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是撒旦之子,周圍人都是這麼說的。
在他有意識以來,厄運就不斷在他的身上降臨,先是母親難產而死,然後是父親出車禍,緊接著收養他的姨媽得絕癥,再然後是他所在的那家孤兒院在一場大火中被燒得精光。還有一些零碎的瑣事,比如一個接一個死去的童年玩伴,這些都只是克萊爾噩夢的一部分。
克萊爾低著頭,不讓人注意到他。事實上他來這個全市最高的大樓樓頂是爲了跳樓自殺的,畢竟他再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交談的朋友,或者是親人了,而他的人生也走到了盡頭,他幾乎沒有理由不尋求死亡的。
可是有些事情總是來得那麼突然,就比如說,在克萊爾要從這棟大樓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劫匪惡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對準了克萊爾的後腰。
“不許動,再動我就殺了他!”綁匪的同夥用□□作爲威脅,把在場人都捆了起來,綁匪的目的大概是爲了錢,用人質做抵押,換取足夠的錢。
克萊爾的頭髮擋住了眼睛。他知道這件事情恐怕最後並不是以警察到來收場,克萊爾的直覺告訴他,這隻可能是用某種戲劇化,而且悲劇性的時間來收尾。
天可真熱,太陽火辣辣照耀著大地,在三月,這種天氣是很反常的。一邊的巨型電子廣告屏上顯示著醫院的公告,那上面寫著因天氣反常而使得醫院各種流行病患者人數激增,醫院對於某些疾病給出了相當簡單的預防措施,多喝水,開窗換氣。
綁匪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同夥的動作太慢了,而這棟樓的負責人已經嚇得昏過去了,年邁的負責人患有心臟病,不能受刺激。
“我的老天啊,我願意把所有錢都給你,只要你們肯放我走”一位渾身上下都用奢侈品包裹起來的時髦女郎這麼說。
綁匪冷笑一聲:“可以,不過在你走出這棟樓後,我其他的夥伴要不要殺掉你,就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了。”
女人聽了他的話後,捂著臉低聲哭泣,似乎是覺得她太煩,綁匪一槍解決了她的生命,人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一種不詳的徵兆出現在克萊爾的心中,這讓他幾乎站不穩,就算被綁匪用槍抵住了腰,他還是忍不住癱坐在了地上。綁匪對他這樣的行爲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興趣來,在綁匪的眼睛裡,克萊爾不過是被嚇破了膽。
“今天遇到的可真是些膽小鬼”綁匪嘟噥著,在這個時候,他的同夥帶來了一個人,看克萊爾的模樣,綁匪也對克萊爾失去了興趣,一腳將他踢開。
克萊爾低著頭,他彷彿感覺不到痛苦般,面無表情,瞳孔裡滿是對於死亡的恐懼。不是因爲綁匪,而是另外一種直覺,在他目睹無數厄運發生後,自然而然產生出來的直覺。每當有厄運將要出現時,這種直覺就會浮現在他的腦海,如果硬要說的話,這種感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語言了。
“快點!”剛纔那個綁匪面無表情命令負責人提供密碼,用刷卡的方式,把最後一筆錢轉移到一個足夠安全的賬戶,隨後他的同班會負責把這些錢轉移到安全的賬戶中。
另一個負責人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對於這些綁匪還缺乏具體的認知,對槍也不甚恐懼,所以他桀驁不馴的態度讓綁匪更加火大,捱了幾發槍子之後,小夥子終於學乖了。
綁匪笑了起來,還有十分鐘警察就要趕到了,在那之前,直升機會將他們帶走,並且有了這些錢以後,豪車美女也不是夢。
綁匪露出了笑容,此刻小夥子正在刷卡機上按下最後一個密碼,交易完成,美好的生活展現在了綁匪眼前。
“啊啊啊——”在這個時候,危險的預感讓克萊爾雙瞳收縮,他無法像從前的任何一次一般控制自己的情緒,毀滅的感覺就像潮水一樣襲來。
綁匪煩不勝煩,一槍就讓克萊爾永遠閉嘴了。克萊爾突然尖叫起來,只能理解爲他因爲綁匪劫持的緣故,怕到了極點,可是若是有熟悉克萊爾的人在這裡,就一定會發現,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這次犯罪出乎意料,很順利。綁匪笑了,他看到了同伴來接他的直升機。直到他登上了直升機,這一切對於綁匪這種國際通緝犯來說,還順利得不像話。
