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雲飛在太原的雷霆手段。
通過報紙和電波傳遍三晉大地時,其產生的巨大波瀾,遠超所有人的預料。
太原,鐘樓街,一家名爲“四海春”的老茶館內。
這裡是太原城裡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之一。
三教九流,販夫走卒,都喜歡在這裡泡上一壺茶,聽聽最新的時事。
往日裡,人們談論的,多是物價的飛漲、日機的轟炸,以及對未來的迷茫與擔憂。
偶有一場大勝,但卻改變不了太遠當下的狀態。
只是今日。
整個茶館的氣氛,卻被一種壓抑不住的、大快人心的興奮所點燃。
茶館正中央的說書先生,今天沒有說《三國》,也沒講《水滸》。
他將幾份最新的《山西日報》、《光華日報》、《長治週報》鋪在桌上,驚堂木一拍,用一種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的語調,高聲唸誦起來:
“話說那楚雲飛楚長官,歸晉整肅,目光如電!”
“他明察秋毫,洞若觀火,一眼便看出我後方軍需之中,藏著碩鼠國賊!”
“他一聲令下,軍法如山,封庫查賬,鐵證如山!”
“管你什麼皇親國戚,管你什麼地方豪強,在那青天白日旗之下,在那國法軍紀之前,一概無所遁形!”
他拿起一份報紙,指著那黑體大字的標題,一字一頓地念道:
“天日昭昭,國法無情!”
“楚長官親督大案,槍決國賊十七名,還我三晉一片青天!”
“彩!”
滿堂賓客,齊聲喝采,茶碗震得叮噹作響。
“軍中打虎!後勤總庫貪腐案告捷,鉅額贓款悉數充公,三軍將士無不拍手稱快!”“”
“彩!”
鄰桌的一位綢緞莊老闆,激動地一拍大腿,對著同伴說道:“殺得好!殺得痛快!”
“你們是不知道,上個月,就是因爲這幫挨千刀的囤積居奇,我進一批棉紗,價格翻了三倍!”
“他們倒賣軍需,發國難財,把我們這些正經商人的活路都快給斷了!”
“現在好了,楚長官這一刀下去,黑市上那些藥品、布匹的價格,應聲就跌了一半!”
“真是給我們老百姓出了一口惡氣啊!”
角落裡,幾名身穿學生裝的年輕人,也在低聲議論,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崇敬的光芒。
“這早已超越了殺幾個貪官的範疇了。”
一名戴著眼鏡的學生說道:“這代表著一種決心!代表著楚長官和閻長官,要徹底改變山西、乃至整個華北地方官場的決心!
一個國家,若想戰勝外敵,必先清除內患!這纔是真正的希望所在!”
靠窗的一位老農,默默地聽著,他端起粗瓷茶碗,喝了一口熱茶,對身邊的兒子說道:“我不懂啥子國家大事。
我只曉得,今年交公糧,再沒人敢跟我要‘耗羨’、要‘好處’了。
我老婆子前兩天病了,去了城裡面的公立醫院。
那救命的磺胺粉,以前說沒貨,現在,不僅有,還便宜了不少。
誰對我們老百姓好,我們心裡,有桿秤。”
角落裡面。
趙鵬程心滿意足的緩緩點頭。
隨行的警衛員小聲詢問道:“趙長官,之前咱們山西地區都成這幅摸樣了嗎?”
“我們要儘可能的誇大其詞,進行相應的輿論引導,否則百姓們意識不到反腐的好處,有了這些實打實的案例存在,百姓們也能夠更好的理解我們的苦衷。”
換言之。
提前安排好的“演員”們,僅僅只是利用簡單的幾句話,便道出了最樸素的民心。
很顯然,這場清洗。
贏了軍心,更贏了民心。
距離此地不遠。
第二戰區,長官司令部。
小型會議室內,氣氛同樣是一片祥和。
這位“山西王”。
此刻正與他的幾位核心幕僚副司令長官楊愛源、楊澄源,楚溪春,以及剛剛從前線返回的趙承綬,一同品著新到的西湖龍井。
楊愛源,這位此前對文官貪腐最爲不屑的軍方大佬,此刻臉上卻帶著滿意的笑容:“長官,楚雲飛這一手,幹得確實漂亮。
殺了該殺的,放了能放的,既給山城那位一個明晃晃的交代,又沒讓我們山西的場面太過難看。
這個分寸,拿捏得,絕了!”
