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出了問題？”湯姆重複了一遍, 隨機搖搖頭，“這真可笑，我沒有辦法相信這一點, 她很正常。”

“是真的, 在她身上還找到了沒有吃完的藥”尼克原本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 但是他想了想, 還是將這段話補充完畢, “你覺得她正常？你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和她談談了？”

尼克的話讓湯姆的表情有了一些變化。

威爾遜先生喘著粗氣，眼睛泛紅地看著湯姆，湯姆沒功夫理他, 他貪婪地吸菸，試圖逃避眼前的一切。而尼克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 他繼續道：“你給了黛西富足的生活, 卻又要她別再心存幻想——這真可笑。”

尼克的話讓湯姆愣了一下, 湯姆看著自己手中的煙，沒有繼續抽下去, 而是直接扔到了魚缸中。他回憶著過去的一切，每一個細節，還有他那個已經三歲，卻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女兒。

“我愛著她，我只是偶爾會……外出玩玩, 我總會回到她身邊的”湯姆喃喃道。

聽到了他的話, 威爾遜先生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悲涼, 不過這個表情很快就被憤怒所掩蓋了。

沒有察覺到威爾遜先生的憤怒, 湯姆接著說, 像是爲了說服自己一樣：“我最愛的是黛西，一直都是。”

威爾遜先生喘著粗氣看著湯姆。他快要爆發了, 只差一個導火索。現在無論湯姆說了什麼，都會增加他的憤怒，默特爾在他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見。無論湯姆接下來會說什麼，對於威爾遜現身來說，都不重要了，湯姆在他心中已經成了憤怒的代名詞。

“你只是把默特爾當成一個玩物？”威爾遜問。

“不是這樣，我想你搞錯了重點”湯姆說，他思考片刻，在這棟到處都是黛西居住過痕跡的房子中，“我同樣愛著默特爾，但是如果要我在黛西和她之間做選擇，我一定會選擇黛西的。”

湯姆的內心只有湯姆自己清楚，不過想必威爾遜也不屑瞭解這些。這樣矛盾的人在他心中不值一提，傷害珍重的人，寵愛著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的人，這種事情大概只有湯姆纔會做出來。

在紐黑文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尼克原本意味這麼多年過去了，湯姆至少會變好一點點，可是很快他便發現，他錯了。

威爾遜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湯姆。蓋茨比安撫地給了威爾遜一根菸：“如果黛西也在的話，她大概會說，你可真噁心。那碰巧也是我想說的。”

聽到了蓋茨比的話，湯姆笑了起來，隱約有中瘋狂的意味：“你有什麼資格揣測黛西的想法？”

蓋茨比知道現在的湯姆無法和他交流，他沉默地搖搖頭，沒有說話。這讓湯姆覺得蓋茨比在心虛，可是在短暫沉默之後，蓋茨比卻一反常態。

“我不想跟你說黛西的事情”蓋茨比說，“黛西的女兒，我能夠時常看望嗎？”

“你想照顧她？真偉大。”湯姆略帶嘲諷地回答，沒有給蓋茨比一個確切的答覆。

他挑釁的話沒有讓蓋茨比生氣，事實上，他看著這個彷彿受傷公牛般的男人，心中甚至有了一絲憐憫。

此時快要黃昏，太陽沉入了窗口，昏黃的光線開始籠罩整個房間，就連房間中瀰漫的細小塵埃都能夠看清楚。在這樣的光線下，陰影變得更加濃重。

克萊爾努力蜷縮起自己的身體，讓自己不至於被陽光籠罩。這讓他顯得更加嬌小脆弱，能夠輕易就被殺死，同時也讓他顯得稍微有了點懦弱，宛如當年的那個少年。

沉浸在憤怒中的湯姆看著克萊爾，愣住了。

威爾遜眼神變得相當銳利。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再也沒有辦法忍耐了，一直藏在他口袋中的手槍被拔了出來。他朝著天花板開了一槍，這種手槍最多能夠裝八發子彈，用來解決湯姆，足夠了。

湯姆毫無畏懼地看著他，隱隱帶著怒氣。

“黛西差點撞死默特爾，如果那天不是我拉了一把她的話，她已經死了。可是現在你們卻要爲這個殺人兇手說話”威爾遜點點頭，再次朝天花板開了一槍。

子彈充足。

克萊爾對手槍完全沒有恐懼，但是他仍然蜷縮著身體。籠罩著整個房間的夕陽在他的手臂上點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花，這讓克萊爾更努力向角落蜷縮，可是大型的落地窗讓他完全沒有地方可以躲藏，這火花在克萊爾的手臂上跳動，直到陷入黑暗中才熄滅。

