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掀門離去,殿外侍侯的奴才急忙迎上來侍候,絲履在地磚上摩擦的聲音安靜得讓人發慌。
衆奴才只是緊跟在天子身後,大氣不敢出一下,眼見天子的龍袍被浸溼了大半截。
杜雲沐向前邁了三步,又退回來對著丹陛前的侍衛無比兇煞地說道:“你們留下來,不許讓任何人靠近承乾宮半步,也不許花蕊夫人離開半步。”
衆人不約而同地答道:“是。”
那聲音洪亮無比,已經攤軟在地面的慕容筱雲聽得清清楚楚。
恐怕,她再也別想離開這座囚牢了。
容公公領著姑蘇佳人與莤雪等奴才匆匆忙忙地走進來,眼見著滿室狼籍,不由尖著嗓子叫道:“喲,娘娘你這是要幹什麼?皇上有意讓你侍寢,你怎麼能這般拒絕。這下好了,把皇上惹火了,不僅您沒有好日子過,奴才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姑蘇佳人與莤雪二人眼見著容公公躍躍欲試地繞過地上的一灘水漬,身怕被水溼了腳下的繡花鞋,裝模作樣地退了兩步,嘖嘖道:“本以爲跟了你花蕊夫人會有好日子過,沒想到你這般不識擡舉,連聖上都敢衝撞。娘娘,你還讓不讓奴才們活了?”
姑蘇佳人與莤雪二人急忙扶著主子起身。佳人忍不住心中的憤恨,兩隻大眼睛憤憤不平地瞪著容公公,揚聲道:“你不也過是一個奴才,怎容你這般衝撞主子?難道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分嗎?”
容公公話語一滯,被氣得不輕,翹起蘭花指憤怒地回道:“你,你這個死丫頭。咱家好歹是這個承乾宮的總管,你憑什麼這樣頂撞咱家。”
姑蘇佳人一怒之下,頂撞道:“那娘娘還是這承乾宮的主子呢,你又憑什麼尖酸刻薄地挖苦娘娘。”
慕容筱雲凌厲地站起身來,十分震懾地望過去,“是,承乾宮沒有你的油水可撈。你留在承乾宮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就是有,也不會讓你這個小人得逞。你要是受不了,你可以滾。”
容公公見主子火了,急忙又扯著一張不陰不陽的笑臉好生好氣地說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慕容筱雲只冷冷地喊了一個字,“滾......”
“娘娘息怒,息怒,奴才這就滾,這就滾。”
她最見不得這種卑鄙小人,等容公公落慌而逃時,她這才緩緩地鬆了一口氣,“佳人莤雪,謝謝你們。”
姑蘇佳人急忙拉緊主子的手,眼圈一紅,“娘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奴婢們應該照顧您的,您一身都溼透了,快去換身衣裳吧。”莤雪已經機靈地打掃起滿室的狼籍。
等慕容筱雲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一身華貴地坐在牀榻前,姑蘇佳人投去一抹讚賞的目光,輕笑道:“娘娘,您天生就是富貴命。任何沉魚落雁在您面前,都會被您比下去。只是,娘娘您最近消瘦了許多。”
慕容筱雲拉著佳人坐在自己身邊,不知不覺地就想
起了順兒。她如今這般田地,不知道又會害得跟在她身邊的宮女太監落得什麼樣的下場,於是語重心長地說道:“佳人,你和莤雪去別的宮做事吧。趁著咱們承乾宮庫房還有些銀子,拿去打點打點關係,調到別的地方當差。讓你們跟著我,只會受若的。”
姑蘇佳人急忙搖頭,“娘娘,奴婢不要走。奴婢就要跟著您。如今皇上不計前嫌地接娘娘回宮,只要娘娘重新得到皇上的寵愛,奴婢們不就會跟著娘娘有好日子過了嗎?”
慕容筱雲一陣嘆息,聽姑蘇佳人又吞吞吐吐地問道:“娘娘,奴婢十分不解,您爲何要拒絕皇上呢?皇上說得沒錯,您不在的這三個月裡,皇上沒有碰過任何妃子。雪貴妃依舊被關押在宗人府,杜昭儀送完太后下葬後又被囚禁在了景陽宮,皇后雖然一身自由,卻沒有半點機會侍寢。後來,皇上又納了一個章貴人,也是一回也沒有招幸過她。娘娘,皇上用心良苦,你爲什麼還要拒絕他呢?”
