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七十一軍和預備第十三師像是兩支蓄勢已久的鐵拳。
幾乎在接到攻擊命令的同一時刻。
當即從西、北兩個方向,狠狠地砸向了日軍那看似不可一世的圍攻部隊。
在正北方向,是龍慕寒指揮的第七十一軍,國軍的王牌主力。
這支部隊在平型關方向取得大捷後,稍作休整,兵鋒正銳,士氣正盛。
他們如同蟄伏已久的猛虎,此刻正準備撲向最肥美的獵物。
在西側,則是剛剛攻克邯鄲,同樣士氣高昂的預備第十三師。
他們的目標十分統一,只打三十五師團的外圍警戒部隊!
第七十一軍前敵指揮部。
這裡搭建在一處隱蔽的山坳裡,無線電天線被巧妙地僞裝在枯樹枝中。
所有的參謀和通訊人員都行動迅捷而悄無聲息。
軍長龍慕寒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他剛剛親自抵達前線觀察了日軍的情況,並且在戰鬥爆發之前迅速返回。
簡而言之,小鬼子的炮兵陣地和後勤車輛,正毫無防備地暴露在他麾下炮兵的射程之內。
“軍座?!?
參謀長快步走來,將一份電報遞上,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急:“龔玉鑫的預備第十三師,已經與日軍第三十五師團一部接觸,並開始了猛烈的攻擊。
他們的進攻似乎是要爲第十三軍撕開一條血路.咱們兩邊收到的命令,有沒有可能不太一樣?”
龍慕寒接過電報,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便將其放在一旁。
“我們是否應該立刻向西突進,與他們形成呼應,儘快打通救援通道?”
龍慕寒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參謀長,目光深邃而銳利。
“救人?”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們接到的命令和任務,可不是救人?!?
參謀長一愣,不解地問道:“可是軍座,長官的命令是……”
“長官的命令,是讓我們‘相機行事,以重創敵有生力量爲第一要務’?!?
龍慕寒的眼中,閃爍著對整個戰局的深刻洞察。
同時也帶有著自己的深度思考。
龍慕寒走到巨大的作戰地圖前,指著那個被圍困的、代表著第十三軍的藍色標記,冷冷地說道:“湯恩伯的第十三軍,從他抗命冒進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一顆棄子?!?
“或者說,是一顆長官用來釣出日軍主力,並將其死死釘在這裡的、最有價值的誘餌!”
“你真的以爲,長官耗費如此大的力氣,佈下這個局,只是爲了給湯恩伯那個蠢貨收拾爛攤子嗎?”
宋希濂和湯恩伯的關係同樣很差。
龍慕寒對於湯恩伯提不起什麼好感。
他的聲音冰冷無比:“我們可不是什麼救援隊伍。”
“我們的任務?!?
“是趁著日軍第三十五師團這條惡狼正專注於撕咬誘餌的時候,給與他重創,如果可以的話,更是要斬斷他的脊樑骨?!?
這番話,讓指揮部內所有的參謀都心頭劇震。
他們這才明白,這場看似是救援的行動背後.
實際上不僅僅是以十三軍爲誘餌,更是以湯恩伯的軍旅生涯爲誘餌。
一旦救援失利,十三軍慘遭全殲。
湯恩伯的老底子蒙受較大損失且因爲抗命的緣故,常瑞元哪怕是不槍斃他。
以後想要東山再起,也基本上不可能了。
龍慕寒不再解釋。
他轉過身,開始下達一系列具體而清晰的部署命令。
“命令!”他的聲音在指揮部內迴響,不容置疑。
“軍屬獨立炮兵團,所有的75毫米山炮,立刻進行最後的射擊諸元標定!
不必理會日軍第二十師團的威脅。
將所有炮彈,給我全部傾瀉到三十五師團的警戒陣地、炮兵陣地、以及物資集散地上!”
龍慕寒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緩緩開口道:“進攻一旦發起,至少也要殲滅掉”
“命令!第八十七師,全師以主力團爲先鋒,不必理會兩翼的零星抵抗,向西樑村的方向發起突擊,聯合指揮部偵查情報表明,那裡是日軍的一個指揮中樞,具體什麼級別,尚不清楚!”
“是!”
“命令!第八十八師,緊隨八十七師之後,在打開突破口後,立刻向南迂迴!像一把鐮刀一樣,給我割裂第三十五師團與其南翼第二十師團之間的聯繫!
