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館。
汪逆和陳璧君招待他們。
顧硯聲以前來，得站在一旁聽周部長跟汪逆聊天，現在坐下來也沒人覺得不對，甚至還是陳璧君招呼的，讓人送了茶上來。
“南京之行怎麼樣？”汪逆詢問。
“你看我們這麼快回來就知道了，肯定是順利的。”
周部長笑著說了下南京發生的事情。
重點就是說梁鴻志的態度。
說到他自比東坡先生的事情，大家都爽朗的笑了。
聽到梁鴻志還準備暗殺，那場面就不太友好。
汪逆面色微變的怒斥，“這種人以後一點權力都不能給他，簡直是得了瘋病！又自大又發瘋，腦子是一點都拎不清！”
陳璧君深以爲然的點頭，“幸好當時給了任援道錢，把他拉來了我們這邊，要不然這次還真就禍福難料。
梁鴻志要是一開始就準備魚死網破，果斷點，從我們來上海的那一刻就認慫，邀請我們過去談判，哪怕是遊玩，我們還真就一定會去南京。
那時候還沒有任援道，那任援道聽梁鴻志的話，實施暗殺，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他那時候把暗殺的責任推給軍統都行。
太可怕了這個人！”
“他沒這認知。”周部長嗤笑嘲諷：“但凡他能意識到汪先生對日本的重要性，他就不會這麼做。
恰恰就是因爲他覺得汪先生和他在日本人眼中的重要度一樣，甚至還沒他高，他纔會拖到現在。
他急的本質，還不是因爲汪先生怎麼怎麼樣了，我推測應該是王克敏服軟了，讓他覺得寢食難安。
這纔是主要原因。”
汪逆嗯了一聲點頭，“這個人一定得弄掉他，這件事你們都記著點，到時候想點辦法，把這個危險因素排除掉。”
沒人有意見，梁鴻志的未來在現在算是定下了。
汪逆繼續道，“任援道這筆錢給的很值，他既然確定是投靠了我們，那保他個司令之位是可以的。
至於和日本人簽約的事情，既然差不多了，那就籤吧，你們還有沒有意見？”
“沒了。”
事情已經拖了這麼久了，重慶那邊又要談不談的，再加上日本人搖擺不定也不是第一次了，遲則生變，先簽了再說，把這件事徹底定下來。
周部長，“磋商了這麼久，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了。”
汪逆應聲，“那讓陳公博出面辦，他是未來的立法院院長，審覈協議中的條款，身份合適，級別也合適。”
周部長要起身離開，陳璧君招呼一起吃個飯，來回奔波也勞累，吃個飯還是應該的。
顧硯聲噌了個飯，沒有返回茶樓，直接去找陳默。
簽約的事情進入了最後階段，協議的內容都定下來了，想要獲取內容，高仲武這個棋子還得想辦法推一推。
高仲武炒股沒破產，反而還賺了錢，想用利誘達成目的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不是說沒可能，只是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的區別。
陳默家，沒咖啡喝。
顧硯聲喝著茶問，“高仲武這幾天有沒有什麼動靜？”
“他還是炒股。”棉紗雖然炒完了，但是別的還能炒，只要股市開門，想玩總能玩。
一入股市深似海，出是出不來了，尤其是這種一開始就賺了錢的人，顧硯聲想了想道：“他身邊有幾個護衛？”
“三個，都是76號的人。”
汪政府還沒成立，也沒有專門的保鏢或者軍隊人員充當護衛，也就76號的人能拿來隨便用。
“嗯有沒有辦法創造單獨接觸的機會，可以是談話，或者你傳個什麼紙條之類的東西？”
“應該不難，76號的三個人，一個是司機，基本不下車的，另外兩個護衛跟在身邊，他們說工作有多用心也不見得，就是混日子的那種保護，人時間一長，一直沒出事，警惕性高不到哪裡去。
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天天跑交易所去，那地方，魚龍混雜，我真要是想要殺了他，輕而易舉。”
“那你嘗試下，遞話給他，就說戴老闆傳蔣總裁命令，知道他在汪逆這裡待遇不好，也知道他是談判的參與人，只要他願意攜帶日汪和談密約迷途知返，黨國既往不咎。
如若再深陷下去，鐵血暗殺團必登門拜訪，全家老小，無一倖免。
他有老婆孩子的吧？”
利誘不成，那就直接威逼。
“有的。”
“行，那就這麼辦，看看他反應再說。”
“好，我去操辦。”
第二天，交易所。
高仲武卡著點來交易所看股市。
一箇中年男人，工作沒前途了，不炒股幹什麼？
錢權總要佔一樣吧？
他現在其實挺後悔來了上海，跟著汪先生是一點好處沒撈到，反倒弄到了個漢奸的名頭。
在日本被駁斥的那幾日，可以說是人生最灰暗的時刻。
但是炒了股就發現，人生還是有盼頭的。
原來外交不是他的長處，炒股纔是。
他現在研究股市比工作認真多了，拿著本子，記錄股票的各個價格，這些內容記錄下來，每天回家要覆盤的。
從價格走勢，去反推主力的意圖到底是什麼，這能大大的提高勝率。
跟著一堆普通人一樣，梗著脖子看著黑板上面的價格，現在他還捨不得去開樓上的貴賓室，那裡要驗資纔能有自己的房間，關鍵還得每個月交一筆錢，這對於還在積攢本金的他是不能接受的支出。
這會影響複利。
忍一忍就行了。
身後跟著兩個76號的人員，反正會照顧好他的安全。
身後，兩個76號的人員也在盯著黑板的價格。
他們本來是不炒股的，但是被高仲武天天帶到股市裡來，一呆就是一整天。
耳朵裡聽到的不再是什麼軍統中統暗殺，而是建倉，減倉，主力洗盤，高拋低吸這些內容，想不關注都不行。
尤其是他們可是看著高仲武在股票上賺了大錢，那心很難不癢。
而高仲武也很大方，中午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會跟他們探討股票相關的內容，讓他們也買一點，補貼一點家用。
那買一點.
