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格的爺爺被送進了林夕市人民醫院的急診室，大半夜市人民醫院的副院長帶著一個心血管方面的專家來給王一格的爺爺觀察治療，這個副院長能大半夜親自來，是看在王弘文的面子上，不過倒不是看在王弘文身爲西貝縣教育局局長這個身份上，而是兩人是老同學。

急診室室外站了不少人，看起來很有牌面，除了王一格家的親人，也有不少外人，比如和王一格爺爺非親非故的王弘文能站在這，完全是看在王一格的幾分薄面上。

醫生從急診室走出來，大家都焦急的看著醫生，王弘文也開口問道：“老高，這老人家情況怎麼樣？”

老高搖了搖頭說道：“這位是何醫生，何醫生是心腦血管方面的專家，老何，這是西貝縣教育局的王局長，你說說吧。”

何醫生推了推眼鏡，掃視了一圈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大家，最後看著王弘文說道：“王局長，很不好意思，這位老人家恐怕沒多長時間了。”

王弘文問道：“給個準確的時間，就治不了嗎？”

何醫生想了想說道：“不好說，可能熬不過今晚，也可能三五天，也就能給老人家吸吸氧，吃點藥，他這個年紀了，情況又很糟糕，動手術，支架和搭橋都不可能了，風險太大，費用……也太高了。”

王一格的父親聽到費用有些緊張的問道：“多少錢？”

何醫生想了下說道：“普通一些的支架，前前後後十幾萬吧，但是……老人家這個情況我們做不大了，建議還是去省裡吧……”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這時王弘文拉著何醫生拉到了一旁，小聲說道：“何醫生，能不能讓老人家撐過一個周？”

“嗯？一個周？”何醫生有些疑惑的反問道。

“對，讓老人家撐到高考結束。”王弘文坦然地說道。

聽到王弘文說出這句話，何醫生恍然大悟，猶豫了一下問道：“是不是老人家的孫子叫王一格？快高考了？”

王弘文有些驚訝的說：“你怎麼知道？”

何醫生苦笑了一下：“猜的，剛剛聽迷糊的老爺子一直在喊王一格、王一格，我還在心裡猜會是老人家的什麼親人，又聽你一說高考，我大體就猜到了。”

王弘文也苦笑了一下：“我不想讓這件事影響這孩子的高考……”

“我明白。”何醫生笑了笑又面露難色的說道：“但是真的有點難，王局，讓老人家撐過一個周這個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我不敢給你這個保證。”

王弘文這時朝高院長用了眼色，讓高院長走了過來說道：“老高，老人家都這樣了，我們只有一個要求，讓老人家好好的活上一個周，我希望何醫生盡全力，把你們醫院最好的條件都用上……”

高院長用帶有政治性的眼光關切看向何醫生問道：“老何，能行吧？”

何醫生很爲難的說道：“那我……我盡力而爲吧。”

王一格的爺爺從急診室轉到了重癥監護室，意識有些模糊，但嘴裡嘟嘟囔囔，任誰都聽得出來嘟囔的是他心愛的孫子的名字——王一格。

而這個夜晚，這羣在急診室外的成年人就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個殘酷的約定——誰也不能把王一格爺爺病危這件事在高考前告訴王一格。

但大家心裡誰都不心安理得，或許，這是“爲了王一格”好。

回去的路上，車上的氣氛有點壓抑，林平在看向窗外，王弘文則在閉目養神。

林平看著後退而去的行道樹想了很多，然後忍不住開口說道：“王局長，我們這麼做……對王一格來說是不是有些殘忍，我們或許該尊重一下王一格……”

王弘文悠悠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但是於公於私，都不能告訴王一格……”

王弘文扭頭看向林平：“咱們西貝、咱們林夕，十幾年了，太需要一個高考狀元了，林平，尤其是這幾年，咱們縣扶貧教育搞得很好，當然這裡面有你很大的功勞，得到了省裡的關注，而咱們市又要搞教育改革，你們四中過了今年高考就要改制，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什麼，需要一個焦點！都需要那麼一個點，這個點是什麼啊？就是高考狀元啊！只要咱們縣出了一個高考狀元，王一格又是從苦山貧困山區走出來的孩子，他只要拿下今年的高考狀元，那就是咱們縣扶貧教育和教育改革的突出功績啊！還有什麼比王一格拿下今年這個高考狀元更有說服力！”

林平突然覺得王弘文有點魔愣了，王弘文變了很多，林平從王弘文眼裡看到兩個大大的字：政績！

或者說王弘文真的急功近利了。

但是林平也能理解王弘文，王弘文確實太想做出一番成就和事業。

所以，如果王一格能考個高考狀元，對於王弘文來說真的很重要。

林平沉默一下沒說話。

王弘文長嘆了一口氣，像是自我安慰般地說道：“能考個高考狀元對於王一格來說也有很多好處，看縣裡和市裡的意思，縣裡起碼獎個二三十萬，市裡再獎個二十萬，五十萬就到手了，縣裡的老闆們肯定也很願意給王一格將些錢……”

然後又看向林平：“林平，王一格如果能考個高考狀元，也是你能成爲四中改制後新學校校長的關鍵，新學校校長之位非你莫屬，文閱教育集團也插不了手。”

這個林平知道，系統條件既是如此，而且只要王一格能考個高考狀元，林平就能直接獲得一大筆系統資助的教育資金，這些資金對於他的名校養成非常關鍵。

但林平心裡像是被貓玩亂了的毛線團，複雜、糾結、毫無頭緒。

車停在了四中門口，林平準備打開車門下車，這時王弘文突然拍了拍林平的肩膀說道：“林平啊，都是三十的人了，成年人最關鍵的是要學會權衡利弊。”

林平愣了愣，擠出笑容點了點頭硬是沒說出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