我要讓他們首尾不能相顧,徹底陷入各自爲戰的混亂之中!”
“是!”
“命令!第九十一師,作爲軍預備隊,在西側構築防禦陣地,任務只有一個,擋住任何可能從第二十師團方向前來增援的敵人!”
“哪怕是打到最後一人,也絕不能讓一個鬼子過去,干擾我主力部隊對三十五師團的圍殲!”
一道道命令,迅速通過電臺和傳令兵,傳達到了第七十一軍的每一個戰鬥單位。
這支國軍王牌部隊在這最爲關鍵的時刻,應該發揮出他應有的作用。
第七十一軍,第八十七師前沿陣地。
士兵們早已在攻擊陣地內等待多時。
他們手上緊握著的是莫辛納甘步槍。
七十一軍,全蘇械部隊。
不同於遠征軍的美械部隊,只不過他們的輕重機槍火力並不遜色於美國人。
甚至在輕機槍火力方面,還要優於美械部隊。
至於對比日本人而言,更是全方位的碾壓。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硝煙、泥土和男人汗水混合的味道。
一名年輕的排長,正向他手下的三個班長,低聲傳達著剛剛接到的攻擊命令。
“都聽清楚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充滿了力量,“上頭的命令下來了!咱們不是去救人,是去宰人!目標是小鬼子的第三十五師團!我們是尖刀,是第一個衝上去的!”
“一班,左翼突擊!二班,正面!三班,火力掩護!”
“都給老子記住了,這一仗,我們只要速度!用最快的速度,沖垮他們!用最猛的火力,撕碎他們!”
這排長沉默了片刻之後,接著緩緩開口道:“這一仗,我們都有可能犧牲,但要記得,長官和軍座都在看著我們!別給咱們七十一軍丟人!”
“自從來了二戰區之後,陣亡撫卹可有短過任何人?”
一衆戰士們齊聲附和道:“沒有!”
“檢查武器彈藥,五分鐘後,準時出擊!”
沒有激昂的口號,沒有多餘的廢話。士兵們只是默默地,拉動槍栓,檢查彈匣。
戰場上的情況頗爲有趣,
在西側,龔玉鑫的預備第十三師。
如同一支盡職盡責的救援隊,在炮火的掩護下,向著日軍第二十師團的防線,發起了決死的猛攻。
他們的每一次衝鋒,都在爲包圍圈內的友軍,撕開一道通往生命的缺口。
而在東側,龍慕寒的第七十一軍,這支真正的王牌主力,用其全部的精銳力量,對正專注於圍殲第十三軍的日軍第三十五師團,展開了最無情、最致命的打擊。
日軍第三十五師團徹底被打蒙了。
根據情報,此處應當只有預備第十三師一支部隊而已。
這個七十一軍,按理說應當是合擊常山之中的主力,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呢?
他們原本正集中全部精力,卻沒想到,自己的側後方,那片他們認爲絕對安全的區域,突然出現了一支裝備精良、戰術狠辣的“天兵”。
他們的炮兵陣地和警戒部隊在第一時間遭到了七十一軍的打擊,甚至天空之上時不時還會竄出一些戰鬥機
這一情況,很快被三十五師團長重田德鬆察覺,並且彙報給了岡村寧次。
然而。
支援不僅沒有給到他們第三十五師團,反而促使岡村寧次將更多的軍力傾斜到了二十師團的方向.
但,戰鬥打到第二天的時候。
重田德鬆連續兩封請求戰術指導的電報放置在了岡村寧次的身前。
岡村寧次這個老鬼子很快便察覺到了戰局的異常,當即調動第二十師團分出一部分去解三十五師團被夾擊的戰場態勢。
但爲時已晚,龔玉鑫的部隊,已經趁著他調動兵力的空檔,成功地在包圍圈上,撕開了一道數公里寬的缺口。
——
冀南平原。
南宮、新河地區。
這片原本還算平坦豐饒的土地,此刻已然化爲了真正意義上的人間煉獄。
天空此時此刻並非藍色,而是詭異的橘紅色。
那是無數個已經燃燒了的村莊染成的顏色。
岡村寧次已將他最後的瘋狂與賭注,全部押在了這裡。
他從華北方面軍的各個角落,搜刮出所有能調動的航空兵力與重炮。
對被圍困在“南宮口袋陣”中的第三十一集團軍第十三軍,發動了最後的總攻。
天空中,日軍的九七式重型轟炸機編隊,在低沉的呼嘯中,將成噸的250公斤級航空炸彈,傾瀉在十三軍的陣地之上。
而在那地面上,日軍第二十、三十五兩個主力師團的上百門的火炮,也幾乎同一時間發出了怒吼。
“轟!轟?。∞Z隆??!”