趙承綬也點頭道:“不錯。”
“尤其是委員長那份通電嘉獎,更是意味深長。他不僅讚揚了雲飛,還順帶肯定了我們二戰區‘勇於自清、顧全大局’。”
“這明擺著,是在安撫我們,也是在告訴所有人,此事,到此爲止了。”
閻錫山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那雙深邃的老眼裡,閃爍著洞察一切的精明。
他緩緩開口,爲這場政治風波,做出了最終的點評。
“爭權奪利,要有度,也要有堵。”他說道:“以前,山城那位,總想把手伸到我們山西的鍋裡來。”
“我們呢,也總是防著他。這麼一來,免不了磕磕碰碰,大家都難受。”
“可現在,不一樣了。”閻錫山的臉上,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楚雲飛的存在就是我們和山城之間,最好的那道‘堵’。
他既是委員長的尚方寶劍,也是我閻百川的得意門生。
有他在中間,我們和山城之間,就形成了一種新的默契。”
閻老西放下茶杯,神色頗爲淡然的總結道:“只要我們山西,能繼續爲他提供穩固的後方,能爲華北的部隊源源不斷地生產槍炮彈藥。
那麼,山城方面,就不會再輕易地干涉我們省內的事情。
而我們,也樂得看楚雲飛在外面,爲黨國,也爲我們中國人,開疆拓土,建功立業。
這,本質上就是雙贏。”
在座的幾位心腹,皆是心領神會,齊齊點頭。
他們知道,經過這場風波,第二戰區與山城方面,在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氛圍中,達成了最終的政治默契。
或許說,是代表著華北最大的軍事利益集團和山城方面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協定”。
遠征軍前線。
緬甸與暹羅接壤的邊境線上。
連綿的羣山被濃得化不開的原始雨林所覆蓋。空氣溼熱,毒蟲遍地。
雖然時間已經渡過了八月,但東南亞的雨季會一直持續到十二月。
此時此刻。
第五軍直屬偵察營一連連長王平,正帶領著他的尖刀排執行偵察任務。
他們如同一羣與黑暗融爲一體的幽靈,在沒過腳踝的泥水中,近乎悄無聲息地穿行。
“停!”
走在最前面的尖兵,是一名來自雲南邊境的緬族士兵。
代號“山貓”。
此時的他突然舉起了手。
“山貓”的嗅覺和聽覺,比常人要敏銳數倍,這也是爲什麼讓他當排頭兵的原因。
王平立刻打出手勢,整個小隊瞬間定在原地,與周圍的草木融爲一體。
“怎麼了,山貓?”
王平小聲邁步上前,用低沉的聲音詢問。
“前面有血腥味。”山貓的鼻子在空氣中用力地嗅了嗅:“很淡,被雨水衝過,還有菸草的味道,我無法確定是不是人血。”
王平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打出手勢,兩名士兵立刻如貍貓般,悄然向前摸去。
片刻之後,他們返回,同樣用手語報告:前方五十米,發現一處被僞裝得極好的日軍暗哨,暗哨前,有一處新翻的泥土,疑似陷阱。
“狗日的,夠警覺的。”王平心中暗罵一聲,隨即下令:“繞過去!我們的任務是偵察,不是殲滅他們!”
“驚動了這幫小鬼子,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尖刀排改變方向,從更爲茂密的叢林中,艱難地繞行。
他們時而需要用匕首砍斷擋路的藤蔓,時而要從滿是毒螞蝗的沼澤中趟過。
每一個隊員的臉上雖然疲憊,但都寫滿了專注與堅毅。
終於,在天亮之前,他們抵達了預定的偵察點。
一處能夠俯瞰日軍防線前沿山谷的懸崖。
王平從揹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具潛望鏡,緩緩地從巖石的縫隙中伸了出去。
潛望鏡的視野裡。
日軍的防線,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那是一條依託山勢,由無數個明暗火力點、交通壕、以及反坦克障礙物構成的、完整的防禦體系。
日軍的巡邏隊,正沿著固定的路線,有條不紊地巡邏。
遠處,甚至還能看到日軍炮兵陣地的僞裝網。
“小張,繪圖!”王平低聲命令道。
一名繪圖員立刻在防水的軍用地圖上,用不同顏色的鉛筆,將觀察到的一切,精準地標註下來。
“班長,你看那邊!”
