悄悄擡起一點弧度,望向宋言的方向,正好對上宋言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神。一股難以名狀的寒意瞬間席捲全身,宋哲只感覺整個身子都是一片冰涼。
他看懂了宋言的眼神。
他想要殺了自己,他真的想要弄死自己。
他怎麼敢的?
從來沒有一個時間,宋哲感覺死亡居然是如此接近,他頭皮發麻,毛骨悚然。他的神經似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忽地擡起頭大聲尖叫著:“沒有,我沒有和趙豐商量過任何事情,想要給我定罪,除非還有其他證據……”
話音剛剛落下,便聽到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便看到有兩個腳伕打扮的男子徑直往府衙大堂這邊走來,剛走到堂口便被差役給攔了下來。
畢竟是府衙,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進來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言總覺得這兩人似是和林向晚有些像。
旋即,就見著其中一人衝著房山的方向跪下,磕了個頭,這才高聲說道:“青天大老爺,小的這邊有證據。”
此言一出,宋哲,宋錦程,宋淮三人面色瞬間大變。
尤其是宋錦程,一雙眸子宛若毒蛇,死死的盯著忽然出現的兩個人,眸子中的殺意,幾乎快要從眼眶中溢出。
房山揮了揮手,便讓差役放兩人進來。
就在兩人快要步入大堂的時候,宋錦程終是忍不住邁出一步,冰冷的視線劃過兩人的臉龐,這兩人一個三十多歲,一個二十來歲,皆是皮膚黝黑,粗糙,一看就是黃土地裡刨食兒的莊稼漢子,宋錦程怎地也沒想到就是這樣兩個農民,居然還有膽子到到府衙作證。
眼見宋錦程,兩人身子便是一抖,臉上清晰浮現出懼意。
宋言冷冷一笑,不待宋錦程開口便擋在宋錦程面前:“二叔,您這是想要做什麼?”
此時此刻,宋錦程幾乎是恨死了宋言,恨不得將宋言千刀萬剮,偏生宋言身份擺在那兒,便是他也不能將宋言怎麼樣,抿了抿脣,宋錦程淡淡開口:“我見這兩人只是無知小民,所以想要警告他們一下,廷堂之上,不得撒謊。”
“莫非冠軍侯覺得我這樣做錯了?”
“還是說冠軍侯擔心本尚書看出什麼問題?”
宋言哂然一笑:“有沒有問題,房大人就在這裡,自然能審問個明明白白,二叔你是工部尚書,審案的事情你就不要插嘴了吧。”
宋錦程笑笑:“話是如此,可哲兒畢竟是本官侄子,本官雖然不會徇私枉法,卻也難免關切了些。”
這話說的,先點明不會徇私枉法,又表示是自己侄子,既然是侄子關切一點也實屬正常,誰也挑不出來半點毛病。
不愧是官場上混跡多年的老油條,這般口才果真不是一般人可比。
宋言便覺得這個宋錦程有點煩人。
不就是想要弄死你一個兒子,至於這樣在意嗎?
反正你兒子那麼多,也不差這一個兩個的。
只是,宋錦程畢竟是工部尚書,於普通老百姓眼裡,那可是天大的官兒,若是真讓宋錦程將這兩個漢子給嚇住了,怕是也會滋生不必要的麻煩。而且,若是宋錦程一直在這裡胡攪蠻纏,想要錘死宋哲,許是還真不太容易。
最重要的是,看著宋錦程這幅平靜淡然的模樣,宋言心頭就莫名不喜。
勾起脣角,宋言行至宋錦程身側,他有些厭惡,想要拉開一段距離,就在這時一道聲音便飄進了耳朵:
“宋錦程,你也不想你和你嫂子偷情的事情被別人知道吧?”
剎那間宋錦程只感覺腦海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身子更是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原本淡然的面色瞬間變的一片煞白。
瞳孔劇烈收縮,宛若地震。
短短的時間,震驚,恐懼,殺意,各種表情不斷變幻,直至最後變成了近乎扭曲的猙獰。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宋言,這個該死的雜種,他怎麼會知道的?他究竟知道多少?他說這些,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各種念頭,在腦海中瘋狂涌現。
就是要這樣啊。
你的平靜呢?
你的淡然呢?
看著那驟變的臉色,宋言心頭便莫名暢快,他笑了笑:“二叔,這審案子是房大人的事情,我們還是莫要打擾了,您說是吧?”
喉頭下意識的蠕動,宋錦程終究是什麼話也沒能再說出來,默默後退了一步。
當宋言說出那一句話的瞬間,宋錦程心中所有的心思全都息了,他很清楚,這些事情傳出去之後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他的仕途,他的一輩子,全都完了。
在這一刻,宋哲最後的靠山,沒了。
宋言笑笑,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
審案繼續。
兩個青年男子跪在大堂中間,一五一十將他們曾經看到的聽到的全部說了出來。
他們兩個倒是沒有看到趙豐和宋哲商議的場景,只是看到趙豐去工部尚書府找宋哲的麻煩,狠狠將宋哲給揍了一頓。
當然,揍的過程,自然也是免不了罵罵咧咧。
諸如:
“趙豐,你瘋了?”
“宋哲,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不告訴我那人是宋言,敢坑老子,我弄死你。”
之類的話,便成了最致命的證據。
宋淮心有不甘,旁邊的宋錦程卻是按住了宋淮的肩膀,陰沉著面色衝著宋淮搖了搖頭。宋哲沒想到平日裡最是寵愛自己的二叔,居然如此輕易就將自己拋棄。
一時間,他幾乎絕望,絕望刺激了瘋狂,宋哲就像是瘋子一樣拼命的掙扎起來,腦袋高高擡起,一陣陣嚎叫從宋哲的口中噴出:“這是污衊,我沒有做過這些事情,沒有。”
“宋言,你這個雜種,你就是想要弄死我。”
宋言面色淡然,一言不發。
房山倒是眉毛一挑,驚堂木啪的一聲砸在桌子上:“嫌犯宋哲,現如今罪證確鑿,居然還敢咆哮公堂,來人啊,給我重打三十大板。”
一聲令下,立馬便有五差役上前一步,兩人壓住宋哲的雙手,一人拔下宋哲的褲子,剩下兩人高高舉起手中殺威棒,衝著宋哲的屁股就掄了下去。
啪。
啊啊啊啊啊啊……
一棒子下去,立馬便是驚天動地的慘叫。
宋哲只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瘋狂的切割著他的腸子,他的血肉,他的骨頭。
他感覺自己的直腸,正在被什麼銳利的東西貫穿。
疼。
好疼啊。
那種痛,比之前還要強烈十倍,百倍。
宋哲只感覺眼前陣陣發黑,身子彷彿一條卑微的蛆蟲,蠕動著,掙扎著,偏生兩個差役壓住了肩膀,便是掙扎也顯得那般無力。
啪!
啪!
啪!
沒多長時間,原本白花花的皮肉已然變的血肉模糊,汩汩而出的鮮血中,甚至還夾雜著一些細小的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