姑蘇佳人滿臉不解地望著慕容筱雲,同樣是汪汪的大眼,那眼裡實在匪夷所思。
慕容筱雲淡淡地笑了笑,從佳人身上抽回目光,蒼茫地望向殿內的若大的紅漆髹金樑柱。此時,莤雪和其他宮人已經將水漬掃盡,又恢復原先的金風玉露。她垂頭喪氣地笑道:“佳人,你不懂。一個女人真正要的,不是男人的寵愛。尤其是在這帝王之家,男人對你的寵愛,甚至可以變成不可預測的災難。對女人來說,平淡安穩纔是真。”
佳人不以爲然地嘟了嘟嘴,“娘娘,奴婢不明白。這天下的女人,哪個不希望得到天子的寵愛呢。哪怕要讓奴婢飛蛾撲火般地去換取,奴婢也願意。”話音剛落,佳人似又懊悔了,趕緊捂了捂嘴,尷尬道:“娘娘,奴婢是無心的。奴婢不敢對皇上有任何癡心妄想,還望娘娘恕罪。”
慕容筱雲淡然地笑了,“都說了,我現在不是娘娘,不必要再這樣待我。你心裡有什麼想法,都是很正常的事。對任何一個奴婢來說,當一個風光一時的娘娘,總比當一輩子的奴婢要有盼頭。就算某一天,天子不再垂愛,你依舊可以錦衣玉食。佳人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
佳人急忙又解釋道:“娘娘,奴婢不敢對皇上有任何癡心妄想,奴婢錯了。”
慕容筱雲靜靜地看著佳人,細細打量她眼中的慌張,好像向她昭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她倒是看得淡然,自然理解這皇宮中的每一個女人是什麼樣的心境。誰又不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呢,被天子垂愛,那是多麼風光的事情。不管佳人解釋與否,她都不會拆穿她的真心,淡淡地笑道:“好,我信。”
佳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尷尬地笑了笑,“娘娘,奴婢求您不要再衝撞皇上了。皇上他待您是真心的。您再拒絕他,他會傷心的。”
慕容筱雲挑起眉來,端詳著佳人,心中細細琢磨著她的心思。
難道佳人對杜雲沐真的動了情?
這也難怪,如杜雲沐這般俊美與專情的男子,任何女子都會動心的吧。
姑蘇佳人對杜雲沐,那是一種仰慕,早在一年前初見杜雲沐細緻體貼地照顧主子時,她的眼裡就已經有了癡迷。那個時候,主子還賜了她許多首飾,她佩戴在身,就已經幻想過種種美好。經年後,這個夢淡淡地退卻了初時的美好,只不過是一個癡心妄想,那般深刻地落在了這個姑蘇佳人的心中。
少女心事,她雙何嘗不懂?
慕容筱雲避開話題,淡淡地笑道:“佳人,夜半三更了,我想睡了。你們也早點下去休息吧。”
這一夜,她始終無法入睡,總在擔憂著清王的蹤影。若是杜雲沐抓住了他,又會將他怎樣?還有身處永和宮的勝男。這一場愛恨情仇,到底要到哪天才是個盡頭?
難道,她真的要被囚在皇宮中一輩子嗎?
接下來的日子裡,杜雲沐沒有再出現在承乾宮中。慕容筱雲也讓小虎子打探了清王的消息,說是那夜御林軍全部了動了,也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日子,好像太平了。
只是承乾宮依舊被侍衛圍得水泄不通,沒有任何人進得來,她也不可能踏出承乾宮半步。
不知道是不是杜雲沐特地吩咐過,容公公及手下的宮人待她又是另一個態度了,極其地卑亢,極其地用心,真是把她當成佛一樣供著。徐公公也會時不時地送來杜雲沐的賞賜,錦綢玉緞、金銀珠寶、山珍美味應有盡有。
這就是杜雲沐想要給她的繁花著錦,卻讓她透不過氣來,總覺得自己就是杜雲沐養的一隻金絲雀。這種看似風光的生活,又會再招來什麼樣的禍事呢?但凡是呆在這深宮中,就不可能永求太平。偏偏杜雲沐又這般大張旗鼓地寵溺她。而這種寵溺,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諷刺。
她要的,不過是平淡安穩。難道就這麼難嗎?
大暑的那一天,杜雲沐終於又現身了。
慕容筱雲正背地著宮門在梨樹下乘涼,身著一件淺青色的胡袖長裙,腰間圍裳在微風中四下飛散,環佩的佩玉瓊琚發出悅耳的叮噹聲,簡直是讓杜雲沐看得如癡如醉。
他突然停下了步子,向身後的奴才招了招手,輕輕噓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走到慕容筱雲的身後。
那一瞬間,全身都有一股激流在四處竄動。他很想一把將她抱緊,卻還是小心翼翼走近,癡癡地望著她的背影。她似在沉思,四處並沒有奴才侍候,看來是故意被她譴開的。
望著雲兒這抹安詳的背影,他突然感覺好不真實,彷彿一不經意間她就會雲山幻海般地他眼前消失一樣,於是迫不急待地從身後將她攬進情裡。
慕容筱雲頓時一驚,回頭望著杜雲沐已經閉上眼睛無比享受地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她從他懷裡掙扎出來,半跪下身子,淡淡地說道:“皇上,奴婢已經不再是你的妃子了,請皇上自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