這種現象，只會在一種生物身上存在。

威爾遜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克萊爾。他把槍口對準了克萊爾，這種生物在他眼裡已經不是人類了，現在的威爾遜爲了默特爾什麼都可以做到，包括這種可以蠱惑人心的物種……

也一樣要殺掉。

克萊爾擡頭看著他，眼睛微微泛出鮮紅，但是他沒能纔去行動保護自己，因爲陽光阻礙了他的前進路線。威爾遜整個人呢沐浴在夕陽中，對準克萊爾，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開了槍。

子彈沒入了克萊爾的胳膊，但是沒過多久，地上就傳來了子彈落在地上的清脆響聲，而克萊爾身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了。普通的子彈沒有辦法傷害到吸血鬼，而克萊爾剛剛長出翅膀，正處於最脆弱的時刻，雖然能夠癒合傷口，可是一旦心臟或者大腦被擊中，就算是他也會去死去。

克萊爾擡頭望著威爾遜，這個眼神讓對方不自覺開始顫抖。他握著槍的手在發抖，連瞄準都做不到。

很快他鎮定下來，對準克萊爾，開了槍。這是他今夜的第四槍。他還有四顆子彈，足夠他殺掉在場的所有人。

朝著克萊爾開槍，原本這子彈可以讓這個吸血鬼死去，或者最差也能讓他不能動彈的，可是事情出乎預料，子彈最後落在了湯姆的身上。湯姆捂著自己的手臂，他幾乎是下意識就爲克萊爾擋下了這課子彈。

這個男人讓人厭惡，粗魯粗暴，可是確是克萊爾的哥哥。就算再如何厭惡非人物種，可是克萊爾畢竟是他的弟弟。

克萊爾靜靜看著他，好久才說話，他的精神難得鎮定下來，就好像從未有過精神疾病一樣：“我以爲你討厭我了。”

湯姆痛得齜牙咧嘴，但是他卻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維持著無助胳膊的動作，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手臂上流淌下來，血腥味充滿了整間房間。湯姆將自己在流血的手臂放在了克萊爾的嘴邊：“沒有人比我更討厭你了，你可真噁心。”

克萊爾的目光渙散：“哥哥？”

“光說些廢話”湯姆粗暴地按壓傷口，血液流進了克萊爾的口中。血液的味道足夠讓每個吸血鬼瘋狂，克萊爾捧著湯姆的手臂，貪婪地吮吸新鮮的血液。子彈隨著他吮吸的動作掉在地上，湯姆的臉因疼痛而蒼白，但是卻固執地繼續擠壓傷口。

好像親眼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威爾遜跌跌撞撞癱坐在地上，蓋茨比看了一眼尼克，決定對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保持緘默。

陽光從這間房間消失了，室內籠罩著一片黑暗。月光透了進來，克萊爾迷茫地放下湯姆的胳膊，歪著頭笑了起來。

“血啊——誘人美味的——”

他沒有說完，尖尖的犬齒露在了外面。就像童話一樣，被鸛銜來的小女孩白天是惡魔，卻披著天使的外衣，而天黑之後，小女孩就會變成癩蛤蟆，卻有著天使的內心。而克萊爾與這相反，並且更加戲劇性，偶爾纔會想起那些他作爲人類存在的時光。

但是當黑夜降臨，他又會變成那個誘人卻瘋狂的少年了。月光下的少年突然望向窗口，湯姆發現，原本禁閉的窗戶，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打開了，那隻看不見的手甚至還小心地將窗戶撐了起來，防止窗戶再次關上。

風灌入了這間房間。

這樣的場景太詭異，足夠讓人遍體生寒。

這時一個人輕巧地落在了窗戶上，從窗戶中跳了進來。那是德斯蒙德，在尼克的調查中，所有事情都和他有關，他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所有悲劇的源頭。

而這個悲劇的源頭穿著正裝，黑色的禮服讓他和黑夜融爲一體。在他背後有一雙漆黑的翅膀，連猜測都免去，一眼就可以確認，眼前這個人，就是吸血鬼，和克萊爾一樣的存在。也許剛剛進食過，他的雙眼漆黑。

“ w‘na oha ey‘a”他說。這不是英語，甚至不是尼克所知的任何一種語言。尼克看到對方保持著微笑，再次將這句話說了一遍，這次使用的是他能夠聽懂的語言。

“晚上好”微笑著的德斯蒙德有讓人類沉迷的魅力，那是他身爲吸血鬼的天賦，“今天愉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