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子那似嘲非嘲的揶揄語氣中聽出了十分的怒氣,清王急忙垂首道:“皇上,臣只想讓筱雲重獲自由,不敢奢望太多,更不敢逾越半步?!?
四處的火把映下天子高大的身影,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他體內四處亂竄。明耀耀的光火下,杜雲謙跪地的身影簡直讓天子刺目疼痛,“口口聲聲地喊著筱雲,筱雲,還不敢逾越半步。朕若是晚來一步,皇兄是不是已經帶著雲兒遠走高飛了?朕說過,不管雲兒是不是妃嬪,她都是朕的女人,不能讓任何人染指。你想帶她離開,除非讓這天下異主。”
清王垂首解釋,“皇上,皇宮真的不適合她,請你放了她吧?!?
天子沒有任何耐性,幽深莫測地望著清王,斬釘截鐵地說道:“朕不想再跟你多費口舌。朕只告訴你一句,雲兒是朕的女人,她必須呆在朕的身邊。另外,爲了防止你故技重演,朕決定以謀權篡位罪與私闖皇陵罪將你押入天牢。”
清王本以爲天子會念及兄弟之情,故而才恭敬地下跪求饒。他失望地起身,滿眼痛恨地打量著天子,詰問道:“你都已經讓勝男入宮爲妃了,爲何還要陷害我謀權篡位。”
天子一字不答,從清王手中奪過龍雕玳瑁令,揮了揮手,道:“把清王帶走。”看著兩名暗夜精英押著清王離去,杜雲沐復又補充道:“皇兄請放心,朕不會爲難章貴人的。她不過是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罪不至死。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天牢吧?!?
一羣的人押著清王離去,杜雲沐目眩神迷地望著這方若大的石門,真恨不得用手中的令牌打開它,進去看一看他朝思暮想的人。
然而,他用盡的心思去還雲兒的清白,依然是查不到任何證據。
到底是她被人陷害得太深,還是母后根本就是她所爲。爲何事到如今,他已經清醒了,還是不能百分百地信任她呢?
母后的死,在他心中是個抹不去的陰影。
這種悲痛,雲兒能理解嗎?
他不捨地轉身,緩緩地嘆了一口氣,道:“回宮?!苯K是沒有再回頭看一眼,卻不知石門裡頭的雲兒正是水深火熱,處處受人欺凌。
二個半月後。
人說光陰似劍,然而對於慕容筱雲來說,卻漫長如整個蠻荒歲月。
這已經是她守陵來的第三個月零一天了,在這三個月中,她不曾踏出過皇陵半步。
炎炎夏日,這皇陵卻幽冷得很。
她還是穿著初來此地的那套孝服,夾層之中有些許薄薄的絮棉,她卻不覺得熱。
三百遍經文已經被她抄得滾瓜爛熟了,這手上除了落下常握玉管的繭子外,還有日日洗衣掃地的粗糙,再也不是那雙纖纖柔荑了。
這一日,她是如釋重負。
大清早的,就不見法事道姑的人影。慕容筱雲只好尋來這處的管事姑姑,恭卑地朝她施了施禮,輕笑道:“姑姑,奴婢爲太后的守孝期已滿三月,請問奴婢可不可以離開皇陵了?”在她身上,已經再也找不到昔日的膚光勝雪與玉立娉婷,眉眼彎笑之中透著一股子滄桑。那慘白的膚色早已把她貌美的容顏消磨殆盡。乍一看,簡直就是從貧民窟出來的民婦,幾經饑荒,慘不忍睹。
那女人橫眉瞪來,“離開,去哪裡?”
慕容筱雲急忙又解釋道:
“皇上下的聖詣是讓奴婢爲太后守孝三個月,如今孝期一滿,奴婢是不是可以重獲自由了?”
那女人一身白衣,在皇陵裡呆久了,臉上泛著黃,儘管塗了一層粉,還是沒有幾分姿色。她揚聲問道:“重獲自由?你一個謀害太后的死犯,還有什麼自由可言?上面沒有命今,你就繼續呆在皇陵吧。你要是走了,誰來洗衣掃地?”
慕容筱雲還想辯駁,已經有二人擡著一籮筐的衣物扔在了她面前,“慕容筱雲,今天的衣服洗乾淨一點。”她垂頭喪氣、心灰意冷地將籮筐中的衣物分成兩次搬到洗衣間裡。
說是洗衣間,其實是皇陵最底層的一處泉水洞。將這一籮筐髒衣物擡到此地,幾近用了她兩刻鐘的時間。滿摞摞的一筐衣服又酸又臭,裡面有三十件女人衣物,有數十件男人漢衫。洗完這些衣服,會花盡她一整天的時間。
這三個月的時間,她一大清晨起牀,做的第一見事是給太后上香跪拜,第二件事就是洗衣幹活。等幹完這些活,就已經到了晚上了,然後再花去兩個時辰抄寫經文。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終於盼到頭的時候,這管事姑姑竟然還要把她扣留在此處充當勞動力?
