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寧沉默著,心思層層浮動,正想得入神,那人繼續(xù)不深不淺的出了聲,“我知你在想何,但你若聰明,便最好衷心不二,如若不然,那林中二人的性命,甚至是那七夏鎮(zhèn)深山裡的墳冢,怕是都不得安生了。”
風寧滿目震驚,一時之間,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阿婆與丸子本是在他手裡,他易於控制,但他是如何知曉七夏鎮(zhèn)的?聽他這語氣,難不成他連她埋葬柳姨與師太之地都一清二楚?
風寧頓時覺得毛骨悚然,本是無力癱軟的身子,此際抑制不住的開始顫抖。
這人怎麼會知道的!她一直壓在心底保存著的秘密,他是如何知曉的!
“你無需驚愕,我若想知曉什麼,自是不難。”他淡然迎上她微顫的目光,語氣依舊平緩無波,卻字字句句都給人一種深沉與壓抑,彷彿要讓人喘息不過來。
風寧心下震撼,面上終歸是染了無力與悲慼。
她沉默了許久,才低低的道:“公子身爲權貴,想要知曉什麼自是不難。只是風寧何德何能竟讓公子大費周章的去查風寧的往事。”
說著,自嘲一聲,“風寧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但風寧並非人性泯滅,無法漠視七夏鎮(zhèn)深山的墳冢被擾,更無法看著阿婆與丸子死於非命。既是此番落到公子手裡,公子想要風寧做何,風寧,豈能抗拒,豈敢抗拒。”
風寧終歸是妥協(xié)了。
命不由她,她便只能逆來順受。
心下起起伏伏,全然無法平息。那貴公子也未說話,風寧強行按捺心神,轉了話題,“公子讓風寧假扮錦兮公主,那真正的錦兮公主呢?”
他墨眉急不可察的蹙了一下,轉眼間,他面色已是恢復如常,連帶嗓音都顯得清冷平寂,“你只需假扮錦兮即可,其餘事,知曉得多了,對你並無好處。”
風寧心領神會,只是勾脣自嘲的笑笑,不再言話。
是了,是她多嘴了,那真正的錦兮公主是死是活,與她何干。
只是這一身清冷的人,應是不會殺了那嬌俏的女子的,那日一見,雖覺那錦兮公主傲慢無禮,但這貴公子無疑是有些維護她的,如此,他又豈會真正殺了她?
只是事到如此,若那錦兮公主知曉她口口聲聲喚著的鈺哥哥竟讓一介卑微之人來取代她的地位,那時候,錦兮公主對他定會反目成仇,如此,這一身清冷風華的人,可還能像此刻這般從容平靜?
思緒翻轉,風寧一言不發(fā)。
“明日一早,便會有人來教你宮中禮數,以及錦兮公主的尋常動作與喜好,從明日開始,你便好生學習。”他深黑的目光落在風寧面上,清幽沉寂的嗓音再度擾了屋內的寂寂。
風寧回神,默了片刻,才點頭。
他面色依舊不變,深凝她幾眼後,才親自動手挪動輪椅,待打開屋門後,便由屋外的青頌小心翼翼的推著離開。
一時,屋子再度恢復平靜,只是屋內各處的暖爐並未被撤走,風寧倒是開
始熱了起來。
她努力的挪動手臂掀開被子,整個人癱軟平躺,隨即合了眸,一點一點的消化著那貴公子方纔的一席話。
她自小生長在庵堂,從不曾見過大世面,她卑微瑟縮,從未想過自己有一番作爲,卻不料有朝一日,竟會有人威逼利誘的讓她去當公主。
然而此事卻極其危險,一旦被人識破,無疑是命斷人亡。
一想到這兒,風寧嘆息。
此生命途多舛,從未真正的平靜安生過。只求,假扮公主後,待她對那貴公子再無利用價值後,他能放她離開,徹徹底底的離開。
屋內寂寂,窗外光線也徹底暗淡下來,一片漆黑。
不多時,那啞女入了屋,點了燈,待見風寧榻邊碗盤內的晚膳與藥汁皆未動過,她滿面焦急,手舞足蹈一番,卻是說不出話來。
風寧平靜的望她,有些無力的道:“我不餓,勞煩姑娘端出去即可。”
這話一出,啞女更是著急,端起榻邊的碗便朝風寧遞來。
風寧無心吃飯,更無心喝藥,僅是搖搖頭,便合了眸,正待啞女無措,屋外頓時響起一道挑高的嗓音,“老頭我好不容易讓你醒來,你竟是連藥都敢不喝了!”
風寧怔了一下,擡眼循聲一望,便見那滿頭白髮的老者入了屋。
別看他瘦削,他動作倒是極爲的靈敏,幾個小跑,他便到了風寧的榻前,目光朝她一掃,開始吹鬍子瞪眼,“臉色都白成這樣了還不喝藥,你是又要去鬼門關走一遭嗎?”