那就買一點。
交易所裡行情火爆。
突然，交易所外傳來幾聲槍響。
緊接著就是路人的尖叫聲。
別說就是76號的行動隊員，就是普通股民都被這槍聲吸引，紛紛走到門口去查看。
“高先生你別出去。”76號的人吩咐一聲，其中的一個人把手伸進西裝，摸向了腰間的槍，小心的走向門口查看。
另外一個人上前，擋在高仲武前面，關注著交易所門口的動靜。
就在這時，高仲武感覺自己被撞了一下，人很多，高仲武習慣性的扭頭看了下，也沒在意。
去門口的隊員很快回來彙報，“不是衝我們來的。”
幾個人也沒放在心上，繼續研究股市。
晚上收市。
高仲武回家。
隨手就把西裝脫下，放在衣架上。
老婆唸叨，“你也別天天去交易所炒股，沒個正行。”
“你懂什麼？我不炒股幹什麼？我也得有事幹啊，難道你讓我這個副部長去跟重慶搞外交談判？”
老婆也知道他被汪先生不喜，建議道：“要不買點東西，去見見周部長，讓他想想辦法給你說說情。”
高仲武嫌棄道，“你啊，還沒認清楚狀況，談判已經要完成了，我算什麼東西？人家犯得著爲了我去和汪先生爭執？
而且就算爭了又能怎麼樣？部長的位置已經有人了，就算姓汪的對我網開一面，他還能把現在的部長拉下來，把位置給我坐？
別異想天開了，不可能的事情。
給他送禮，有那買禮物的錢，我還不如用來炒股。”
老婆也說不了什麼，現在確實就沒辦法了。
高仲武坐下來一邊吃菜，一邊拿小本本研究股市。
“衣服我幫你洗洗。”
掏了掏兜，就拿出來一張摺疊起來的紙，他老婆識字，看了眼就面色大變的小跑過去遞給他，“軍，軍統。”
高仲武瞬間精神，嚴肅的拿起紙張看了起來。
“口袋裡發現的？”
“對，他怎麼會在你口袋裡，你不知道麼？”
高仲武一下子就回憶起了自己被撞的那一下，臉色有些發白。
這是信，但也可以是刀，這是撞，也是警告，能把信件塞到他口袋裡，也能隨時要了他的命！“怎麼辦？”老婆有點慌。
“慌什麼？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炒股。”
高仲武早就想明白了，一個月幾十塊工資，這漢奸有什麼好當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現在還在想著炒股？”
“我們就得想著炒股！我們有的選麼？都這樣了，能不同意麼？不炒股吃什麼？你真以爲老蔣是什麼善男信女，嗷，我們拿著東西回去，他就會放過我們了？高官厚祿養著？
你看看，他要的是日汪密約，不是我們這個人。
明白了吧？東西一給，我們就沒什麼價值了。
跟姓汪的要我們談判，談判一完成一腳踢開一樣。
他們這種上層，都沒什麼兩樣。”
“那老蔣會不會殺了我們？”老婆憂心這個問題。
這個可能性倒不是沒有，高仲武眉頭緊皺，開始思索怎麼能確保自己不被殺。
第二天上午。
中午，陳默來找顧硯聲。
“他同意了，我在信裡，讓他只要同意，就戴一頂藍色的帽子，接著把需要說的話放在中午吃飯所在餐廳的衛生間裡。
他全部照做，這是信。”
顧硯聲接過看了看，前面都是廢話，什麼甚感愧疚，愧對領袖，然後願意迷途知返，提供密約，要求提供撤離路徑，並願意說服陶希聖一同撤離。
“這個陶希聖是宣傳部部長吧？”陳默詢問。
顧硯聲點頭，“對。”
按照信上所說，陶希聖跟他關係很好，一直幹宣傳工作，跟他抱怨過，現在工作的太累了，都是發表當漢奸的內容，這工作乾的沒意思。
因爲陶希聖是真的信和平救國理念，但是顧問制的一出現，和他心中的和平救國相差太多。
“告訴重慶，安排路線，把他們一起送走好了。”
對顧硯聲來說，多送一個人也不多。
“行，我來安排。”
陳默回去發電文。
重慶立刻響應，給出方案，出港的船隻他們來安排，陳默只需要跟對方確定好哪裡可以交接，剩下的所有事情，杜月笙的人會負責解決。
幫派份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送點人上船，比他們暗殺團是專業多了。
一天後，行動展開。
還是在交易所，這次是在廁所，把行動計劃交給高仲武。
高仲武回家安排。
第二天，顧硯聲迎來一個不速之客，高仲武。
“高副部長，找我有事？”顧硯聲都不知道高仲武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找他。
高仲武嘆了口氣，爲難的笑道：“慚愧，顧部長，我這次來，是想找你幫個忙。”
