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施施灑下水綢,被頭頂的粗桿細枝一擋,落了一地的斑斑銀光。懸在枝頭的雪雕,晶瑩地閃著晃亮如珠寶般的金光。
縷縷清輝的光線復又折射到慕容筱雲的臉上,照下她清秀的容顏。她黛眉清淺,眸色淺淡,膚如凝脂。沒有任何首飾的妝點下,她素顏朝天,美得如同一個墜落凡塵的花仙子。
身旁的男人側眼一望,看得如癡如醉。
她回來了,悶悶不樂,一聲不響。他管不了她此去返回,是輸是贏。什麼江山,什麼天下,都被這個男人拋到了一旁,他只想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慕容筱雲一擡頭,就撞上他如癡如醉,清澈攝人的那雙眸子。她沒有過多的喜悅,心中的沉重親情壓得她似乎沒有了一切的心情。她瀟灑地從四目相望中抽出自己的目光,不溫不熱地說:“看著我做什麼?”
東方孝宇這才從自己的迷醉中清醒過來,看她如此落寞,緩緩說,“失敗了?”
慕容筱雲昭然不屑地說:“什麼失敗了,你就等著吃土豆吧。”
她親自出馬,豈有不勝之說。上官英士那麼緊張地把哥哥給軟禁起來,不就是怕他把他們之間說的事給傳出去嗎。她開出的條件那麼豐厚,他一定還會再來找東方孝宇細細談判的。
慕容筱雲的落寞並不在於勝敗之間,而是她眼睜睜地看著親情從她指間流逝,她從此背上了有辱家門與大逆不道的罵名。
唉,誰能真正明白她呢?
“吃土豆?”東方孝宇一聲質疑。
慕容筱雲有氣無力地側過頭,雙手不安分地在雪地裡亂畫,畫著畫著,就習慣成自然地寫出一連串的英文字符。中國的書法很難臨摹,可這些英文字母不同,簡簡單單,你想怎麼瀟灑自如地揮畫,就怎麼揮畫。所以,前世她學起英語的時候,興趣十足,總喜歡這些字母與字母之間的彎彎曲曲。
她低頭畫著,毫無心思地回答道:“放心好了,上官英士很快就會答應我提出的條件的。”
東方孝宇望著她畫的那些奇怪字符,不禁蹙眉,“你寫的是什麼?”
她答,“你看不懂,等需要用得著
的時候,我再教你。”
他不再問她,俯視著她手上的那幾道傷口,目光一暗,心中頓時漫過一絲絲憐惜,“傷口不疼嗎?”
她手下的動作鈍了鈍,有意說:“這點疼能算什麼呢。心口的疼,纔是致命的傷。”說罷,她擡頭別有深意地望著東方孝宇,不再說一個字,細細端詳他。
東方孝宇的目光更柔了,疼痛與憐惜昭然地泛在他澄明如鏡的眸光裡,“你會恨他嗎?”
“恨誰?”
“東方孝宇。”
聞言,慕容筱雲緊蹙眉頭,迷惑不解地望著他,“你不就是東方孝宇嗎?”
東方孝宇話語猛地一窒,眸光四散,速又半是嘲諷,半是迷惑地說:“是,我只是想知道‘東方孝宇’這四個字,在你心裡會不會留下恨。”
慕容筱雲蹙眉思量,正心思沉重時,厚重的帳簾被人猛地掀開。月光之中,上官英士左手拖著矮胖的酒樽,右手拿著三兩隻紅漆耳杯,杯裡放著幾枚溫溫熱熱的土豆。他三兩步邁進來,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容不再嚴肅剛硬,反而多了一絲潤色。
慕容筱雲放眼望去,不禁在心裡搖頭,這上官英士變臉可變得真快,簡直跟唱川劇一樣。看來,他果真是一個喜歡權勢與阿諛奉承的人。
上官英士舉起酒樽,恭維迎笑,“尊王,末將軍中沒有好酒好肉招待,實在是慚愧。之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您大人有大量。等我軍勝利回城後,末將再將府中祖上傳下的家寶一一奉上。來,這是末將好不容易尋來的陳年米酒……”
我軍勝利?傳家之寶?慕容筱雲不禁起身,心裡冷哼,這個上官英士嘴臉可變得不是一般的快,這麼快就要巴結東方孝宇了,不僅要投靠他,還要奉上傳家之寶。這國仗的寶座可夠有誘惑力的。
她起身,拍了拍屁股,雙眉一蹙,面容忽然一滯,“你們慢慢聊吧,我出去走走。”
上官英士一眼望來,眼裡含著昭然若揭的虛假笑意,“四小姐,不陪尊王喝兩杯?”
她探了探上官英士手中的酒樽,興趣寡然地搖了搖頭,“應該是國仗大人……您陪尊王好好喝兩杯吧
。我想,國仗大人必定會有很多話要同尊王講,我還是迴避的好。”
慕容筱雲故意將‘國仗大人’四個字拉得老長,隨又望向東方孝宇,見他意味深長地輕笑著。她什麼也不再說,掀起帳簾走了出去。
帳外的冷風絲絲入骨,她不禁掩了掩自己破破爛爛的狐裘。颶風吹起她腰間的圍裳,長長的飄帶隨風亂舞,那額前的碎髮被冷風恣意地撩亂,她措手不及拉著狐裘,好似這風輕易就能將她捲走似的。
她的心,如此輕易地就被這不堪的處境攪得一趟渾水。
東方孝宇與上官英士聯手,助他驅敵。很快,他就能登上帝王的寶座了。到時候與他一同瞻望這江山的人,卻是上官家的楚楚小姐。
他的人,他的心,她都得不到。
那她爲何還要如此心甘情願地助他呢?
慕容筱雲望著這風雪齊聚的夜晚,心,一點一點地往下陷,如同是被困進了沼澤地,不由她掙扎。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
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爲誰去。
……
半柱香的時間,帳內突然傳來一聲石破天驚的打鬥聲音。
慕容筱雲來不及思量,便箭步衝上帳內。
不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上官英士已經答應助東方孝宇一力了嗎?
怎麼還有打鬥聲?拔腿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慌了,有一股莫名的暗涌在心裡亂串,串向四肢,寧她頹然一軟。
她七慌八亂地奔到營帳時,但見雪地裡片地是瓦礫的碎片,上官英士與東方孝宇糾纏在一起,血從他們混亂的兩具身體裡汩汩地滴下來,染了一地鮮紅。
她驚慌了,“究竟怎麼回事?”
東方孝宇雙眸深深地望過來,“什麼也不要問。”
上官英士面目猙獰,惡狠狠地瞪著東方孝宇。喉嚨被東方孝宇的右掌用力鎖著,他連說話也覺著吃力,低沉而憤怒地說:“你想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