說著,自身上掏出幾枚極粗的銀針,“說,你是要喝藥,還是要扎針?”
風寧自是聽出了他嗓音裡的威脅,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那麼大的銀針嚇唬他。
不知爲何,本是蒼涼暗沉的心底,竟是莫名的生了半許暖意,再瞧著啞女那焦急無措甚至滿是期待的眼神,風寧終於是掙扎著擡了手,準備去端那晚藥。
然而指尖剛觸上藥碗,手背驀地一痛,風寧下意識的縮手。
老頭半瞇著眼瞪她,隨即用眼神掃了掃一側的晚膳,“先吃飯。吃完飯再喝藥。”
風寧微愣,正待反應,老頭再度亮了亮手裡的銀針,“想扎針?”
風寧有些無奈。
她並不太怕疼的,她都差點死過幾次了,又怎會被銀針嚇住。只奈何,她並不擅長拒絕別人,除了柳姨,丸子與阿婆,也並未有人真正關心她,是以眼見這老者與啞女的舉措,一時竟有些恍然與莫名的順從。
風寧終於是端起了碗,開始用起晚膳來,屋子周遭暖爐的爐火正旺,室內有些熱,這放了許久的晚膳入得嘴裡,竟也稍稍帶了些溫度。
風寧吃得極慢,加之胃口不佳,並未吃太多, 老頭也未再難爲她,待她喝過藥後,他便將啞女趕出去了,隨即拖了張凳子在她榻邊坐定,神秘兮兮的問:“丫頭,聽說納蘭那小子今日來看過你了?”
納蘭鈺?風寧微怔。
老頭解釋道:“納
蘭鈺,就是那瘸腿的病秧子。”
風寧這才反應過來這老者說的竟是那貴公子。
原來,那一身風華的人,竟是名爲納蘭鈺。這名字倒是如他人一般的體面,只是心地不善。
在這,這老者稱他爲瘸腿的病秧子,倒是有些過了。
風寧朝他點點頭,猶豫片刻,低然出聲,“老伯,那貴公子並非好相與之人,老伯提及他時,需謹慎尊重些,免得被其迫害。”
老頭無所謂的揮揮手,吹鬍子瞪眼,“老頭我壓根兒沒將那小子放在眼裡,即便他在我面前,我都敢叫他病秧子。”
說著,頗爲自信的道:“當年若不是我,那小子早就沒命了,老頭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這老者是那貴公子的救命恩人,風寧並不太過懷疑,只是這老者說他不怕那貴公子,風寧是不信的。
風寧也未出聲質疑,僅是朝他點點頭。
老頭面上的自得之色增了半許,隨即將轉了話題,“丫頭,那小子今兒來看你,給你說了些什麼?”
風寧眸色微動,不言。
老頭凝她幾眼,挑眼道:“還防備老頭我啊?得得得,你不說便不說,老頭我也不是很想知曉。我不過就是詫異那小子竟然會收婢女罷了。你可不知道,以前那小子眼高於頂,從不接觸女人,可老馬總有失蹄的時候,那麼一個精明的人,竟然最後栽在了一個女人手上,嘖嘖……”
話剛到這兒,似覺說得多了, 但見風寧並無反應,老頭微愕,細細將風寧打量一番,問:“我說丫頭啊,聽說你是那小子前幾日才收下的婢女?”
風寧坦然點頭。
老頭又問:“那你對那小子感覺如何?”
風寧神色微變,沉默片刻,自嘲而笑,“風寧此番模樣,全是公子所害,老伯認爲風寧會覺得公子如何?”
老頭愕了一下,嘖嘖兩聲,“別看你年紀小,倒是有些聰明,還不至於被那小子迷得神魂顛倒。你這般反應,就對了,千萬莫像上京城的那些女人們迷戀他,那小子以前可是鐵樹不開花,好不容易開了一朵,卻毀了一生,估計那小子對女人是不會再有好感了,你日後伺候他便伺候,切莫喜歡上他了,只要喜歡上了,就要命了。”
老頭說著說著,便說得有些遠了,頗有些語重心長,但語氣卻帶著幾許老頑童般的神神叨叨。
風寧對他這話不置可否,也全然未聽入耳。
她卑微如塵,攀不上那貴公子,更何況,他逼她害她威脅她,她現(xiàn)在對他全無好感,更別提喜歡二字。
風寧沉默,一言不發(fā)。
老頭見她反應平平,倒也有些無趣,正琢磨著說些什麼,風寧已是出了聲,“老伯醫(yī)術應是極佳吧?”
大抵是說到了長處,老頭頓時來了興致,皺紋橫斜的臉頓時綻開了花。
“丫頭,你這話算是問對了。老頭我乃藥王谷醫(yī)怪,若我的醫(yī)術號稱天下第三,便沒人敢號稱天下第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