慕容筱雲一手掩著鼻,一手從泉眼處的低坑少勺著水。泉水來自地底深處,冰涼刺骨,當她手腕處的傷口浸泡在冷水處時,總會傳來一陣刺痛。這處傷口,是太后送葬當日落下的,時隔三月未經醫治,已經深深地留下了疤痕,並且會時常疼痛。
皇陵本就是一處陰溼之地,這傷口疼痛便發作得更加頻繁。
她在心裡千萬遍地祈禱,若是有朝一日離開此地,再也不要與杜雲沐有絲毫瓜葛。她要自由,她要帶著她娘去彌都,從此爲自己活著。
不經意地,又想起了皇兒。
在她每一次抄寫經文的時候,她都會虔誠地向佛主祈禱,一定要給皇兒一個美好的來生,切莫再生在帝王家,要有疼他的爸爸媽媽,要健康成長。
不知道皇兒這時投胎了沒有?
想到此,慕容筱雲不由自己地停下手中的活,陷入沉思。她苦思冥想,卻怎麼也想不起皇兒究竟是什麼模樣。
是呀,她才和皇兒相處了十餘日,就被雲太后強奪而去。再見皇兒時,他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叫她怎樣牢牢記住皇兒的模樣呢?
沉思之時,遠處忽而響起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近,將她所有的冥想劃碎出萬千的口子,重又回到無比殘忍的現實當中。曾有史例,被這羣守陵人逮住了她在沉思,就被誤當作偷懶而挨不了少的鞭子。
一次又一次,她學乖了,再聽見這個聲音時趕緊麻利地洗著衣物,一點也不敢怠慢。
這一次來的是兩個女人,年紀比方纔的掌事姑姑要年輕一些,臉上慌慌張張的,停下腳步後氣順吁吁地喊道:“娘娘......皇上他......他要見您......”
慕容筱雲急忙皺眉。
噫?
真奇怪,他們不是向來喜歡喊她jian人吧?喊得那般隨心所欲,對她是呼之既來,揮之既去,當成狗一樣來使喚,還因爲她身上沒有油水可撈,時常小打小罵的。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兩個身著白衣的守陵人急忙將她扶起
來,笑眼盈盈地說道:“娘娘,這個就交給奴婢來洗吧,奴婢扶您去見皇上。”
慕容筱雲擡了擡脣,輕聲問道:“皇上?”那兩片脣也是沒有什麼血色,簡直就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二人點頭笑道:“是呀,是呀,皇上在上面等著您呢。來,奴婢扶您。”
慕容筱雲突感不適,總覺得這二人身上散發的寒氣要比身後的泉水還在刺骨。她不由拋開二人的手,輕聲問道:“皇上真的來了嗎?”
二人依是連連點頭,“回娘娘話,皇上指名點姓地要見您。還說要接您回宮呢?!?
這倒是一件新鮮的事,慕容筱雲卻沒有半點的喜悅,反而滿面淡然,甚至有些不甘不願,再次問道:“他真說要接我回宮?”
其中一人附上前來,笑盈盈地說道:“娘娘,皇上說了要接回宮,半點不假。”這女人高興得就跟皇上是要接她入宮一樣,簡直是歡天喜地。那人正說著,就往慕容筱雲手中塞著一塊沉甸甸的血色美玉,“娘娘,昔日奴婢待娘娘過於刻薄,還望娘娘大人有大諒,切莫要記仇。這是奴婢孝敬您的?!?
緊接著,另一位女人也往她手中遞來一對精美的耳墜,看做工看材質,都價值不菲。
慕容筱雲心中冷哼,物歸原主後重新蹲在地上,提起一件衣服又捶又打,“麻煩二位姑姑回去轉告皇上,我寧願終身被囚在此處守陵,也不願再跟他回宮?!?
水花四濺,慕容筱雲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水珠,絲毫不爲所動地重新投入到勞動之中。
二人急忙又去摻扶她起身,“娘娘,別洗了,還是回宮吧?!?
她揮開二人的髒手,冷言喝斥道,“別費心思了。我若是出去了,首先會讓你們不得善終。所以你們最好別再勸我。直接回去告訴皇上,我寧願在此老死,也不願再與他有半點瓜葛?!?
這二人無法明白慕容筱雲的腦子裡到底想著什麼,回宮享受榮華富貴,這麼好的事她都拒絕了,這腦子肯定是被門給擠了。她們只好灰溜溜地回去覆命。
當杜雲沐聽到二人將慕容筱雲的原話一字不漏地傳達時,他登時挑眉怒問,“你們說什麼?”
這一聲怒吼,立即讓在場的守陵人噤若寒蟬。本來就心中有鬼,生怕天子責罰她們欺負主子。她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殺害太后的兇手,還會重新獲得天子的寵愛??刺熳舆@架勢,是又要接這主子回宮享福了。
徐公公在一旁訓斥道:“瞧你們這羣奴才,叫你們辦這點事都辦不好。那花蕊夫人怎麼可能不願意跟皇上回宮呢,一定是你們聽錯了?!?
白衣女人不敢怠慢,吞吞吐吐地回答道:“皇上,娘娘是說她寧願在皇陵中老死,也......也......”後面的話,終始是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天子聽了,急忙審問道:“也怎樣?”
白衣女子瑟瑟發抖,連回答起話來也結巴了,“也......也不願再與皇上您有......有半點瓜葛?!?
驀地,在天子的雙眸中燃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嚇得這些守陵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求饒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杜雲沐咬了咬牙,從牙縫裡狠狠地擠出四個字來,“前面帶路。”他要親自會一會這個趾高氣昂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