大地震顫,慘叫聲不絕於耳,但很快淹沒在爆炸聲之中。
第十三軍的陣地,在這樣飽和式的、毀滅性的打擊下,被成片地從地圖上抹去。
簡陋的工事被夷爲平地,戰壕被反覆翻耕,泥土被鮮血浸透,變成了暗紅色的泥沼。
炮火準備足足持續了一個小時,當炮聲稍歇。
倖存的國軍士兵們掙扎著從彈坑和掩體中擡起頭時。
地平線上,出現了讓他們永生難忘的恐怖一幕。
日軍的步兵,如同從地獄中涌出的蟻羣,發起了衝鋒。
他們不再是常規的戰術隊形,而是以一種近乎癲狂的、完全不計傷亡的方式,發起了決死的“萬歲衝鋒”。
衝在最前面的,是所謂的“敢死隊”。
數十名日軍士兵,身上綁滿了炸藥包和集束手榴彈。
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爲後續部隊炸開一條通路。
“爲了天皇陛下!板載!”
瘋狂的嘶吼聲中,這些“敢死隊”衝向十三軍戰士們殘存的機槍火力點。
重機槍的子彈將他們成片地打倒。
但總有那麼一兩名不要命的小鬼子,能在倒下前,拉響身上的引信。
“轟!”
巨大的爆炸聲中,一個國軍的重機槍陣地被摧毀殆盡。
連同裡面的數名機槍手,一同化爲血霧。
緊隨其後的,是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的日軍主力。
他們踩著同伴的屍體,嚎叫著,踏過被鮮血染紅的土地,如同一羣紅了眼的野獸。
一些日軍軍官,揮舞著指揮刀,跟在隊伍後面,但凡有士兵稍有遲疑,便會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王八盒子開槍,用作爲殘酷的手段,驅趕著士兵們向前。
此時此刻的進攻,已經沒有了所謂的戰術,有的只有兩個字,血拼~!
第十三軍指揮部。
這裡已經被日軍的炮火直接命中,半邊掩體已經坍塌,石覺本人也多處負傷。
但他依舊死死地守在電臺旁,死死的等待著友軍部隊的最新電報。
一名年輕的作戰參謀渾身是血,臉上滿是淚痕。
他幾乎是踉蹌著爬到了石覺的身邊。
聲音嘶啞地彙報著剛剛統計上來的、觸目驚心的傷亡數字。
“軍座.”參謀一臉的絕望:“目前,五十四師師部已失去聯繫,據其最後發來的電報,全師能組織起抵抗的兵力,已不足兩千人,師屬野戰醫院,被日軍航空炸彈擊中,三百多名重傷員和所有醫護人員全部遇難。”
“八十九師部署在孫莊附近的主力團也被被日軍分割包宿,其餘各部隊也基本上陷入到了各自爲戰的境地”
“我們的彈藥已經徹底耗盡。”另一名後勤參謀面如死灰:“平均每個弟兄,剩下的子彈,不超過三發。
所有的迫擊炮、山炮,都已打光了最後一發炮彈.”
石覺聽完這些報告,沒有說話,他只是緩緩將放置在口袋之中的勳章佩戴在了胸口之上。
同時用一塊還算乾淨的布,仔細地擦拭放置在指揮桌上的大刀。
石覺,這位黃埔三期的猛將,湯恩伯麾下的後起之秀,嫡系將領。
此時此刻已經知道,他自己已經和整個第十三軍走到了可以稱之爲這一生中最爲關鍵的時刻。
就在此時。
石覺收到了預備第十三師師長龔玉鑫發來的電報。
早已彈盡糧絕、瀕臨崩潰的第十三軍殘部。
在看到這道由預備第十三師打開的缺口之時。
爆發出了最後的求生慾望。
在石覺的命令之下。
他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丟棄了所有重裝備,相互攙扶著,甚至是在地上爬行著,向著缺口的方向,發起了決死的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