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的不久, 蓋茨比先生和黛西有了一場秘密的約會,知情者只有尼克而已。原本這兩個人是不應該見面的,但是爲了蓋茨比的夙願, 時隔五年, 他們還是重逢了。
就像一首永恆的歌。
五年前蓋茨比還是個一無所有的軍官, 但是他已經學會了如何虛構出百萬家產。那時候他已經永久拋棄了自己的本名“傑姆斯蓋茨”, 轉而對外宣稱他是那個上帝之子傑伊蓋茨比。蓋茨比是他心中理想般的人物, 他不可能做不好的。
那時的黛西美麗,帶著上流社會的淑女特有的優雅,隱約還有一點少女的天真, 如同盛開的玫瑰般惹人憐愛,那略帶著躊躇的姿態尤爲吸引人。蓋茨比太早就接觸女人了, 他稍微有點看不起她們, 但是黛西無疑是個例外。
於是一無所有的蓋茨比就用一連串的謊言作爲代價, 握緊了黛西的手,儘管他根本沒有真正的資格, 但他仍然那麼做了。戰時一個小小的軍官是不會有決定自己去所的自由的,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作爲安置,蓋茨比去了牛津——只有這一點,他沒有欺騙任何人。
黛西對於她情郎的等待終於到了盡頭, 她接受了湯姆的求婚, 在結婚典禮當天大醉了一場, 將價值連城的珠寶扔進紙簍中, 醉醺醺地說“黛西后悔了”, 但是當她醒過來以後,她的婚禮還是照舊舉辦了下去。
而蓋茨比在長久的等待後, 終於將自己的謊言變爲了現實,就如同他少年時代所幻想過的那些東西一樣。蓋茨比天生就對上流社會具有適應性,可是隱隱地,他又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他身上顯出了端莊和輕浮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這讓他了解他的人爲之癡迷,讓大部分不瞭解他的人感到厭惡或是可笑。
那個只有當事人記得的傑姆斯蓋茨,註定已經消失在了蘇必利爾湖畔。
他身上那種博大而奢華,卻多少有些華而不實的美,聽起來簡直像是小孩子的夢想,可是隻有蓋茨比將這個夢想當真的了。
通過欺騙獲得的家產,通過欺騙獲得的身份,通過欺騙獲得的愛情,沒有比這些更可笑的東西了,可是卻又讓人隱約感到羨慕。
這就是關於蓋茨比和黛西之間事情的全部。
在黛西和蓋茨比會面過以後,蓋茨比家中的宴會就結束了,因爲黛西不喜歡。而克萊爾和人類交流的地方,又少了一個。
自從那天做出不再吸食他人血液的約定後,克萊爾和德斯蒙德之間的關係就變得相當曖昧。對於吸血鬼來說,相互吸食血液是件非常親密的事情,只有在戀人之間才能夠做,可是克萊爾卻沒有這個自覺。而德斯蒙德瞭解這一點,他在等待一個確切的回答,等待克萊爾真正明白的那一天。
同時,他想要和這個少年親密一點,再親密一點,更親密一點。
再次和湯姆見面的時候,克萊爾的嗓音仍帶著沙啞,身上裹著繃帶。雖然他大概對於發生的事情還缺乏瞭解,但是從德斯蒙德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一點端倪。比尋常更加柔和且充滿佔有慾的表情,湯姆一眼就看出來了。
對於這個弟弟留下的血脈,湯姆的感情非常複雜,一方面懷著長輩的心情,另一方面將屬於早早死去的弟弟的那一份感情也傾注在了克萊爾身上。
“你做了什麼?”在察覺到異樣的時候,湯姆問。
德斯蒙德的回答稍微帶著點輕佻:“你以爲晚上能做什麼?如此誘人的東西,我爲什麼不能夠享用?”