“果然,越是有錢就越像蠢貨”綁匪用牙齒咬開一瓶啤酒,“乾杯~”
他的同夥也學著他的樣子,用牙齒咬開一瓶啤酒:“爲了錢,乾杯~”
酒瓶碰撞,啤酒沫撒得到處都是。在啤酒被喝下的那一瞬間。
——砰
巨大的聲音響了起來,瞬間就就結束了直升機裡綁匪的生命,隨後擊落了直升機的不明物體直直地飛向大樓,雄偉的大樓像積木一樣被撞塌,那是來自外太空的巨大隕石。
“狂犬病進入多發季節……”廣告屏上醫院的廣告仍在播放,只是沒有人在意了。
一個月後,末世來臨,三年後,人類毀滅。
如果要問別人,克萊爾是什麼樣的人,那麼收到“啊,克萊爾是誰,是那個球星,還是那個演員?”,如果具體到他本人,那麼很可能收不到任何回覆,因爲克萊爾幾乎像是個不存在的人。
但是如果問“命運”的話,那麼可能會收到不同的答案,命運會回答你,克萊爾的存在是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奇蹟,是命運存在的證明。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本人就被冠上了厄運的宿命,他本人即爲厄運本身。
克萊爾接觸過的人,都會陷入毀滅的結局,無一例外,就連克萊爾本人也算在內。從這點來看,把他叫成是撒旦之子也不爲過。不過克萊爾本人倒是對此毫無所知,把這些事情都歸咎於命運的無常。直到克萊爾死後,他本人仍舊是這麼想的。
克萊爾嘆了口氣,呆呆地看著天空上的雲捲雲舒。現在天氣很好,因爲在鄉下,周邊都是樹林,所以連空氣也格外新鮮。在這個時代裡,出生幾乎代表了一切,一些人生來就應該是上等的,優越的那類人。
也包括他。
在這個夢想中的時代,做夢想中的人,克萊爾反倒沒有了當初的那種激動的感覺。他現在依舊是克萊爾,不過換了個姓氏,克萊爾弗坎南。弗坎南家的小少爺在一次發燒後失去了全部記憶,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在謊言被戳穿的恐懼過去之後,克萊爾反倒能夠安然地享受原本屬於別人的一切。
在這個時代,有錢到像弗坎南家族這樣,還是非常少見的。舉個例子,就比方說他哥哥在大學中,曾經舉辦過一次宴會,好幾百箱新鮮的檸檬和橙子被運到他的私人別墅裡,然後第二天這些水果殘渣混合著各種昂貴的酒,全部被倒進垃圾桶裡,並且這對於他哥哥來說,只是助興罷了,和奢侈這種行爲無關。
在這樣一個時代裡,克萊爾想要做些什麼,但是他已經無能爲力了。無數汽車被生產出來,整個世界開始一天比一天繁榮。就好像美國已經變成了宇宙的中心一般,克萊爾也漸漸沉浸在了這樣的日子裡,金錢,無數金錢。
不過這樣的日子是非常容易讓人感到厭倦的,在他把這種日子持續了一個禮拜之後,克萊爾就發覺,他周遭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彷彿是夢幻的泡沫般,夢中的一切甚至比現實更加讓他感到安心。
在這種虛幻的現實下,也是爲了逃避上一世的結局,克萊爾決定到一所名不見經傳的中學就讀。安靜的小鄉村遠離了世間一切紛擾,似乎讓克萊爾也漸漸安靜了下來。小鄉村裡的人們大多沒有見過城市是何等繁華,對於克萊爾的描述,他們覺得那只是克萊爾的吹噓。
“等著瞧吧”克萊爾說,“我會叫我哥哥……不,我什麼都沒說。”
克萊爾差點想說讓他哥哥開整整三天的宴會,請最出名的歌手過來唱上一整晚。這個時候克萊爾才發覺在他的心中,很大一塊地方已經被那些過分繁華的生活佔據了。這不是個好現象,尤其是克萊爾知道,這些繁華不過是浮雲而已。
可是那些金光閃閃的東西,那些叮噹作響的東西,那些金錢,可真叫人著迷。
“說說看啊,告訴我大城市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走到克萊爾身邊,重重拍了拍克萊爾的後背。他大概只比克萊爾的兄長小上一兩歲,因爲繁重的農活,他的身體比一般人更加結實。
“傑姆斯”克萊爾平靜地說,“我說過很多次了,那裡什麼都沒有。”
傑姆斯-蓋茨選擇了聳了聳肩,克萊爾待人總是很冷淡,這一點整個村子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對於克萊爾一貫的說辭,傑姆斯選擇了反駁:“不,正相反,我相信那裡什麼都有……總有一天,我會給你看看的,再怎麼樣,總比你的吹噓好。”
克萊爾凝視著對方,過了一會兒,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這麼徑直離開了。他知道,在這個時代裡,傑姆斯所幻想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