一名士兵指著遠處的一個山頭。
王平調整潛望鏡,只見在一處山坳裡,日軍的炊事班,正在生火做飯,嫋嫋的炊煙升起。
通過炊煙的位置和規模,他甚至能大致判斷出日軍一個大隊的兵力集結點。
“好機會!”
王平心中一喜。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測距儀和方位角測定器,迅速計算出那個位置的精確座標。
“電臺!電臺!”他壓低聲音呼叫:“呼叫指揮部!呼叫指揮部!我是鷹眼一號!”
“我已抵達指定位置,現將觀察到的敵情座標,向您彙報!”
他身旁的電臺兵,立刻將一組組冰冷的數字,通過加密的電波,發向了遠在後方的前線指揮部。
呼叫了半天之後。
王平也沒能夠收到回覆,自然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連長,好像超出可呼叫範圍了”
王平皺著眉頭:“美國佬不是說.”
電臺兵解釋道:“單兵通訊電臺的有效距離僅僅只有兩公里,這裡地勢複雜,恐怕傳不了這麼遠..”
“孃的,真可惜,不然這一輪火炮至少能夠報銷掉一半的小鬼子.”
“只要將這些地點全部標註出來,我們的重炮部隊應當能夠進行相應的打擊.”
“連長,時間差不多了,該撤了,再不走可能來不及了”
王平沒有貪功,緩緩點頭:“準備準備,原路返回”
“是!”
——
滔滔黃河之上。
一艘客船搖搖晃晃艱難抵達南岸。
楚雲飛平穩了一下身形之後,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詢問道:“孫銘,剛纔說到哪裡了?”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來看,李長官在老河口郊外的創立了第五戰區幹部訓練班。,李長官擔任班主任,副主任則是由集團軍長官輪流或者是副司令長官擔任。
隊長,副隊長之職位多半是由軍長或副軍長充任。
基本上教導的都是中校級別以上的軍官。
據瞭解,和中央訓練團的繁文縟節不同,五戰區的幹部訓練班更注重技戰術的培養。
白天講授對日的戰略戰術,晚上則是直接互相討論。
偶爾還會組織沙盤推演對攻聯繫,互相檢討戰地經驗,以及切實需要改變的各項問題。”
楚雲飛聞言不住點頭:“這樣搞確實不錯,李長官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不僅僅能夠更加了解下面的軍官,更能夠藉此機會與下面的軍官們親近,最重要的是能對各部隊的戰鬥力有著非常直觀的認識。”
孫銘直言不諱的說道:“提高部隊戰鬥力,增加對各部隊的瞭解,還能拉攏軍官,李長官這一招屬實高明。”
楚雲飛哈哈一笑:“不管是什麼方法,只要能夠團結官兵,各方都能夠進步,不以爲苦,那就足矣。”
“五戰區的作戰兵力可一點不少,真要算下來足足接近百萬大軍,這些部隊之中,除了第十一集團軍,第二十一集團軍約十萬餘人是他李長官的嫡系。
其餘部隊其實很難指揮,加上徐州會戰之後武漢會戰,棗宜會戰各方損失較爲嚴重,川軍部隊對於李長官來也是陽奉陰違.”
楚雲飛緩緩點頭:“這是自然,各級軍官自持天子門生,有直接通天的本事,又都效忠於他委員長,自然不願意受層層節制,彼此之間的摩擦絕不會少。”
“舊西北軍,東北軍舊部,川軍,直魯軍部隊已經有兩年多沒有打過硬仗了,很顯然各部隊長官心如明鏡,委員長老想著要把這些雜牌部隊消滅,平時扣發軍餉,戰時不予補充,五戰區的情況應當是糟糕到了一定程度,鈞座,希望您能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