這顯然是對於他猜測的一種默認。湯姆絲毫不知克萊爾的真實年齡,真實種族,他做了和正常兄長或是長輩一樣的事情,這個稍微顯得有些蠻橫的人,用自己的拳頭砸中了德斯蒙德臉頰。
德斯蒙德的臉頰異常冰冷,和尋常人比起來,他的皮膚也不怎麼柔軟。原本至少能夠讓臼齒脫落的拳頭,在德斯蒙德身上,連紅印都沒有留下。
稍微宣泄了一點怒氣,湯姆回頭看了一眼克萊爾。克萊爾平靜地看著他們兩個,對於剛纔的暴力行爲無動於衷,好像眼前的兩人都只是陌生人而已。這個發現讓湯姆的怒火在一瞬間又被點燃了,在他身上原本就不怎麼多的忍耐因子,一瞬間凝聚成了實體。
湯姆又一拳迎上了德斯蒙德的臉頰,而一直帶著笑容的德斯蒙德顯然也被湯姆激怒了,他表情略微猙獰,顯得有些可怕,握住了湯姆的拳頭,冰涼的手掌帶著恐怖的力量。
兩人陷入了僵持。
這個時候湯姆才發現,克萊爾一直看著他們兩個,好像已經與周圍的一切都切斷了聯繫,又或者還沒有自己就是這件事主人公的自覺。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克萊爾的精神失常都顯得疑點重重,他還很年輕,年輕到讓人幾乎無法相信,他會有這樣的頑疾。而這個來歷不明,自稱德斯蒙德的男人,更是讓湯姆提不起半點好感。
湯姆扯開了克萊爾脖子上的繃帶,繃帶下的傷口被反覆撕扯,要判斷出這是齒痕稍微有點難度,但是這是人爲的傷口倒是可以確定。
——剛剛交換了血液,夜晚已經過去了大半,並且經歷了一場劇烈運動,作爲年輕的吸血鬼,暫時無法讓傷口癒合,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在湯姆看來,這個傷口就是虐待的最好證明。眼前這個少年尚未長大就被迫接受了對於他來說還太早的事情,精神也因此而陷入了混亂,這些的罪魁禍首都是眼前這個人,這個來路不明的人。
“從現在開始他就不屬於你了”湯姆扯過克萊爾,將對方護在身後,“但願你能適應這片黑土地上的法律。”
德斯蒙德瞇著眼,他大概終於搞清楚湯姆心中的想法了:“你爲什麼……不問問克萊爾呢?”
湯姆愣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少年,對方像是接受了什麼命令一樣,走到德斯蒙德身邊,握緊了對方的手掌。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因爲平靜得過了頭而顯得有些詭異,可是其中的依戀卻不言而喻。
德斯蒙德帶著克萊爾,在湯姆沒有開口前,一步步離開了這棟漂亮的別墅。
長島已經不是好地方了,所有麻煩的人都聚集在了這裡。需要快點完成一切,然後纔可以離開這裡。
德斯蒙德將自己的手腕伸到克萊爾的嘴邊,克萊爾擡頭,他累壞了,一直到現在,意識還出於相當模糊的狀態。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克萊爾原本就不算多的理智跟模糊了一點。
胃口相當好的克萊爾微微皺眉,剋制不住地露出了獠牙。等他們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已經完全無法剋制自己了。捧著對方的胳膊吮吸其流淌的血液,小心翼翼地舔幹每一塊血漬,不知不覺中,氣氛已經走向了很奇怪的地方。
漂亮的少年眼神中充滿了挑釁,略微帶著點無傷大雅的惡意,將自己的脖子湊近了德斯蒙德的嘴角。交換血液帶來的衝擊感讓克萊爾意識漸漸漂浮到很遠的地方。
那應該是在船上,德斯蒙德的翅膀受了傷,是很嚴重的那種傷口。在海上,缺乏食物,這種傷口往往是很糟糕的,如果被發現了真實身份,吸血鬼們就只能被陽光曝曬至死,除了陽光都照射不到的深海,無處可逃。
在克萊爾眼前浮現出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坐在不知名的地方,周圍的環境很雜亂,受傷的德斯蒙德卻露出了笑容,彷彿終於找到寶藏一樣,幸福又貪婪的笑容。
這應該是發生過的事情,克萊爾的直覺告訴他。可是在他腦海中的那些記憶首尾相連,混亂不堪,他根本無從瞭解,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也許是隻有德斯蒙德本人才瞭解的事情。
懷著另一種情感,發誓要對流淌著和自己一樣血液的少年負責,也許只是對那個早夭的弟弟最後的眷戀,湯姆開始調查,有關德斯蒙德的事情。
所有人都說,這個人憑空出現在了長島,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裡,和蓋茨比一樣來歷神秘,但是和蓋茨比不同,不知道爲什麼,在離開了某個特定場合後,這些人對克萊爾的印象就近趨於無。
這樣耀眼的人,光是憑藉外表就足以維持人們一整個夏天的興趣,可是卻沒有人這樣做。
相當不正常的現象,湯姆這麼想著,很快便發現了更多事情。克萊爾曾經是個舉止輕浮的人,他邀請過很多人共度夜晚,可是那些人中的一大半都對此毫無印象,僅留下宿醉帶來的昏昏欲睡作爲紀念。
而其中的另一部分……也許是相當大的一部分,在這個夏天,沒有驚動任何人,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