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柏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最終招呼了幾個信得過的人在正殿門口守著他,這才轉身離去。
端陽坐在通向皇座的臺階上,一坐就是一整宿。
童柏處理完殿外的一切,快步走到正殿門口,想看看端陽的情況。
正殿的門如同昨日一樣大大地敞著,門口還是那幾個人。童柏的視線越過他們,看到端陽依然坐在殿中。
正殿依舊是空蕩蕩的,這一整宿,除了一具屍體,再沒有別的東西陪伴端陽。
他的兩隻眼睛不知是因爲流淚還是熬夜的原因,通紅通紅,直直地望著前方。
童柏問門口那幾個:“吃了嗎?”
“送去過,可是……”
童柏伸手製止他接著說,因爲他已經明白,自己若再不做些什麼,端陽可能就要被毀了。
這也是徐婉妍最想看到的吧。
童柏踏入正殿,徑直走到端陽身邊坐下。
就是瞎子也會因爲身邊颳起一陣風緊緊衣服的,然而端陽連眼睛都沒有轉一下。
“主人,您快回去歇著吧。”童柏輕聲請求道。
端陽乾裂的嘴脣上下翕動了幾下,涼涼地說:“我不是你的主人。”
“自先帝把我送到您身邊起,您就是我的主人了。”
見端陽不理會自己,童柏又接著說道:“我的主人是端陽,至於主人的其它身份,都不重要。”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父親的兒子的。”端陽終於問了一個問題。
能問問題就說明他還有在乎的事,有在乎的事,證明他的情況還不算太糟,至少不會去做
傻事。
“我是……”童柏剛想回答,心中卻打起鼓來。正所謂關心則亂——他想著,若說一開始就知道,端陽會不會怒氣沖天?
只是片刻的遲疑,就讓敏感的少年將自己的心裹得更緊了。
“你連這樣一件小事都不願意坦誠以告,可見我不配做你的主人。”
他的話說得很重,很諷刺。其實他的心卻難過得像是在滴血,因爲他覺得這世界上也許再也不能信任任何人了。
好在他忠誠的衛士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勸說。
“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了。但是,我選擇跟隨您,是因爲我認爲您會成爲一個光耀鍾嶺的君主!若非如此,今日童柏或許會像那些臣服於您腳下的所有人一樣稱呼您陛下。”童柏擲地有聲地說道,“先帝也是那樣認爲的,所以才讓您成爲一個名正言順的皇長子,光明正大地處理國事,爲他分憂!”
端陽終於擡眼望向童柏。
“先帝的心裡很苦,可是他從沒對這件事有絲毫動搖……你看過這個就明白了。”童柏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聖旨遞了過去。
端陽顫抖著手接住,緩緩展開。
聖旨寥寥幾句,只說了一件事:端毅君死後,皇位由端陽繼承。
原來,父親遲遲不封他爲太子,即便衆臣屢屢上奏勸父親早立國本,他總巋然不動,充耳不聞。這不是在考驗端陽,而是怕徐氏由此生恨,趁端陽羽翼未豐就想辦法剪斷他的雙翅。
可那一點點盼頭,卻只能安撫她一時,安撫不了她一世。
端陽反反覆覆地讀著爲數不多的幾個字,鮮紅的玉璽大印,熟悉
的字跡,深深嵌進了端陽的心裡。
他喉頭滑動了一下,艱澀地開了口:“那……我母親她……”
他當然知道,縱使他的父親再怎麼爲了國家著想,也不可能讓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成爲皇子的。況且,讓他繼承皇位的這個決定,總不可能是在他生下來的時候就決定的,沒人能斷定一個嬰兒長大後是光耀門楣還是丟祖宗的臉。
“童柏知道的並不多,您的母妃深受先帝寵愛,但她的身份,卻一直是個謎。”
謎嗎?
端陽沉思了許久,想到了許許多多的可能性,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無論父親和母親是什麼樣的關係,無論他和他們二人是否有血緣關係,他們都已經盡到了爲人父母的責任,這份深恩,這份親情,全部都是真實無虛的。
他本不必如此介懷,因爲他們一直將他視如己出,是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麼分別呢?
他想通透想明白了,臉上終於浮現一絲正常人應有的血色,表情也緩和了不少。
“謝謝你,童柏。”他低聲說道,“我現在想去休息了。”
他在童柏的攙扶下拖著疲憊的身子站起來走到門口,又似想起什麼,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徐婉妍的屍體。
此時他已經很理解一個母親爲了自己的孩子動盪難測的未來做出那樣瘋狂的事了。她很可恨,一度讓端陽恨到拳頭攥得生疼,可是她卻又那麼可悲,丈夫不愛她,二人天天同牀異夢,表面恩愛,她已經不堪忍受,後來連本可以屬於自己兒子的皇位,都要拱手讓出去。
“還是把她悄悄安葬吧,不管怎樣,她還是嬰的母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