“什麼忙，說，不用那麼客氣。”顧硯聲大氣的很。
高仲武很不好意思的說道：“是這樣，上海的物價確實高，我現在手頭緊，也不知道能找誰借，過渡一下.很不好意思，不知道顧部長你方不方便？”
嘶，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你孃的，跑路前還想卷一筆錢，你夠狠的，有當資本家的潛質。
“要多少？”顧硯聲簡單思考還是決定給，當然了，給的是周部長的錢，這本來就是國庫。
做生意，收不回來貸款很正常。
“十萬大洋。”高仲武毫不客氣。
“這麼多？”顧硯聲驚訝了下，也不多問，“高副部長，錢沒問題，就是需要寫張欠條，記下賬就行，這沒問題吧？”
“沒問題，謝謝顧部長了。”
“沒事，借錢週轉很正常。”
高仲武利索的寫下借條。
顧硯聲讓人取了現金給他。
然後把十萬大洋，改成五十萬大洋入賬。
錢也不能白借，背個債也很合理。
第二天，高仲武帶著陶希聖卡著點一起去逛商場買點東西，順便泡個澡按摩。
藉著按摩的藉口，就從後門被接走，一路直奔碼頭。
有人塞給他們兩本租界居民的證件和正經船票，登上了美國的遊輪。
也就上船十五分鐘，船就到了開船的時間。
啓迪聲響起，船隻駛離上海，目標香港。
76號的行動隊員發現人不見了，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先自己問問口供找找人。
等消息彙報上去給李世羣和丁墨邨，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
黃花菜都涼了。
得先懷疑人是不是被軍統綁架了。
等李世羣找了一圈，那都一天之後了。
一天時間，人都要到香港了。
76號硬著頭皮把消息彙報給周部長。
周部長第一時間就把李世羣訓了一頓。
76號派人保護，既是保護也是監視，現在人沒了，是連家人都沒了，這去哪了還用說麼？
“你是幹什麼吃的？！查！人是怎麼出去的，還有啊，看緊其他的人，防範於未然的道理懂吧？”
76號接著找人。
周部長的心情惡劣極了。
現在人找不到，但是日常的事務還需要推進，他們是單純跑了，還是被軍統的人帶走了，這裡面的區別太大了。
如果被軍統帶走，密約的內容一旦被曝光，對汪系的信譽將形成巨大打擊。
青島會談的行程已經定下，能讓三方坐下來會談都不容易，更別提更改時間可能會出的幺蛾子。
只能繼續推進。
好在等了幾天，都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情況，高仲武和陶希聖像是跑路了，不像是被軍統帶走了。
這讓汪系的人馬鬆了口氣。
叛逃好過叛變。
日子還要過下去，接下來全力準備接下來的重磅會議，青島會談。
這將是決定新政府各方人馬席位的第一次會議，也會是最重要的一次，因爲這就是第一次，恐怕也會是最後一次。
一次就能定下格局。
青島會談開幕的時間定在1月23號。
1月21號，顧硯聲和周部長等人，一起前往青島。
距離產生美。
落地青島，青島的現任市長懷著對汪逆的敬仰之心，獻上最珍貴的海鮮套餐。
好吃肯定是好吃的，高檔也肯定是高檔的，但對汪逆來說不足爲奇。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汪逆在這裡總算享受到了一把副總裁該享受到的待遇-——在王克敏和梁鴻志那都沒有享受到的待遇。
那就是舔。
此人確實對汪僞極度推崇，說話都是彎腰鞠躬。
這種重視就讓汪逆很舒服，也讓汪系來參會的人員很受用。
大餐伺候著，高檔酒店安排著，如果沒有第二天的消息，整個世界都非常美好。
第二天，香港大公報，聯合廣播發表新聞。
兩個小時的播報，是關於日汪密約的全部內容。
與前幾次曝光的日汪密約不同，這次廣播詳細闡述了顧問制的內涵意思，直言汪系政府，是日本控制下的政府，是試圖讓中國變成殖民地，讓中國陷入萬劫不復的漢奸政權。
陶希聖痛斥！
高仲武痛斥！
汪逆籤此密約，必將遺臭萬年！
青島的氣氛原本一片祥和，收音機的廣播內容傳到，瞬間把一切祥和撕碎。
消息出在什麼時候都可以。
偏偏出在青島會議展開的前一天。
不用說，這一定是高仲武和陶希聖的建議，就是要在青島會議開始前，讓汪逆顏面盡失。
時間確實選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